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对策(下)

  春尧将佛珠拿给大太太说明原委。
  陈妈妈道:“这种方法以前从来也没听谁说过,不过类似的土法子也是有的。”
  大太太伸手接过那串佛珠,想了想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叹了口气,“锦秀这孩子在我身边也有些时间了,我真是舍不得她,只是这府里人多,平日里乱哄哄的,这病就不得养。”
  陈妈妈急忙说:“太太放心,外面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该给锦秀看病的银钱一个也少不了。我会嘱咐她家人好好照顾,等到身子好了,再进来。”
  大太太道:“虽然是尽了心,但也心里舍不得这丫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佛珠,“念几遍经文也没什么难的,我就试试也算是尽我的一份心意,万一不行……”
  陈妈妈笑着搭话:“能让太太这般惦记,也是锦秀的造化了。”
  大太太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滚动着手里的佛珠默念了两遍经文,然后交给春尧,“你且去试试,不管用也不要太伤心。”
  春尧点头称是。
  春尧刚准备要离开,大太太忽然问:“你说这串佛珠是八小姐的?”
  春尧道:“是八小姐的。”
  大太太说:“这么说八小姐信佛?”
  春尧点头,“除了佛珠,八小姐那里还有些经书、佛香和香炉,昨晚睡觉前,八小姐还让我点了根佛香。”
  大太太不说话,半天才微颌,“信佛好,人总会有个信的才好。”
  春尧将佛珠给锦秀送去,大太太和陈妈妈在屋子里说话。
  “明天的事都准备好了?”
  陈妈妈道:“都安排好了,小姐们也都通知了。”
  大太太喝了口茶,“瑶华的身子不好,府里也就六小姐和八小姐。”
  陈妈妈连忙说:“是。”
  “那件事比什么都重要,不能选错人。”
  陈妈妈又说:“是。”
  大太太眯起眼睛,“都猜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妈妈笑起来:“可谁也想不到太太心里真实的想法……”
  大太太道:“那也不一定,老爷宠着谁,一不小心说出点什么来……府里的人恃宠而骄,再有什么打算,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陈妈妈想起以前的五小姐,竟然会仗着老爷的宠爱,和男人私定终身。
  大太太看了陈妈妈一眼,“六小姐最近来的勤了。”
  陈妈妈道:“是,今天中午还托人给我送了坛家乡的倒罐菜,我还想着是不是给她送回去。”六小姐也太急躁了,竟然还大清早哭啼啼地跑来,别说是大太太,就是她一眼也辨了个真假。
  大太太声音低沉,“糊涂,送给你的,你就收下,不然她也不放心。”大太太冷冷一笑,“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是想要你在我跟前替她说说好话。”
  “我只是讨厌有人在我背后谋划什么。弄几个耳朵到处打听消息,背着我干一些不安分的事。特别是那些看起来乖巧的,未必真的就是那么听话。”
  大太太眼角一挑,“我就是要借着明天的宴席,看看谁会有动作。”
  陈妈妈悄悄凑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您看这样行不行……”声音渐小。大太太微微一笑,渐渐舒展了眉眼。
  锦秀被陈妈妈安排在一间稍微干净的下人房,配了两个丫头轮流照顾,陈妈妈已经派人来告诉明天锦秀的家人来接,人都要走了,府里也就不会有人再精心伺候,只是按时送上汤药。
  锦秀睁着眼睛,一时觉得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像一只要起飞的风筝,只要剪掉连着的一条线,就会飞的无影无踪,一时又觉得身体十分沉重,连喘气都要没有了力气。
  她累了,太累了,可是却不敢闭上眼睛,仿佛一旦闭上眼睛,那无边的黑暗就会向她侵袭而来。
  她是害怕,当年她在窗外听到了大太太和陈妈妈说话,结果那天晚上,五小姐就得了急病死了。
  她本应该去告诉五小姐,如果她那样做了,或许五小姐就不会死。
  她只是太害怕,这个府里仿佛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你,她不敢动,更不敢走错一步。
  现在五小姐回来了,是因为怨恨她,一定是怨恨她。
  锦秀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勉强转过头去,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只是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锦秀,”那人声音清澈,“我知道你在五小姐屋子里看到了什么。”
  这句话淡淡地说出来,让她猛然惊醒。
  眼前的景象忽然清晰,她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睛,那是……八小姐。
  八小姐拿出一块白色的丝绢,微风轻轻一吹,那丝绢飘在她的脸上。
  锦秀的心脏猛然间一紧,那晚的情形又回到脑海里,她一直在所有人说,可是没有人相信。
  “锦秀。”八小姐微微一笑,笑容温暖而又安宁,“锦秀,你看到的是我。”
