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3章 海葬!天涯共此时!

  柱子死了!
  孟家村,七年来,死的第四十七个人。
  一听柱子死了,阿木的心又是一抽搐。七年里,每当孟家村的人死去,阿木都有这样的感觉。
  在阿木的记忆中,柳镇也曾有个柱子。那个柱子救过阿木的命,是阿木小时候的兄弟玩伴。
  七年来,孟家村里死去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或多或少和阿木记忆中过去柳镇的人有些联系。
  那怕这些联系,甚至只是简单的巧合,比如说他们名字相同,比如说他们穿着同样的衣裳,比如说他们说过同样的一句话,有同样的习惯等等。
  这曾经让阿木极为困惑,孟家村怎么有那么多柳镇的影子?不过,日子久了,阿木也就释然了,一切也许真的只是巧合。或者,很多巧合都是他自己在心理暗示下硬要想出来的。
  那些乡亲的死也都很正常的死亡。有老死的,有病死的,有上山下海死的,基本上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只是,一年七个这样的数目有些惊人,毕竟这只是一个不足三百人的村落。死多生少,死亡的气息,似乎一直萦绕这个村子。
  虽然平日里,大家基本上不说,但是一旦有人死了,这中感觉就会变得浓重。
  当孟二哥和阿木匆匆赶到柱子家的时候,大部分村民也都到了。
  柱子今年刚二十,是老三叔的亲侄儿,打小没了母亲,父亲是五年前去世的第十九个人。没想到柱子今天也去了。
  在老三叔的张罗下,柱子前年刚娶了媳妇,去年刚生的儿子,现在还不满周。
  此时,柱子媳妇哭得死去活来,老三叔也是老泪纵横。
  乡亲们劝慰着,同时,也有人帮着张罗着柱子的后事。一切还算有条理,也难怪,这几年村里的人,死得较多较频,大家都知dào
  该怎么办。
  柱子的死,多少有些意wài!
  昨天出海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夜里喝酒,柱子则早早回家,到家后还一切正常,估计和媳妇折腾到亥时,但是今天早晨就没起来。
  媳妇唤的时候,据说已经没了气息。
  孟二哥和阿木挤进院里,阿木更是到了柱子的遗体前,掀开白布。柱子就像睡着了一般,阿木一搭他的脉门,身子却是僵硬凉的,没有一丝的脉象了。
  阿木又简单查看了一番,没有发xiàn
  什么离奇的地方。其实,阿木心中有解释,比如心梗,比如脑出血,还有马上风,但是这些东西对于孟家村的来说根本不会明白。
  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死了,阿木也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阿木只有十八九岁的容貌。但是,孟家村的人都知dào
  阿木不是一般人,不说别的,单说他十七年不变的容颜就是明证,所以很多时候阿木倒是成了村里的一个主心骨。
  见阿木摇头,大家都知dào
  柱子没救了。
  孟二哥道:“老三叔,收拾收拾,葬了吧!这几年,流年不利。年关的时候,咱们得多拜拜菩萨和海神。”
  “唉!”老三叔点点头,叹了口气,摸了一把眼泪,“你和阿木,张罗吧!”
  “诶!”孟二哥应了一声。
  孟家村的葬礼,比较简单。
  东岭靠海边的村子,绝大多数人不仅仅信奉佛宗梵天寺,还供奉苦海的海神,几乎家家都有苦海海神的雕像。
  这一点倒是和黑水供奉圣女图,很相似。黑水和东岭,都是有信仰的地域。
  阿木见过那海神的雕像,那是一个绿衣女子,姿容貌美,不过却有三面六臂,面色喜怒各有不同,六条手臂,各持法器,腰间还系着一个白玉葫芦。
  初看那尊雕像的时候,阿木感觉那雕像有些不伦不类的,哪里像什么海神,倒有几分像是海妖。
  不过,阿木想起前世佛宗,诸佛都有万千法相,更有金刚怒目之式,也就释然。而且,见了那雕像久了,阿木总感觉那雕像真身,或者该是一位绝顶的海荒修士。
  每次出海前,村民们都要举行仪式,拜祭海神,以求平安。
  不知,是不是真的海神显灵。孟家村的人,很少遇上大的风浪,下海而死的人,少之又少。阿木只记得前年一次出海,死了两个人,据说那是五十年来唯一的一次。
  信奉海神,孟家村的葬礼,也就选择了海葬。
  乡亲们忙碌着,把柱子的遗体包殓好。海边也准bèi
  好了小船和竹筏,平日里和柱子交好的男丁,都到了海边。妇女和孩子,除了柱子的妻儿外,按照孟家村的习俗是不能来的。
  转眼快到日落,柱子的遗体被放置在竹筏上。
  “儿呀!魂归吧!回到海神的怀抱!”老三叔推了一下那竹筏,老泪纵横。柱子的媳妇和孩子也都大哭起来。
  男儿们,一声号子声,孟二哥等人撑着小船,缓缓地把那竹筏送到海水深处。
  夕阳余晖,金波粼粼。
  竹筏上,柱子的遗体,白布蒙头。这是为了遮住逝者的眼睛,不让他回望尘世,心生痛苦,然后无牵无挂地轮回。
  小船和竹筏渐行渐远,最后孟二哥用长篙猛地一点那竹筏一侧,竹筏倾斜,柱子的遗体随之滑入海中,下沉。
  岸上的哭声更重,可是也换不回逝去的生命。孟二哥和兄弟们,也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倒了几壶酒在海上,同时也散了一些纸钱。
  回船!
