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万里西域尽华族

  折从远和杨仁听说要他们去轮台,无不吃惊。
  张迈道:“怎么,嫌艰苦么?”
  杨仁忙道:“轮台有万里之远,我们这三十万人都是河东百姓……”
  “河东?现在河东还回得去么?”张迈道:“说来说去,还是嫌艰苦。”
  杨仁道:“这……以三十万众行万里之遥,路上只怕会有逃人。”
  张迈道:“虽说是万里之遥,但从凉州到伊州,一路都已太平,你们迁徙过去,每到一州都可以领取粮食取用,三十万人,也当是行军一般,只是花几个月的艰苦罢了。沿途又无敌人,更加没危险了。到了伊州,翻过天山,不过十天半月,就能到达轮台了。那里远是远些,但其实水草丰美得很,可农可牧,不比河东差,比套南那更是好得多。
  当然,若你们一路西行,沿途有愿意留下的军民,而当地又有地方可以接收,留下也是可以的。但不可私留,必须留下档案存根,否则逃到别处被人当作流民盗贼,乃至卖为农奴,我便不管了。等到中原平安之日,那时你们愿意回来,我仍然会安排你们回来。”
  杨仁听张迈如此安排,又许诺可以回来,再想想自己的弟弟在天策军中身居高位,甚得欢心,料来张迈不会欺骗自己,便答应了。
  折从远眼光却又比杨仁看得更远一些,问道:“若到了轮台,彼处大将另有安排,那时我们却该如何是好?“
  张迈笑道:“折将军,你是来归新将。我也看得出你非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之人。那轮台方面实际上正有用武之地!我正是看中了你这一点,才放心让你统领这三十万人之众西行万里若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至于到了轮台之后,彼处大将若另有安排,那就需要将军自己去争取了,将军也是府麟名将,难道还需要本帅如nǎi娘一般一路照看么?”
  折从远被张迈一激,双眉一轩,慨然道:“元帅说的是却是从远的不对了。既然承蒙元帅看得起,折从远拍胸脯保证,定然将这三十万人平安都带到轮台!”
  张迈握了握他的手道:“将军努力,此去也只数月辛苦,但成功之后那西北边疆将会多一座折杨丰碑!“
  折从远和杨仁当即拜服领命张迈又道:“将军从北地归来,折辱于契丹之手,三十万人中可有不忿战败者?”
  折从远怒道:“元帅不提此事便罢若提此事,则我三十万众皆不愿西行者实望报此战败之辱!”
  张迈道:“三十万人都留下就没有必要,我许你们留下一些勇士代表三十万人报仇以一千五百人为上限,这支人马,就让辅国统领。此次东征我会给他们一个机会,不过,非是勇猛敢于赴死之辈,就不必流下了。”
  折从远道:“多谢元帅成全!”这便带了折从适去了,套南地区多有折、杨子弟从军,河东又多剽悍之辈,这次战败实有组织训练不够的缘故,听到消息后愿意留下赴死血辱的竟达上万人,折从远从三十万人中挑出一千五百人,那真个是百里挑一,jiāo给了折从适,这些人也多已听说了折从适的名头,见他身为上将,又是折家子弟、河东宗派,那是自己人,更是乡里的骄傲,都愿接受他的领导。
  折从适带着这一千五百人来见张迈,杨信望见这些人个个如狼似虎,心中yàn羡,张迈也是大喜,发派了全新的衣甲、武器、战马,这一装备,整支部队登时一新!
  折从远见张迈如此武装这一千五百人,又是jiāo给弟弟指挥,也就放了心,辞别了张迈西行,一路都有郑渭安排。
  范质这一路来接掌了魏仁浦的随军文书工作后,将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删一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原本不在魏仁浦之下,这时萧规曹随,大感行有余力,本来张迈刚刚从西面归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如山如海,若换了一个人这时非头大yù裂不可!就连郑谓这等能力,也认为张迈在东征途中不可能顺带处理这么多事情。
  不料范质却真有过人之能,就文书行政能力来说还在郑渭之上,对于那堆积如山的公文,他只扫了一眼,就能记住大概,心中一转,已能将各类事件分mén别类,双手同时用笔,撮繁为简,将那如山公文简化为一百几十条简洁的问题,张迈虽然带领大军,但实际指挥事务都有郭威主持,时间缝隙甚多,从凉州到白山戍的三四日时间里,范质每每伺机而问,再加上两万晚上张迈特地拿出三个时辰来,竟然就将那堆政务军务族务教务处理得差不多了!
