第六章 撞狗头

  从派出所出来,李爱国茫然的走在海河市的街头。这些年来,海河市的变化很奇怪。低矮、破旧的棚户区依旧没有半分的改观。但是,街道两旁的建筑却又修建的十分气派!如果不往里面仔细瞧的话,还以为身处某个欧洲花园城市呢!
  这样的一个局面,说好听一些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不好听了,这就是驴粪球子外面光!可现如今的社会就是如此,外表光鲜,吹牛不打草稿的人,往往在社会上混的风生水起。如果能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一点脸也不要,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是,像李爱国这样,手里没有什么手艺,有拉不下脸来,跟在人家后面摇尾乞怜的人,只能在生活的漩涡中,努力的挣扎着!李爱国现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户口的事情,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办不下来了。报不上户口,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李爱国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反正手里还有点钱,趁着等户口的这段时间,先休息一阵子吧!李爱国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
  在李爱国的记忆里,工作时间的居民区里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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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就没有什么闲杂人员。可是再看现在,除了五六十岁的老头坐在院里下象棋,三十来岁的人也跟着在旁边看热闹。许多人无所事事的聚集在楼下,三三两两的蹲着闲聊。但是,他们的脸上没有闲聊时的那种轻松和愉快,有的只是烦恼与苦闷!
  李爱国叹着气往前走,正准bèi
  穿过这片小区回家。可远处却慢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这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李爱国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仔细的抬眼望去,迎面走来的这个老人大约六十岁上下,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显得有些吃力。在三轮车的车斗里,放着一红一黑两个沙袋,几副拳击手套,零散的扔在在车厢里。
  “师父,胡师父……”李爱国快步的跑到了胡师父的身前,拦住了三轮车的去路。看着面色已经有些苍老的胡师父,李爱国的心中五味杂陈。想当年,如果自己没有退出拳击队的话,后面的那些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可是人生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如果呢?
  ******
  “你是……你是爱国?”胡师父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个面带沧桑的中年人,竟然是自己昔日的爱徒!屈指算来,李爱国今年不过33岁,可是从面容上看上去,却好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他在监狱里这些年没少吃苦。胡师父一把抓住李爱国的手,说:“爱国,你回来了!哎呀,模样变得我都不敢认了…………”说到这,他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见胡师父把三轮车往路边一扔,拉着李爱国的手就往楼群里面钻去。
  “师父……师父,你这是干嘛啊?”李爱国被胡师父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胡师父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此剧烈的奔跑,李爱国生怕他老人家一个不留神摔个好歹的。胡师父没有答话,而是直接把李爱国领到了楼房里面的一座两居室里面。
  两人进屋后,胡师父小心翼翼的把房门紧锁。神神mì
  秘的拉上了窗帘,这才说道:“爱国,你是怎么出来的?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我知dào
  ,那里面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你跑出来也算是情有可原。算了,不说这些了,你等着啊…………“说着,胡师父扭头进屋,翻箱倒柜的找起了什么东西。
  李爱国越听越迷糊,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里面不容易,跑出来也情有可原的。就在他还在迷糊的时候,胡师父拿着厚厚的两沓钱走了出来。他把这两沓钱往桌子上一放,说:“爱国,家里就这些钱了。你拿着这些钱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我见过你的。爱国,你…………”说着说着,胡师父眼圈一红,竟然抹起了眼泪来。
  李爱国这才闹明白,原来胡师父以为自己是从监狱里面越狱出来的!想想也是,自己的判决书,胡师父肯定看过。按照判决书上的期限,自己还有四年的刑期。没有在监狱里面待过的人,肯定不清楚监狱里面的减刑情况。再者说,自己这个减刑确实是有些特殊,能够减去小一半的刑期,这在犯人之中也是不常见的。怪不得胡师父误会自己是越狱出来的呢。
  “胡师父,你放心!我不是越狱跑出来的,监狱里面给我减了刑。我可是监狱里面的改造积极分子。你看,这是我的刑满释fàng
  证。”说着,李爱国从怀里掏出了刑满释fàng
  证,递给了满脸惊讶的胡师父。
  胡师父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张纸,翻来覆去了看了好几遍。他差不多看了五分钟,才把这张纸还给李爱国,疑惑的说:“爱国,你真的被提前释fàng
  了?不是自己跑出来的?”
  李爱国抖了抖手里面的释fàng
  证,说:“师父,我的话你不相信,zf发的释fàng
  证明你还不相信啊?”
  ‘嘁!’胡师父一脸嫌弃的说道:“你是不知dào
  ,别说你这一张破纸,就算是大学毕业证,外面做假证的都能给你弄一本来。而且你拿着这本大学毕业证随便去找工作,保准没人能看出来是假的!你说厉害不厉害?爱国,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是跑出来的?”
