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红豆花开声婉转

  申泣慌慌张张地向虚生白月宫奔去.
  卓王孙正站在宫门外,看天上云卷云舒。申泣走近时,他并没有动。
  申泣跪了下来:“大人……”
  他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卑职发xiàn
  ,相思姑娘跟杨逸之正在流花寺中相会……”
  他的身体倏然飞了起来,咽喉已被卓王孙扼在手中。
  申泣吓得脸色苍白,尖声叫道:“大人!大人!卑职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虚言啊!不信大人自己去看看!”
  卓王孙凝视着他,目光中宛如藏着剑锋。良久,他手一抖,申泣摔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滩泥一样。直到卓王孙走出去了很远,他才用力地呼出胸中憋住的那口气。
  他几乎吓了个半死。
  当卓王孙的目光远远地穿过流花寺的窗棂时,正看到秋山流云轻轻解开衣衫。
  他看到的,却是相思的侧容。烛光摇曳中,那宛如莲花的容颜,深深偎依在另一个男子胸前。
  他的身体立即僵硬。有一种冰冷从心底深处攀爬而上,藤蔓般遍布全身。
  在那叶小舟上,他与她说起的一切,还犹在耳边。那一刻,夕阳将整个小舟照得透亮,他抱着她,仿佛抱着透明的琉璃。
  那一刻,他以为他完全看透了她的心。
  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照得透亮。他真心想补偿给她一个婚礼。
  就在三日之后。
  他甚至已妥善地安排了一切,在与公主的联姻的同时,他也会迎娶她。为此,他已准bèi
  好两份嫁仪。为了不让她感到失望,他下令平壤城中的所有人,暂时向她隐瞒真相。他要等新婚之时,亲自向她解释。他笃信她会接受,会穿起绣满莲花的嫁衣,幸福地做她的新娘。虽然,这幸福带上了一点酸涩,但这算什么?他真心想要的新娘是她,公主,只是一枚政治联姻的棋子。
  甚至在某一刻,他也曾想过,不惜冒欺君之罪,临时将这场婚礼的新娘换做她。那一刻,他心底竟涌起一股多年未见的冲动。为了她,他甚至不惜忘却这场战争,忘却第三人和这个古老的民族。
  只因他清晰地记得,那艘简陋的小舟上,她睡梦中的笑容是那么动人。
  但,转瞬之间,她就跟另一个男子纠缠在一起,衣鬓厮磨。
  他感到龙被触到逆鳞的痛。
  杨逸之的身体僵住了。
  秋山流云的双臂宛如开放的花蔓,轻轻循着他的身体攀附而上,缠绕住他的脖颈。她的头偎在他的胸前,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她的衣衽散垂,半掩着凝脂般的肌肤,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浮的神色。
  只有一片宁静,这份宁静照的她全身透亮,如初生的皓月一般皎洁。
  那是死亡前的平静。她渴求的并非一刹那的满足,而是永恒。
  作为影武者,她的命运已经注定。这是她生命中看到的唯一一缕阳光。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让阳光照入自己的眸子深处。
  这并没有任何亵渎之意,反而泪流满面。
  杨逸之忍不住,伸手将她揽住。
  他眼中,只有一个悲痛欲绝的灵魂,和一张与她同样温婉的面容。
  而“相思”却轻轻推开他,目光中是无尽的温柔:“有了这一刻,我已死而无憾。”
  “我去为你拿钥匙。”
  她含着微笑,默默注视着他,突然转身离去。
  卓王孙的手缓缓握紧,指节都因用力而苍白。
  四周山樱花簌簌陨落,还未绽放就已凋零。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他站在三连城下,望着相拥的两个人。
  他露湿青衣,望着那束月光在掠夺一抹水红色的微凉。
  卓王孙束发的金环瞬间断裂,长发逆着月光飞扬而起,在夜风中化为无尽的黑暗。
  相思端着一杯茶走进了虚生白月宫。
  宫里面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灯火,这让相思微微觉到有些诧异。她将茶放下,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一个人坐在桌边,悄无声息。
  那赫然竟是卓王孙。
  烛光照在卓王孙的眉睫上,他缓缓抬起了眸子。
  他注视着相思的时候,目光冰冷、淡漠。仿佛,他与相思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
  他审视着她,从她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愧疚。
  他禁不住想,她的身上是否还残存着杨逸之的气息。
  自三连城之后,他一直相信,她与杨逸之没有丝毫瓜葛,但显然,他错了。也许今晚这样的剧目,每晚都在上演。只不过他不知dào
  而已。
  她竟然还那么纯洁地跟他梦语,将他坚如铁石的心打开,放进去一丝柔软。