  郑渭在凉州接到回复后大吃一惊,张迈对范质的能力也大为信服,连连称许魏仁浦所荐得人,不顾众人议论,当即要将范质超迁提拔,但范质虽然早有归依天策之心,真正加入这才不到一个月,这时张迈要委任的官职竟然大到与张毅比肩,连鲁嘉陵都道:“范文素虽可信任,但提升得太快,只怕引来众人不服。”
  张迈道:“我们一切都在草创阶段,任人不必论资排辈。范文素既可信任又有能力,为什么不让他上位?周文王在渭水之滨提拔姜子牙,也没听说让他从低到高一步步干起来。”
  范质见张迈这样信任自己心中自是感激极深,这时却顿首道:“承蒙元帅天恩,范质虽九死不能报其万一,但我大唐法度渐立,不可为臣一人而luàn天下之制,而开后来者逾分之望。”
  张迈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原来用你只是试用,但现在看来你绝对有能力胜任,因此便有一些更加机密的事情要与你商量,若没个正式的官衔,只是一个,随军文书”反而更加容易招人话柄。再说你本来就是进士出身我正要重整九州江山并没将河西以外的中原各镇视为外人,你在李从坷麾下的资历,我也承认。”
  范质道:“虽然如此,亦不宜太速。”
  张迈沉yín片刻,问道:“我大唐旧制,可有未定秩品,却供执政开机密咨询的官位?”
  范质想了一下道:“有翰林学士一职乃供至尊起草急诏、参谋密计之用。虽无牧品,却甚见亲重!”
  张迈大喜道:“翰林学士,这个好!你是进士做这个正合适!那便建翰林院,以你和魏仁浦为学院学士,这个官职的设建你拟个章程然后jiāo给后方纠评台批复吧。”
  范质这才不再推辞,磕头谢恩。
  经过此事之后,张迈的关系便拉近了有一些话便敢开口,过白山戍后,尚未到黄河边的路上,范质寻个时机道:“元帅安排套南三十万众前往轮台想必不止是让他们到那里就食之意。”
  张迈道:“开疆拓土之后,第二步就得移民实边。汉武帝开西域之后,马上着手办这件事情。当时虽然搞得民怨沸腾,但我华夏能够拥有西域上千年,虽然几次发生动luàn却仍然能够重新占据天山南北,却都是这移民实边的功劳。我记得古书上有一句话说,有民斯有土,有土斯有财!如果开疆拓土之后却不能移民过去,那这疆土便都是假的。就算一时得利也不会长久。只有一边移民实边,一边化胡为汉,两手同时进行,往后西方的疆土才得稳固。轮台之战后使天山北麓比以前更加空旷,我这次西征,又从各地调了不少下层百姓去了河中,使陇右西部地区地广人稀的情况更加严重,因此迫切需要移民去填补这些人口上的空缺。此外印度那边,也还需要移一批汉民过去,不然就算郭汴能够征服整个印度,过几十年他的子孙也要变成婆罗mén的。”
  范质道:“因此三十万众戍轮台,并非暂时之举。”
  张迈道:“中原百姓,安土重迁,等闲不肯离开家乡的,如果就跟他们说要他们去天山北麓久住,只怕三十万人没走到伊州就逃了一大半了。所以这次我实际上是有些哄他们去的。其实天山北麓水土丰美,真的不比河东差,他们在那里开枝散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范质道:“此非哄骗也,此乃圣王之仁。
  张迈哈哈大笑,道:“你们读儒家书的,就是会说话,马xiǎochūn也经常讨好我,说话却总是显得粗陋上不得台面。”
  范质正sè道:“臣非奉承,乃据实而言,若元帅的旨意是祸害百姓,那xìng纵然沥血帐前也要谏阻的。”
  张迈又道:“轮台要充实,刚刚chōu调了几十万人的龟兹、疏勒、瓜州、宁远也要充实,碎叶那边亦然。现在我们大唐正处于上升时期,顽逆者都已经驱杀,各族都愿意归化,各教也都将教义向我华夏靠拢,若有数十万人过去作为中坚,一边与他们混居通婚,一边劝以教化,一二代人之后这数十万人就能变成几百万人,百年之后就万里西域尽华族了!这几十万人放在西域是不可或缺的种子,至于中原,缺了这几十万人却如一池chūn水泼出去了一碗,纵有影响也容易弥补。”
  范质道:“只是套南、河东也都是重地,不可过分虚旷。”
  张迈笑道:“那好办,过几年找个由头,从江南、巴蜀移民北上就是了。要从江南移民到河东容易,但要从中原移民去西域那就难了。估计等我死了以后,子孙们便都没这魄力了!”
