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平抑市价

  谭纵从县衙出来,期间并未和林青云有太多的接触,并且对于林青云所谓的留一步叙话的邀请也婉拒了。在谭纵看来,林青云在公堂上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立场,甚至展暮云在事前的退出都足以证明事态的转变。这个时候再和林青云走这么近,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否则倒是容易让林青云误会,以为谭纵缺了他个无锡县的县令就什么都干不了。
  对于那几个青皮,谭纵相信自己并不需yào
  再去多什么嘴。自己在那七张信纸上勾注的已经十分明显,而且那些青皮里也有人抵抗不住,直接就要求自首了。所以,这个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和谭纵没了多大关系,再往下去就是让这无锡县的推官去量刑了。
  至于这些青皮是判个发配北边,亦或者是去海外拓疆,这些谭纵却是懒得去想了。反正对于谭纵来说,这些青皮不论是哪种结果,都不值得谭纵去担心他们会否有翻身的机会——即便在北地立了功,可也得先立下一定的功赎罪才行。
  而再要爬到和六品游击相若的位置,以大顺朝的规矩而言,怕事一辈子都难。
  这一场案子的虎头蛇尾让谭纵很是有些意兴阑珊,走出县衙时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dào
  该干什么。虽然明明身上一大堆事情,比如无锡县的民心、比如闵志富的生死、比如南京全府内各支流、水域的水位,这些统统都被谭纵放在心上。
  可这会儿,他仔细思考过后却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有心想做些什么,可官场上自有官场上的规矩,没有上面的委派他却是不方便出这个头。至于原本的目的地苏州府那边,当闵志富被山越人劫走后,就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
  不过,这么一想后,谭纵却是忽然记起了原本跟随在那位死的极其冤枉的闵大公子身边的那位巡捕司押司钟庆春。他却是隐隐记得,这钟庆春虽然受伤不轻,但毕竟是活着回到了无锡县,只是这会儿却不知dào
  这货却是躲到哪养伤去了。
  至于钟庆春会不会偷偷跑回苏州,谭纵却是想都不敢想的。闵志富被绑走,闵欣被杀,这钟庆春如何敢回去面对闵家的人?要知dào
  ,闵志富被劫一事,即便连林青云也是吩咐下去要暂时瞒着,否则整个无锡县怕是早乱套了——连一府知府都保不全,百姓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安全感!
  因为在想着事情,站在县衙门口久久不去的谭纵却是没注意到两边从小门出来的百姓见着他却是都纷纷避让了开来,只是一边避让开一边却又对谭纵投去好奇的眼神。显然刚才在公堂上,谭纵先抑后扬的表现让这些人记忆犹新。
  王坤云这时却是从后头赶上来,轻声询问道:“大人,这便要回客栈么?”
  “回客栈?”谭纵却是呓语了一声,随即却是苦笑道:“回客栈去又能干甚子?走吧,你们带路,带我去黄家看看去。”
  严谨与王坤云却是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dào
  谭纵这又是干什么。不过对于谭纵的吩咐,两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话说,一前一后就带着谭纵往黄家去了。
  一路上,三个人穿着有别与常的公服,很是吸引了百姓的视线,特别是谭纵一身玄色,更是让百姓指指点点。但凡有点见识的,却是都看出来了,谭纵这身特殊的玄色衣服,乃是监察府的标准配置。一时间,议论四起,但更多的,却是纷纷认为谭纵的出现,必然是南京府王知府请来协查山越人的。不知不觉间,这些无锡百姓对于山越人的担心,却是在谭纵的无意中降低了许多。
  “老爷。”姚新推开门走进书房,见着自家老爷姚玉正在书案前作画,便走到书案旁站定,只是住口不言,静静在一旁观看。
  姚玉这一副画画的乃是山水,姚新虽然出城出的少,但却是也看出来,画上的应该就是城外的姑苏山。特别是画中那一幢翠绿中的红砖,显然便是姑苏山上的姑苏庵。姚新知dào
  ,姚玉年轻时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只可惜双方缘分不够,这女子最后却是嫁了别人,最后又因为丈夫早死,甚至连孩子也夭折后,这女子心灰意冷下便捐了一身的身家去庵里带发修行。
  这件事情在姚家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连姚玉的几个子女都清楚。只是姚玉在这件事情上把持的极好,即便心里惦记着,却也只是偶尔让人送些财米油盐的上山去,自己却从未进得姑苏山一步,最多也只是在城墙上远远望上一眼。
  所以,姚玉这画画的虽好,可那姑苏庵却也只能占画中的一角,概因姚玉看到的,就只能是这个样子的姑苏山。
  将最后一笔画好,姚玉将笔一丢,轻声吩咐道:“找人拿去裱了,便放到画室里去吧。”
