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负心皆是读书人

  妇人停下脚步,转头盯着白衣公子,冷笑道:“我原以为是个避雨的过客,却不曾想,是个登徒子。”
  白衣公子连连摆手,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摇了摇,故作风流,道:“不不不,小生是个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可不是什么登徒子。”
  这大冷天,折扇摇的,就连江三都替他有些汗颜。
  妇人听到“读书人”这三个字,脸色刷的一变,阴沉无比,原本端庄的面貌有些狰狞,她讥笑道:“读书人?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读书人!”
  白衣公子诧异道:“姑娘是不是对读书人有什么成见?我见姑娘生的如那出水芙蓉,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生一见倾心,下意识说出心中所想,实是诚心诚意。”
  江三看着那白衣公子,心想这家伙他娘的是不是脑袋被门夹过,这妇人明显看起来不像常人,还偏偏去惹恼她,江三有心劝阻,一眼瞄到妇人逐渐冰冷的神色,不由缩了缩脖子,握紧手中黑刀,往青林身旁又靠紧了一分。
  妇人气极反笑,“好一个心中所想,诚心诚意,也罢,你这种无耻的登徒浪子,留在世上,也是无用,今日,我就杀了你。”
  白衣公子道:“为何我诚心诚意,反而要杀我,姑娘莫要说笑,我一个大男人,你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打的过我,若是你不喜我,我不说出口,只是心里想着便是。”
  江三看这白衣公子似乎真的缺根筋,压着声音在青林耳畔道:“这家伙是不是很厉害,故意装成这样来调戏那个妇人?”
  青林神色凝重,看着白衣公子和妇人道:“那妇人有杀气,那人危险了。”
  江三撇了撇嘴,“谁叫那家伙嘴欠,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姑娘名字、年龄、嫁人了没,分明是调戏,不揍他揍谁?”
  妇人脸色阴沉似水,她伸出一只手,手上指甲立刻暴涨,尖锐如那野兽利爪,对着白衣公子凌空一抓。
  白衣公子惊呼出声:“哎哎,怎么回事,鬼,有鬼啊!”
  妇人隔空抓住白衣公子脖颈,将他提起,冷声道:“读书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既然你们读书人如此负心,我就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否同那狼心狗肺一般!”
  白衣公子在半空手舞足蹈,一张脸憋的通红,眼睁睁看着妇人尖锐的指甲即将触碰到身体,急的呜呜直叫。
  青林再坐不住,背后竹剑掠向身前,一道剑气挥出,斩断妇人对白衣公子的束缚,后者一下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妇人仔细打量青林,厉声道:“没想到还有深藏不露的高人,别妨碍我,不然连你一起杀。”
  青林摇头:“你本是阴灵,最是知道身死道消之苦,怎可随意坏人性命。”
  妇人凄声尖叫,声音震动四野,“你也看到了,我好心留他避雨,他却一在轻薄于我,这等下流无耻之人,留着何用!”
  青林不在说话,只是站着未动,白衣公子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下从地上咕噜起身,站在青林身后,心有余悸道:“高人,高人救我。”
  妇人盯着青林道:“你是一定要庇护他了。”
  青林摇头:“只是不想让你伤他性命。”
  妇人冷笑,五指抓向白衣公子,道:“我偏要伤他,你又能如何?”
  青林挡住妇人身形,妇人却如同那清风一般,透体而过,青林皱眉,这阴灵无形无质,乃是一缕魂魄所化,平常手段对它无用。
  青林清吸口气,手中竹剑飞向窗外,轻喝一声:“御!”
  只见窗外万千雨滴,悬停半空,跟着竹剑一起飞向屋内,如千万把细小飞剑,将妇人团团围困。
  阴灵妇人惊呼出声:“御剑术!”
  江三看着屋内神奇一幕,很是艳羡,要是哪天他会这一手,在青阳镇上那些温柔小娘子面前一耍,那佳人还不得主动投怀送抱?
  白衣公子喃喃道:“厉害,真厉害!“
  妇人被雨幕重重围困,稍一动弹,雨滴落在那轻莹莹的身上,就会泛起一股白烟,令她痛苦不堪。
  妇人此时头发散乱,脸上苍白如纸,他恨恨的看着青林,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白衣公子,忽然咬了咬牙,一狠心,对着白衣公子冲了过去,再不管万千雨滴落在身上的刺骨之痛。
  一阵阵白烟在妇人身上泛起,妇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全身千疮百孔,可依然咬着牙拼命冲向白衣公子,似乎即使灰飞烟灭,也一定要杀掉那个白衣登徒子。
  青林叹了一声,撤去雨幕,眨眼间来到妇人身前,挡住妇人去路,道:“你又是何苦?”
