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直面旧臣
柯云从小就被父亲近乎苛刻的严酷要求,但那是来自于一个要求很高的父亲。他的家庭,他的环境,都是那么优越。他注定要被人当成崇拜与羡慕的对象。
而自己……
自从没有了父母,姐姐又那样不如意,他便如一个没有根的浮萍,漂到这里,漂到那里,找不到能够存在的地方。甚至,明明是他先喜欢上的姑娘,也……
郭虞廷道:“你父亲去世之前,和国相大人的矛盾空间激烈,气氛也空前紧张。但他终是势孤力单,柯大人偏于一隅,成王被国相压制,皇上也被国相控制。好了……”
他突然连连摆手:“老夫说多了。只因你是孟大人的独子,我真是失态了。”
孟聪明低下头:“郭大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当年太小了,这些年荒废时光,竟然不记得父亲曾经受过的冤屈,更没有想到去弄清父亲的死因。”
他抬起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事情。否则,我有如何有资格称为一个江湖探案之人呢。但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登门拜访,是要问大人那件重要的事情。那樽……”
郭虞廷骤然变色:“是的!那是我的梦魇!”
孟聪明也发现,郭虞廷比他本该有的年龄显得苍老许多。
郭虞廷慢慢讲述起来。
原来,他并非科举入仕,早先只是个工匠,经常替工部做些修缮之事。但因为他心灵手巧,技艺高超,才能出众,喜欢制作发明一些奇巧精致的小器械,被当时工部的一个官员发现。又看他还读过书,识过字,于是让他做些了有意思的玩意送到宫里,得到先皇赏识。
先皇晚年也是有些昏聩,因为郭虞廷合了他的心意,便直接赏他在工部做了一个小官。然后就是与北燕签订的盟约。那盟约藏在一个匣子里,又放在了清心阁秘处。
但这些核心机密,郭虞廷并不知道。当时,韦都也在暗中觊觎刻铁石,先皇觉察到了,便要安抚韦都,又不能让他得到。
于是想到了郭虞廷。
他于是制作了一个铜樽,又在刻铁石上加了机关。于是便只有用这个铜樽才能开启刻铁石,露出盟约和国朝皇上与北燕国主的印信。
事实上,先皇却故意做了两个铜樽,一个给了太子,就是当今的皇上;一个给了韦都。并说,只有两个铜樽共同使用,才能启开刻铁石。
但皇上却秘密召见了郭虞廷,告诉他做成两个铜樽共同合用可以开启刻铁石。但单独使用皇上手中的铜樽,也能开启。但后面这件事,便死死瞒住了国相。
这也是先皇,为现在的皇上留的一条后路。
当然,郭虞廷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做好铜樽后,跪在皇上面前发了毒誓,死也不会将真相告诉国相。
孟聪明听得惊心动魄,想不到这刻铁石,还有这样的来历!
先皇早就知道韦都是大奸,但已无力撼动。虽然韦都当时保的是现在的皇上,但他迟早有一天会篡位自代。因此皇上才做好了准备,必要的时候请北燕出兵,压制韦都。
“但是,”郭虞廷叹了口气,“从那时起,我日日心惊胆战,总怕哪天突然事发,被国相捉去,全家满门抄斩啊!”
他长叹一口气,孟聪明看他苍老憔悴的样子,人尚未迈入老年,却已驼背,头发也近乎全白了,心中十分理解他的处境。
一个只会做些新奇玩意的人,突然被加上这样事关国朝生死的责任,心理负担是不能承受的。
孟聪明又问:“那樽底下的字,是您刻上去的吗?”
“字?”郭虞廷一脸莫名的表情,“我做的樽,虽然为了精美好看,既刻了流行的纹饰,也用了上古的纹饰,却从未在底座上刻任何图案和文字。底座是光滑如镜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
那,既然是有其他人插手了!
郭虞廷思忖道:“想必是韦都……可也不对,先皇就将这樽分别交给皇上和韦都,两个人都没有同时见过两座樽。”
孟聪明点头:“郭大人,聪明明白了。必是皇上找了其他人。因为,皇上和韦都各拿到一个樽后,这两个樽应该再没有见过面。”
郭虞廷有些茫然:“或许吧,这些年,我只想快点忘掉这件事。但又不能不时刻想起,我谨小甚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离开朝堂,便是呆在府里,哎!”
孟聪明站起身:“郭大人,聪明已经了解到需要了解的,您好好保重。”
郭虞廷也站起身:“公子,离开这些凶险吧。老夫只知道这一件秘密,半辈子都睡不好觉,公子你……”
孟聪明一笑:“既然父亲的事有疑点,我必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聪明的责任。”
郭虞廷点点头:“老夫理解,但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可千万小心。国朝的前途和命运不关你什么事,或许父亲的事情需要你来做。但有些事,傍紧了,就只能无辜地祸及自身。”
孟聪明躬身道:“聪明明白,谢郭大人指教。”
他施完礼,正要告辞离开,却不想一个小僮进来:“大人,朗大人来了。”
举朝上下,姓朗的大臣也只有一位。
这就是孟噩的继承者,兵部尚书朗祈威。
他很有名,因为他当年接替的是刚将女儿嫁给成王的国朝最有才能的孟噩大人。
他很有名。因为如果不是孟噩突然去世,他这个千年老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得晋升到这个位置。
自此他官运通畅,兵部尚书已是一品,皇上又加封他为宁远候,晋了爵。
此刻高大魁梧的朗大人一进正厅,便拱手哈哈大笑:“老郭呀,我来看看你!怎么,今晚是来两坛,还是三坛?再叫几个划划拳?”
郭虞廷急忙躬身施礼,他比朗祈威官职低,而且平日十分谨慎。
朗祈威将他拉起来,仍然豪爽大笑:“又不是外人,装什么幺蛾子。”
他突然看到孟聪明,笑着道:“咦,这是哪家清俊小哥儿?老郭,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啊?是京城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