  阿木站在岸上的青石上,双目微眯,这样的场景七年中,一共出现了四十七次。
  黄昏、大海、竹筏、沉没!每次埋葬的人,自然不同,每次送葬的人,似乎也不一样。上次,孟大伯家的儿子死,柱子还是送葬的人。
  但每次,阿木的心境都极为相似,但是又略有不同。
  生!死!
  对于阿木这样曾经达到魂级的魔修来说,和一般凡人的理解完全不同。
  海荒修士到了灵圣之境,只要灵心不灭,那么便可转世唤醒重生;到了修魂之境,只要魂心不灭,其人不死;而散魂境界,便可拥有分身,寿元万载,对于凡人来说几近永恒。
  至于劫、仙之境,更是连阿木都不敢妄自揣测。
  修士于凡人有天然的优越感,因为他们拥有更多的寿元,更多光阴,甚至更多活下去的办法。
  凡人如蝼蚁,百年生死,在修士看来只是一瞬间。
  就像孟家村的十七年,很多人长大,很多人老去,但阿木的容颜一直未变。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有一种隔离感。他更像一个看客,看着这个小村落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置身之外。
  有时,阿木和孟家村,似乎又是一体。他身在其中,体味着在柳镇他都没有体味过的一切。
  柳镇更多的回忆是幸福,而不是生死的哀痛。相对于柳镇梦幻般的回忆,孟家村似乎更真实,因为生活原本如此——幸福着、痛苦着。
  孟二哥回船的时候,招呼阿木,但阿木没有动,他要再坐一坐。
  这一夜,不会再有昨夜的纵酒。这一夜,唯有无尽的哀思。
  生命真的脆弱不堪!
  孟二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知dào
  每次村里人死去,阿木都要在海边坐一坐。阿木从海上来,村里人也曾想,也许阿木的故乡在大海上。
  生老病死,自然让人思念故土。
  唯有阿木自己明白,其实他在体悟一种心境,一种数十年修行似乎都未曾体会过的心境。
  夕阳东沉,月色渐起,今夜的月虽然还是未满,但是更圆了一些。
  阿木眼神清亮,遥望银色月光下宁静的大海。幽幽深海,寂然波浪,像大提琴演奏的一支古老的歌。
  承载柱子的那排竹筏早不知飘向了哪里。孟家村的人认为,那竹筏飘荡得越远,便说明死者的来世会越加幸福。
  竹筏不见,但是阿木知dào
  柱子已然安葬在海底。
  生!死!其实,不过一瞬间!
  凡人一生百年,修士一生千载,其实在宇宙的永恒面前,都是刹那!无论多少哦光阴,都是瞬间。
  光阴,不可逆转!
  纵使,阿木当年悟出的光印禁图,也只能顺应光阴之力,借助光阴之力。
  光阴,是不可打破的壁垒。生死,是不可逃脱的牢笼。
  阿木似有所悟,似有突pò
  ,但在最关键时候,脑中却突然混乱。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月近中天,亥时已过。小乌鸟,划过美丽的弧线,如约而至,落在阿木的肩头。
  “柱子死了!村子里,七年来的第四十七个!”阿木自言自语,也是对小乌鸟说。
  小乌鸟似乎能感受道阿木的心境,静悄悄地伏在阿木肩头,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没有用头去蹭蹭阿木的面颊。
  人,很多时候,不需yào
  安慰,只需yào
  聆听,任何的安慰和劝解其实都是一种打扰。
  阿木苦笑了一下,他和小乌鸟永远都是那么默契。不需yào
  语言,便知心意。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知,阿木想起了谁?小乌鸟歪着脖子,似乎听懂了阿木吟出的这句诗。
  和阿木天涯共此时的,是那一袭紫衣吗?
  月光上,阿木负手而立在青石上,背影拖得很长,肩上停着小乌鸟!
  这样的一个形象,日后的很多很多年,似乎都没有改变,一直刻在东岭无数修士和妖族的脑海中。
  那是东方崇岭第一人,永恒的身影!
  此时,海水如歌,思绪如潮,明月如镜,人生如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