  锦秀好半天才从震惊中清醒。
  “是我。”
  不会有人将这一切描述的这样清楚,不会有人知道的这样细致,除非是和她在同一间屋子里……可是八小姐怎么敢,怎么敢这时候说出一切,难道八小姐不怕她到大太太跟前去说……
  八小姐目光清澈,没有半点的犹疑和害怕。
  “锦秀,能决定生死的,只有你自己。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对你来说,生命只有一次,唯一仅有的一次。”
  锦秀回过神来,眼前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人。
  过了一阵,只听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锦秀侧头望过去,春尧拿着一串佛珠向她走了过来。
  春尧的话渐渐入耳,“佛珠是八小姐给的……大太太念了经文……我将它放在你枕头底下,说不定会管用的……”
  春尧将佛珠妥善放好,说了会儿安慰的话就离开。
  锦秀只觉得异常的疲惫,终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府里的小姐就起床梳洗打扮。
  梳洗丫鬟都退下,木槿给八小姐整理腰间的佩饰,“听府里的人说二爷被姑爷引荐去贵勋子弟才能上的左翼宗学。”
  不一会儿,外面的婆子进来跟木槿说话,“侯爷夫人来府里,要给小姐仔细准备,大太太说了,客人面前别失了礼数。”说着后面的丫头捧来一只朱漆描金镶贝的盒子,“这些都是大太太让送来的。”
  木槿点头接过。
  婆子又道:“二爷也要去的,八小姐和二爷还没见过面,你在八小姐身边要仔细提点。”
  木槿又说:“是。”
  木槿进屋里,趁着春尧不在,悄悄跟容华说:“果然是侯爷府来人,怪不得这么隆重。”打开手里的盒子让容华看。
  盒子里有三支步摇,几朵堆纱的宫花和几只铜镶珠翠花蝶发夹。
  木槿看了不禁欢喜,“小姐看看要戴哪个?不然再换一件艳丽点的衣裳?这件蓝色印蔷薇花的褙子总是有点……”
  容华笑笑起身,“该去给母亲请安了。”侯爷夫人要到府里来,大太太怎么会带她去陪客?论理她才进府,许多规矩都还不懂,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出席这样隆重的场合,不但如此还差婆子送来这些东西,这对她也太过眷顾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不止是要试探她这么简单。
  万变不离其宗,她只要做个乖顺的女儿,就不会有错。
  容华出了院子,木槿急急地跟着,“小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侯爷夫人过府正是个好机会,以小姐的样貌,打扮下一定会让侯爷夫人注意,再说大太太送来这些东西,不是明摆着要让小姐们打扮漂亮些,给侯爷夫人看的吗?”
  容华淡淡地说:“让侯爷夫人喜欢能怎么样?”
  木槿瞪大了眼睛,她虽然在八小姐身边的时间不多,可是也知道,八小姐对侯爷府的姑爷是有那份心的,当年听姨娘说,当年八小姐听到大姐儿和姑爷成婚的消息,脸色惨白的吓人,七姨娘还劝八小姐,“谁叫人家是嫡生的小姐,就有那样的命,虽然是个没落的贵勋,祖上总有过爵位,说不定哪一天……”
  结果还真的让七姨娘说准了。
  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大小姐没生出一男半女,要是普通人家也就算了,赵家的嫡亲长子那是要继承爵位的,大太太为了稳固大小姐的位置肯定会有所动作,不可能信任外来的血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话,木槿也听过。
  木槿接着说:“以小姐的才貌,将来进了门再生了长子,正妻的位置早晚是小姐的。”
  “都说姑爷没娶偏房那是因为大小姐,谁不知道,七出里不是有一条‘妒’吗?”
  容华看了木槿一眼,“你还知道‘七出’?”
  木槿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小声说:“我也是听婆子们嚼舌头。”
  “能做正妻又怎么样?”容华看着风中摇曳的红灯笼穗子,飘摇生态,婀娜多姿。
  想起初见他的情景,他那清澈的双瞳如同月下江河,微风轻拂,衣袂飘起,身姿俊雅似芝兰玉树。
  多少次见面,他眉眼带笑,满含深情。
  她偷偷想过要嫁给他,与他长相厮守。
  只是现在……
  木槿惊讶,“难道小姐不想要嫁到义承侯府?可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
  容华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
  大太太这样的人,是不会将所有一切都压在义承侯府上。
  更何况,义承侯府这几年来……并不一般。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实在太冒险了。
  木槿的眉毛微微一跳,“这么说,小姐你这么做是想要大太太更喜欢你?”
  规规矩矩这一套虽然稳妥,毕竟太慢,要接近一个人的心,未必要这样谨慎,“我有更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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