  姚玉几乎每隔一两个月便要画上这么一幅,若是满yì
  的,就让人裱糊了放好。若是不满yì
  ,在书案上放个几天,自然就会有下人收起来卷好束之高阁——撕了或者烧了却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即便是家里的几个少爷小姐也没这胆量。
  姚新轻声应了,却是小心翼翼地拿双手虚捧着放到了房里头的长案上。这画不过是刚画好,墨迹都还未干,必须先在这阴干了才能拿去裱糊。
  姚玉在茶几边坐下,等姚新过来斟上茶,这才发问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姚新却是小心翼翼道:“黄家那边又把价格提了半成,几个掌柜都差了人过来问,我们要不要跟着把价钱提上去。”
  姚玉轻轻抿了一口茶后,双眼却是微闭着的,似是在回味茶在口中的余香,好半晌后才开口道:“黄家是黄家,姚家是姚家。他黄家提价了,光我们姚家什么事?跟各个铺子里的管事说清楚,这次城里遭劫,虽然铺子里流转的银两少了,但坊里的材料却是一样没少。所以咱们这价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别跟着别人在那瞎起哄。”
  见姚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姚玉不由自主就是一皱眉。只是这姚新乃是他打小的伴当,自九岁上学堂那会儿便在他身边陪着了,这几十年的感情下来,也不是这么一两次的表情能抹杀的。因此姚玉就松开眉头沉声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难处?”
  姚新却是苦笑道:“老爷,我刚才去市面上转了一圈,除了那几家勾栏院外,很多铺子可都提了价了。特别是米价、油价,都已经涨了两成了。我们这样还死守着价不动,可不是吃亏么?”
  “这是你想的还是那些掌柜的想的?”姚玉斜睨着眼看了姚新一眼,见姚新嘴角一阵抖动,但却是说不出话来,心里就有了谱,知dào
  这话必然是家里那些铺子的掌柜说给他听的。只是作为他与掌柜们之间的传话人,姚新这样的立场还是让姚玉愤nù
  的很,因此手掌在茶几上重重一拍,就连那茶盏都差点被震的飞起来。
  “短视!”姚玉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一脸怒意地站起来,横眉对姚玉指责道:“咱们大顺朝除了北地之患外,各地承平四百多年,又何时被人这般欺负过?你以为朝廷就会装着不知dào
  ,然后让咱们无锡县的人糊涂一辈子?错,大错特错!”
  “你回头去跟那些个老糊涂说清楚,朝廷必然会派人到咱们无锡县来走上一遭,甚至我觉得咱们南京府的驻军不用几日就会在咱们无锡附近集结。只要等那些山越人的踪迹一被查到,只怕立即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姚玉说到激愤处,却是又拍了茶几一掌,这一掌拍的好凶,竟是直接将那茶盏拍的跳了起来。
  “到时候,这无锡县必然就是风云汇聚之地。至于咱们这些商户的损失,等那些山越满脑子被朝廷大军剿灭,自然会拿缴获的物资折算成银两后,再按各家的损失给予补偿,这在往年便有了惯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你若是蓄意哄抬物价,引得民怨沸腾,你以为这些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怕今天多赚了一两银子,明天就得多吐出十两银子来!”
  姚玉的一番话却是让姚新听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顺朝四百余年来,所行之事与历朝历代多有不同。就比如赈灾一般,历朝历代都有拨款,可不管是强汉、盛隋,这赈灾的粮款无不是得经过层层剥壳,到最后就剩下芝麻粒大的一点。可在大顺朝就不同,一旦各地有灾,必然是赈灾款项直接到位,若是发xiàn
  其中有挪用等事,一概就地免职。
  说白了,就是大顺朝比历朝历代都更为在意民意。故此,姚玉的这一番话虽然看似说的有些不着边际,但却点出了关键一点:若是有人罔顾民生,趁机坐地起价,朝廷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姚新这才明白,为什么即便连黄家家主那等视财如命的老狐狸涨价也只敢半成的提,却不敢一下把这布甲提上去。
  想来,这黄家的老狐狸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只不过,和自家这位即便在前夜交了近万两现银却还能稳坐如山的家主比起来,黄家的那老狐狸却依然免不了贪财的性子,这才提了半成的价格,以做折中罢了。
  想通透这些东西,姚新却是顾不得抹干净额头上的冷汗,立即恭声道:“老爷,我这便去各处铺子里走一圈,免得那些老家伙办了错事。”
  “去吧,去吧。”姚玉却似是打发人一般的挥了挥手,等姚新出门去后,这才自顾自低语道:“想来不用多久,那位林县尊却是就得派人下帖子来了。只是,那位传闻中的谭大人却又不知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