  他静静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笑容让相思禁不住迟疑了一下。她不知dào
  他在笑什么。他的笑容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
  但她并没有太在意,她习惯了卓王孙的冷漠。
  她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茶,轻轻将茶举到了齐眉处。
  她微微觉到一丝歉然。因为她在骗卓王孙。她不应该骗他的,但朴家镇里老者那凄惨的形容让她不能遗忘,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方能对得起他们。
  正如她必须做些什么,方能对得起那个曾为她出生入死的白衣男子。
  卓王孙缓缓低头,看着这杯茶。
  茶面上水波的颜色,茶水浮起的水气的味道,都在提醒他,茶里有毒。
  并不致命,但足够让他昏睡一刻钟。
  她拿了一杯有毒的茶,给他喝。
  就在他们成婚的前夕,就在他们刚说完软语温声之后。她擎了一杯毒茶,骗他饮下。
  就在她刚刚解开衣衫,投入另一个男子怀抱的下一刻。
  卓王孙慢慢伸手,将茶接过,一口饮尽。
  他倒了下去。他感觉到相思的手在他的衣袖里探索着,随即离去。
  他忽然如释重负。
  他足足昏睡了一刻钟,然后醒来。
  他醒来之后,感到一阵轻松。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这一觉,他没有提防任何人,也不用想任何事情。
  他只是单纯睡着了,然后醒来。
  任何人如果这一刻靠近这个房间,都可以杀死他。
  轻易地杀死天下第一高手。
  这是多么奇妙的时刻。他嘴角挑起一缕冷笑,只可惜这种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再不会有。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仿佛有些毕生纠结、难以舍弃的东西,被轻轻脱下了,随手叠在一起,装进了箱子,再也不看一眼。
  原来,那些原以为不可承shòu的东西,不过是一袭华丽而肮脏的袍子。
  他微微冷笑。
  他甚至在想,为什么这杯茶的分量不重一点,让他能多睡片刻。
  他在桌旁缓缓坐下。
  揭开那杯茶,轻轻玩把着杯盖,轻轻在桌面上敲出森冷的响声。
  一个漆黑的人影自门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跪倒在他身边。
  “相思月主去了流花寺,将钥匙交给了杨逸之。”
  卓王孙点了点头。
  他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同样,天守阁上,平秀吉的嘴角,也浮起了一抹微笑。
  秋山流云,和那个极似杨逸之的人,都是他的影子。精心挑选,亲手打造。
  在他的安排下,这些影子演出了一出绝妙好剧。本来,无论影子多么神似主人,都只是影子而已。但正因这影子找到了主人心中的罅隙,深深钻了进去。让他们也陷入了困惑,不知不觉地被牵扯到了剧中。
  于是,影子与真人一起,成为剧的一部分,为他演出,为他舞蹈。
  一切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低头,注视着手中的折扇。唰的打开,又轻轻合上。他的手腕缓缓转侧着,做出种种姿态。这柄折扇就仿佛一个古老的舞者,在他手中跳起了一曲上古祭祀时的神乐之舞。
  烛光将他的影子散得满屋都是,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是虚幻的。他低声吟唱着古老的颂词,由衷地赞美着语言的魅力。
  语言虽然无形,却可以将罪恶的种子种到人的心里。
  他,就在等着它们盛开。
  关押李舜臣的牢房并不难找,看守的人也并不很多。也许是因为李舜臣并不是武林中人,并不怕他逃走。
  杨逸之很容易地避过了看守,用相思盗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监牢里一片黑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杨逸之打燃了火折,却忽然怔住。
  牢中只有一只很破旧的桌子,桌子旁坐着一个人,看到杨逸之,那个人笑了笑,道:“又见面了。”
  那个人,赫然竟是卓王孙。
  他见到杨逸之呆住,招了招手:“坐。”
  牢房里另设着一只破旧的凳子,显然,卓王孙早就料到杨逸之会来。而杨逸之绝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卓王孙。
  那意味着,他救出李舜臣的计划完全失败。
  见杨逸之坐下,卓王孙微微笑了笑。他望向杨逸之的目光极为深邃,没有一丝感情流露出。
  他久久注视着他,却并不出言,似乎想将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看透。
  从三连城到现在,这个男子究竟干了些什么?在他知dào
  的范围内,这男子谦逊、温和,谦谦君子,如玉之润。
  但在他不知dào
  的范围内呢?