  李爱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不是!”
  ‘啪!’胡师父猛然一拍大腿,说道:“我就说嘛,我徒弟肯定不能是越狱犯!走,咱爷俩喝酒去!”
  ******
  胡师父是个什么脾气,李爱国可算是太清楚了。虽然现在不过上午十点钟,可他要去喝酒,谁也不能拦着他!谁要是劝上一句,准跟别人发火。胡师父年纪虽然大了,可这火爆脾气看上去应该是还没有改。虽然现在的时间有点早,李爱国也只好跟着他一起来到了楼下的小酒馆。
  “老板,先来个炸果仁、火柿子拌白糖,热菜来个葱爆羊肉,再来个老爆三!给我打二斤好酒,不要撞狗头,要好酒,听见了吗?要好酒!爱国,你想吃嘛,随便点!你在里面应该是吃不上肉吧?看你这面黄肌瘦的模样,肯定是棒子面窝头吃多了。我听人家说,棒子面吃多了,脸色就发黄…………”李爱国从监狱里面出来,胡师父打心眼里面高兴。他是从小看着李爱国长起来的,对于李爱国的脾气秉性十分的了解。对于李爱国入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徒弟。现在,李爱国终于提前释fàng
  ,压力心里面的一块石头被推开,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师父一张嘴就要二斤白酒,李爱国一听就连连摆手,说:“师父,我可喝不了那么多。我都好几年一滴酒没沾过了。昨天回家喝了一点,现在还难受呢。咱爷俩坐这主要是说说话。对了,您刚才说的撞狗头是嘛啊?”
  胡师父直接伸手捻起一颗炸果仁,扔进了自己的嘴里,这才说道:“嗨,这不我闺女非得闹着去加拿大还是大家拿的留学吗,我们老两口子省吃俭用的给她凑学费。我退了休,没有嘛爱好,除了早晨起来在公园里面教一帮小孩练拳,就剩下喝两口这个爱好了。闺女这一出国,一年的学费就得小十万块钱。好酒我是喝不起了,只能上这小酒馆喝最次的酒了。”
  胡师父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火柿子拌白糖,继xù
  说:“这酒没有名字,喝下去辣嗓子。可有一点好处,就是劲大!一大口喝下去,酒劲‘嗡’的一下直撞脑子!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一天到晚累个臭死,能喝上这样的一碗酒,让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不去想白天的烦恼,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有钱人喝不惯这种酒,又看不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喝的美滋滋的,就给这酒起了个撞狗头的名字!哈哈,别管这酒叫嘛名,能够让人不心烦的酒,就是好酒!”
  “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尝尝这撞狗头了!老板,别打好酒了。就来这撞狗头,先来上一斤,我先尝尝!”是啊,能够让人忘却烦恼的酒,确实是好酒。但李爱国没有想过,酒醒之后,烦恼依然存zài。不过在这种久别重逢的场合下,李爱国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拿起酒壶,给胡师父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撞狗头,爷俩端起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感觉从嗓子眼一直流到了胃口里。紧接着,一股酒劲仿佛在身体里面横冲直撞的直冲满门!许久没有喝过酒的李爱国,被这劣酒呛得直咳嗽。一杯酒下肚,李爱国也打开了话匣子。只听他叹了口气,说道:“师父,现在这世道,真他妈难啊!”
  难得出来痛痛快快喝一顿酒的胡师父,正使劲的往嘴里划拉着菜。听到李爱国有些郁闷的声音,他愣了一下,马上问道:“爱国,你这是怎么了?跟师父说说……”如果说在李爱国的心目中,排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的名单,除了父母之外,胡师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李爱国把派出所的经lì
  和胡师父说了说。本以为说完之后,胡师父回安慰自己几句,可没想到他听过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爱国,不是我说你,你找人家去办事,不给点好处怎么能办得成?现在这个年头,生孩子要送礼,上学要送礼,找工作要送礼,反正所有的事都要送礼!就连他么的死了,都得给火葬场送礼,让人家受累好好烧。你要是不想送礼也行,那就得有关系有人!你跟我说算是找对了人,林昆你还记得吗?跟你一块儿练拳击那小子?”胡师父也开始借着酒劲,大声的白唬起来。
  “林昆!太记得了!不就是木棍吗!他现在干嘛了?”李爱国一边倒着酒,一边问道。
  胡师父小口的喝着酒,说:“这小子从拳击队退役以后,去了公安局的防暴队!上户口的事找他去办,一准能办成!”
  昔日的好友成了一名警察,而自己则混成了一个刑满释fàng
  人员。巨大的落差感,让李爱国心中黯然。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只能端起面前的酒杯,再一次把‘撞狗头’灌进了肚子里。希望这强壮的酒劲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