  妇人此时神色萎靡,身体飘忽不定,再也没有向前冲的气势,她知道,只要这个背竹剑的少年挡住去路,即使是十个她,也决计闯不过去的,她忽然撕心裂肺道:“你杀了我吧!”
  妇人泪流满面,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青林听着那痛彻心扉的哭泣,心中泛起一股悲凉,柔声道:“你心中若有苦,不妨说出来。”
  妇人盯着那白衣公子,眼睛中淌出俩行血泪,把那白衣公子吓得够呛,妇人声音有些惨然道:“自古负心皆是读书人!”
  青林默默无言,妇人哭泣许久之后,道出了她埋藏许久的往事,有些凄凉。
  “我原本是清廷城渭郡人,家里是做那买卖的老实商客,家境倒也殷实,那一年,我爹从郡城领回一个落魄的流浪汉,看其可怜,险些饿倒在路边,就将他带回了家,好生招待。”
  说到这,妇人望向窗外,眼神忽然变的迷离恍惚:“那一年,我还小,在某天夜色中,看见那人一手捧书,一手负后,在月光下苦读圣贤书,原来爹爹带回的流浪汉,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读书人,我当时,看的有些痴了,原来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勤奋好学的读书人。”
  江三趁青林和白衣公子把注意力全放在妇人身上之际,偷偷掏裆抓了抓痒,随即就看到妇人凄惨的露出一抹苦笑。
  “自此以后,我每日都偷偷看那人读书,觉得天下君子,莫过于此了,直到有一天,被他撞见,他放下书对我施礼一笑,我登时就慌了手脚,忙不迭躲开了去,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失态,甚是懊恼,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那读书人接触渐渐多了,才知道他名叫魏正卿,从那以后,我们关系越来越好,整日待在一起,他教我书上道理,我抚琴刺绣给他看,爹娘看在眼里,却也不说破,因为那姓魏的读书人,真是一个翩翩君子,不仅容貌周正,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爹娘不仅不反对,反而极力凑合我们,直到我和他在一起,身怀六甲,那时的我,是极幸福的,直到有一天…”
  青林发现,妇人双目开始血泪涌动,紧咬着嘴唇,一身气息摇摆,周身上下起伏不定。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他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道理,应该学有所用,说眼下清廷城那边时局混乱,他虽不学武,但文有所成,必有他用武之地,只待他在清廷城扎稳脚跟,就回来接我们一家老小,去那边享福清净,不必再做那起早贪黑的买卖经营,他有如此抱负,我虽不舍,但很欣慰,我爹娘拿出家中大半积蓄,让他带着去清廷城,希望藉此让他少吃苦头,快些出人头地。”
  “他果真没让我们失望,凭他的才华很快在清廷城崭露头角,站稳脚跟,只是…”
  妇人声音开始有些沙哑,压的很低,似乎被谁掐住了喉咙,几乎是低吼出声:
  “他负了我!他居然在清廷城攀上了一家有权有势的人家,还与那家人的长女定下婚约,我得知消息后,肝肠寸断,天天以泪洗面,却还是把腹中孩子生了下来,好生养育,相依为命,自己也打算就此孤独此生,也就算了,可随着那负心人在清廷城名声渐显,怕我坏他名声,居然联同他妻,派下杀手,将我温家上下一十八口斩尽杀绝,就连…就连我那俩岁的孩子也未放过,你们说,那样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该不该杀!”妇人声音有些凄厉,瞪着白衣公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白衣公子被妇人看得心里直发毛,连忙摆手道:“这位姑娘,他是他,我是我,你可不要把我当成那负心汉,我龙一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决计做不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
  妇人惨然一笑:“天底下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读书人,个个狼心狗肺,最会蛊惑他人!”
  青林叹了口气,“所以你心中怨念极大,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是啊,我死之时,家里如同人间地狱,一丝残魂,久久不散,变成了你们修炼者口中所说的阴灵,其实我早该消散在天地间的,只是有一口气,始终咽不下,最后飘飘荡荡,来到这里,我为何如此苟延残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见到那负心人,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是否还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