  是不是也像月之暗面一样,布满了阴影?
  卓王孙嘴角不由得牵出了一丝冷笑。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好的棋手。”
  仿佛当初在御宿山上一样,卓王孙的语调仍然那么优雅,如山间松风,轻轻拂过夜色。
  “我们的第一场交锋,任何人见我收编了郭家军后,一定会认为是我完胜,你完败。但实jì
  上,那却是你布得最为深远的一枚棋子。因为平壤城在我控zhì
  之中,你想潜入,显然并不容易。而你必须要派人潜入其中,才能与沈唯敬取得联系。显然,这个潜入者就是郭家军。”
  杨逸之并没有否认。在他的计划里,郭家军的确很关键。卓王孙说出的只是关键之一,关键之二,就是郭家军会混在公主的车驾里,将沈唯敬的头颅带回给他。
  他也并不否认,他是故yì
  让卓王孙包围住,收编郭家军的。
  卓王孙既然能够猜出他要去幸州,他当然也能猜出,他若是去幸州,卓王孙就一定会在路上拦截。
  不错。这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所以,你取到了你想要的情报,知dào
  了宣祖的关押地点。沈唯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连我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出色。”
  的确,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猥琐、懦弱、卑微的人,竟然以如此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为了取得情报。
  有的人死重于泰山,沈唯敬无疑就是这样。小人物的人生,有时候放出的光芒,连伟大的人都会为之惊叹。这是小人物的尊严,任谁都不能忽视。
  这是他的第二枚棋子,只不过他当初也没想到,沈唯敬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完成任务。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你虽然知dào
  宣祖关押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并不能救出宣祖。因为宣祖被关在海上,而你没有海军。”
  卓王孙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我囚禁了李舜臣,朝鲜海军被派到南海,海上全是倭军的天下,反而比陆上更安全的原因。”
  “所以,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救出李舜臣,重建朝鲜海军,才能救出宣祖。只要宣祖在你军中,所有的朝鲜义军都会归顺你,而宣祖也从此成为你的傀儡。挟天子而令诸侯,你会得到与我抗衡的力量。”
  “这,是你的第三枚棋子。”
  “的确是很精妙的布局。”
  卓王孙抬起手,缓缓拍出一串零星的掌声。
  杨逸之一动不动。这个计划本是完美的,他这三枚棋子没有一枚落空,这个计划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果才是。可惜,到了最终将军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李舜臣,而是卓王孙。
  于是这个计划,就是完败,完胜恰好相反的另一面。
  他想不通,这个计划究竟失败在哪里。
  卓王孙淡淡道:“因为,你的棋子,一开始就放错了位置。”
  “你能猜出,你若是去幸州,我就一定会在路上拦截;那么,我也能猜出,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一定就是别有所图。”
  “所以,郭家军一开始,就受到了严密的监控。”
  “藏在沈唯敬头颅里的药丸,在你看到之前,其实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
  “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罂粟花种子的传说,是我讲给相思听的。”
  “所以,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来这里救出李舜臣。”
  “我给你机会。”
  卓王孙深深地看着杨逸之。他能看到,杨逸之脸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他知dào
  ,这个白衣男子的棋局,已走投无路。
  只等他推出将军的最后一击。
  这一次,杨逸之已全局皆输,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卓王孙淡淡道:“但你不用灰心,你这个计划很完美,我怎忍心将它破坏?李舜臣已经赶赴海上,带着一只精良的船队。他将按照你取得的情报救出宣祖。朝鲜义军因此会团结在一起,建立起一只庞大而充满斗志的军队,具有与倭军一战的能力。这不都是你计划好的吗?只不过……”
  “只不过完成这一切的人,是李舜臣,而不是你。而他,将是我一直寻找的第三人。”
  “杨盟主,我们这算不算殊途同归呢?”