  本来这个时代江南的人口密集度其实没有后世那么高,山东、河南一带民户更众,但范质听张迈说“过几年找个由头,从江南、巴蜀移民北上就是了”心头忍不住微微一震,这句话简直是将吴蜀视为囊中之物了。但一转念却马上觉得张迈这句话根本就不算狂言,以天策军横扫万里的威势,只要能够北克契丹、东定中原,东南甚至可以不战而定,至于巴蜀之纳入版图那也只是必然之事。
  范质又道:“然则元帅命这三十万人都去戍守轮台,则陇右其它地方的缺。却要如何弥补?”
  张迈笑道:“若一开始就说的那么清楚,他们势必心中起疑,但到了那里之后,怎么安排还不都看我们了?且我们现在口头将那里的水土说的如何好他们也未必肯信,但等见了实地,他们却必定会无怨无悔地留下了。”
  说到这里,张迈忽而想到了什么,道:“折从适的哥哥折从远真是一个人才!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然而却不戳破,且又领命而行。折从适开疆拓土,大有功劳,但我有预感,千百年后说到稳定西北,折从远的影响或者会比他弟弟深远百倍!”
  东征大军过了白山戍,不久到了黄河边,薛苏丁已经带了一千五百人在那里等候,那都是汗血骑兵团的悍兵!
  张迈对杨信笑道:“之前你说缺少冲锋骑兵,我给你准备了一千五百人,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指挥得动他们。”
  杨信嘿嘿两声,道:“请元帅下令!”
  张迈微一点头,杨信便骑着雪围脖出去了,手擎银枪,来到那一千五百人中,当日张迈之所以要兵不要将,又不要完整的编制,正因为薛复也是天策名将,从名将手头出来士兵自然而然会带着一种傲气、一种倔强、一种固执,虽然肯定会服从命令,却很难从心里很难去服从另外一个体系的将领的指挥,编制越完整就越麻烦。且张迈又不准备让这一千五百人以汗血骑兵团的姿态出现,若是调一个完整的番号过来而不让他们以本来面目出战,那是相当于让他们作注定没有功劳的拼命,只怕士兵们都不肯尽力。
  这时杨信来到军中,见零零散散一千五百人齐齐下马,站在黄河边上,兵是良兵,那是汗血骑兵团中的jīng锐啊,无论体质、xìng情、练、经验那都是一等一的。马是骏马一—虽然不是纯种汗血,但也都是二代汗血与三代汗血!一千五百人站在那里气势直压黄河!
  杨信在薛苏丁的带领下来到人前,在一处高坡上停马,一千五百人一起向他望来,杨信道:“我是杨信!”
  这个名字一出口,人群中便发出了各种各样的低呼,有的诧异,有的崇拜,有的惊奇,有的不服!
  这两年杨信连立大功,在战场上驰骋无敌“,大唐枪王”之名威震宇内,隐隐然有赶超石拔、问鼎唐军第一猛将之势!
  因此天策正规军中,崇拜他的有之,景仰他的有之,妒忌他的有之,不服他的有之,但不管服与不服,却是无人不知他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