  他一手支颐,冷笑着注视着杨逸之。
  目光中那凌人的傲气,让杨逸之的心一点点冷却。
  必须要承认,这个青衣王者所能看到的,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甚至,也包括他。
  这座监牢并不大,也很简陋,跟普通的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个监牢中堆满了书,兵书。
  显然,卓王孙并不仅仅只是囚禁李舜臣,他是在改造李舜臣。
  他像个暴君一样将李舜臣囚禁起来,不过是个假象。
  从那时,他的局就早已布好。
  将宣祖放逐到灵山城,任由倭军将他捉走,是否也是这位王者棋局中的一步呢?
  杨逸之有种感觉,自己也不过是这个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无法摆脱卓王孙的控zhì。
  一败涂地。
  卓王孙看着他,看着失落、痛苦一点点占据这个男子的心,他知dào
  ,自己已经完全获得了胜利。但,他又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没有征服这个男子。
  他看着他,三连城上的景象与流花寺中的景象慢慢重叠,在他脑海中定格成一幅无法忘却的画面。
  他,露湿青衣,隔着重重雾气,望着宛如月光的他,恣意掠夺那朵莲花的微凉。
  以及,流花寺中流动的花。月白与淡绿交绕在一起,撕碎成斑驳的影子。
  那都是他永远都无法征服的创伤。
  但他必须要忍受,因为他是王者。王者是没有痛苦的。即使有,也要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他必须是位王者,必须要天下无dí。
  所以,他不能痛苦。
  “你会为自己所做的,后悔终生。”
  他一字字,说出这句谶语。
  一夜疾雨,花落簌簌。
  翌日清晨,阳光照耀着雨后的大地,晨风拂过缀满鲜花的枝头,落下点点宿露。濡湿的新泥中藏着青草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洁净。
  卓王孙推开虚生白月宫门时,心情格外轻松。
  仿佛放下了什么东西。
  远望出去,虚生白月宫外不远处,两株山樱花开到极盛。花枝纠缠,妃红俪白。
  当他见到花树下的公主时,并没有惊讶,只是止住了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缓缓走上前,紧紧咬住嘴唇:“你捉住了杨逸之?”
  卓王孙点了点头。没什么好隐瞒的。
  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卓王孙悠然道:“殿下果然有些手段,消息如此灵通。看来,军中的内线还不止郭家军一支。然而……”
  他笑容一冷:“即便如此,也不要奢望去救他,因为没有人能做到。”
  天下再没有人能偷走他手中的钥匙。卓王孙,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两次。
  他袍袖一带,就要将门重新关上。
  公主一把拉住了他,脸色更加苍白:“若是……若是拿我来换呢?”
  卓王孙眼神突然一冷:“你说什么?”
  公主被他凌厉的气势骇得退了一步,但她随即挺起了胸:“我说,放走他,我留下!”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恐惧,她知dào
  ,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但有股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有勇气直面这位王者的怒意。
  卓王孙却没有发怒,反而微笑起来:“你凭什么?”
  公主咬了咬嘴唇:“我知dào
  你已准bèi
  好婚礼。我会如你所愿,嫁给你。从此,虎符归你掌握,我能得到的一切武器也归你调遣……”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卓王孙眼中的笑意让她感到了不安。
  缓缓地,他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这些,不是已经注定了么?你答不答yīng
  ,有什么关系?”
  婚礼早已筹备,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在这场政治联姻中,她的意志根本不值一提。又怎么算得上交换的筹码?任何人听了都只会觉得好笑。
  但公主却没有笑。她抬起头,逆着他的目光,一字字道:“有关系。如果你不肯放他,那么新婚之夜,你娶到的将是一具尸体!”
  卓王孙看着她毫无畏惧的脸,忽然,感受到一阵深深的嫉妒。不是为她,而是为另一个女子。
  曾几何时,她也曾无所畏惧地挡在他面前,只为了求得那袭白衣的周全。
  曾几何时,她也曾一次次忤逆自己的威严,只因为她心底深处更认同月色的皎洁。
  这一切早该想到的,枉他才智冠绝天下,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或许,没有人能欺骗他,只是他自欺欺人而已。
  他注视着公主,宛如注视着漫天水红。一字一字:“你不后悔?”
  公主决然地摇了摇头。
  卓王孙笑了。
  他本来还不能确定,要如何处置杨逸之,如何处置相思。但现在他想到了。一盘新的棋局在他的心底隐然成型。那里有公主无法想像的结局。
  “好。我放了他。”
  他瞳中有深邃的笑意在缓缓化开,从容,优雅,冷静,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寒冷。
  “从此刻起,你的人生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