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你还是未明白

  语气未变,但话锋陡转。场外众多修家诧异莫名,片刻恍惚后就明白了:
  离山中正、离山平和,离山是修家清宁地,不争于世却盼天地荣昌;
  离山锋利、离山凶狠,离山是今日修行正道之首,不容妖邪横行作孽。
  苏景有掌心智慧花,更锋锐诛魔剑!跟着修家们再仔细想苏景刚说的话,又发xiàn
  了一个破绽
  蚩秀沉默了,死死盯住苏景,一言不发。
  离山阵中,沈河真人声音带笑,传音入密身边的同门:“小师叔的攻心之术端的了得。”
  苏景自己一百多个徒弟都没工夫教,哪会有闲心去点化蚩秀,在他心中不外两个盘算:
  这一仗是为离山打的,要为门宗增辉。可是堂堂离山,击败一个天魔宗的后起之秀,不管怎么打都毫无荣耀可言,既然如此苏景便换个方向,让来看热闹的修家们看明白:天宗气象不只有剑,更有悲悯与仁厚;
  仍是这一仗,事关离山颜面,苏景一定得赢!那蚩秀赌着赌那、恃骄卖狂时,苏景就已经开打了:自己所说所做,样样摧心。
  现在再看蚩秀,脸色铁青目光执佞,凶是足够凶,可初入离山时的倨傲早已荡然无存。
  天下修宗无数、修法无数,但无论哪一宗、什么法,都追求心神上的极致,所谓‘妖狂、魔傲、仙逍遥’,既是评价也是本宗弟子的追求。说穿了吧,放到蚩秀身上,放到马上便要开始的拼斗上,他越傲。真元行转的便越流畅、法术动用得越得心应手、出手的威力越大。
  苏景打灭了他的‘傲’,未开战,先断他一指
  “小师叔说,七天之后蚩秀不悟就杀他,这说法有个破绽,师兄们听出来没?”红长老兴趣盎然,密语和周围的师兄聊天。
  樊长老传音,点出了‘破绽’:“小师叔要是赢了全没什么可说的,可若败在蚩秀手上,技不如人、还谈什么七天之后追杀人家。”
  离山长辈的密语范围不止掌门、长老。还包括了十几位真传弟子,樊长老说完后,沈河真人转目望向诸位真传,显然想听他们怎么说。
  白羽成开口:“便是说,师叔祖在告sù
  卿秀”
  扑哧一声。
  有人笑,红长老。
  再看其他人,从掌门到真传,或神情、或目光,都流露出笑意,白羽成还懵然无知,没明白大家怎了。
  从掌门人处讨得一个‘允许’的眼神,扶苏笑眯眯地纠正白羽成:“天魔宗的传人唤作蚩秀;涅罗坞第九位真传,那个头发黑黑眼睛大大的师妹才叫卿秀我听剑穗儿说。最近白师弟和卿秀师妹往来颇多,现在看来确有其事。”
  饶是白羽成心志坚定,现在也忍不住脸红,怎么跟怎么,自己就把蚩秀说成卿秀了。
  还是自家师父心疼弟子。见他尴尬不已,龚长老笑道:“羽成,继xù
  说小师叔。”
  白羽成咳嗽了一声,讪讪转回原题:“师叔祖是在告sù
  对方。他老人家必胜无疑!打消魔家弟子的傲气不算完,师叔祖还要把自己的傲意压在敌人心头,此其一。”
  一句话说完,白羽成心思重新沉定,继xù
  道:“更有趣的,小师叔先问了”断一下,想好、稳住、肯定不会再说错名字,白羽成继xù
  道:“先问了蚩秀这一斗只论胜负、不分生死,然后才提了七天追杀之说。”
  当年虞长老门下、那位盲眼少年开口,接过了话题:“修行之人皆知,比斗分上下两重:下一重、同门试炼好友博艺,不会拼上全力;上一重,正邪纷争、生死拼杀,绝无退让余地。”
  扶苏眼睛亮晶晶的,又开口了:“是以师叔祖那‘七日诛杀’,也等若告sù
  卿秀”
  白羽成的眼睛都有些发绿了,但扶苏不纠正,全当自己不知dào
  自己说错了,继xù
  道:“待会相斗,他只当做普通的同门试炼,都不会去拼上全力,就算蚩秀赢了,他只当送魔徒一个自省的机会,七天之后,照样能诛杀蚩秀!仍是攻心,小师叔已经稳稳占到了高处,根本在俯瞰魔家弟子!”
  一个破绽,两层玄机;而两层玄机皆为剑,同指蚩秀心神!
  修行人,活得更长、见识更广,心思自然也会更灵活,苏景故yì
  在言语中现一个破绽,内中含义在场修家中至少半数都能解出,蚩秀也不例外。
  至于七天之后是不是真要杀蚩秀,苏景压根就没去想那件事,他现在做的就是摧心、摧心、再摧心,现在能给蚩秀一点压力,待会一战他便多一丝胜算,无论如何苏景都要赢、死都得赢!
  沈河的笑声愉悦:“小师叔去南荒百多年,可历练得更凶猛了。”
  解出他的破绽不难,苏景能把这个破绽卖得恰到好处才是真zhèng
  的难事!苏景还不曾真zhèng
  动法,但已把心机耍了个够、把场面完全变成了自己的,除了真zhèng
  法术本领之外,其他所有先机、胜算,都被他一把抓了!
  “掌门师兄说的极是,以后咱可谁也别惹小师叔。”红长老也在笑
  场中,沉默了一阵的蚩秀突然开口了,两字:“纳落。”
  全无意义的词,可修行之人全都了解,两字‘虚言’喊喝,是修家的气息调整!前面无论比什么蚩秀都已一败涂地,至此再没什么可说,想要保住天魔宗的颜面,只剩斗法一途。
  毫无征兆却并不突兀,蚩秀发动。
  无风、衣袂自动,蚩秀红袍猎猎作响,一个呼吸之后,众多修家恍惚看到,场中那个天魔弟子身形陡涨,大如山岳!
  赶忙使劲眨眼、再看,蚩秀还是蚩秀,站在原地连动都未动,又何谈暴涨
  人未动,但气机动了,气运行布、无形却有致的魔家气意绽放而起,他涨的是势!
  萧杀天地四方、睥睨三千世界,魔家气焰凝化于身外,蚩秀变,双瞳紫、发亦紫,身形普通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犹如巨岳矗立。
  小到草叶虫豸,大到汪洋云霾,乾坤万物皆有其势,这是一份天然神采,更是来自自然的认可。势不会伤人,但身势越强就表示这世界越接受他,他能获得的灵元、气运甚至天眷等来自冥冥支持便越多!
  前面蚩秀被连番挫败,众多修家的心思全被苏景夺了去,几乎都忘记了来离山挑zhàn
  的天魔弟子曾在三年内造访数十强dà
  门宗而未尝一败直至此刻,见了他的如山魔势。
  公平以论,只凭着蚩秀修成的这道魔势,他便有资格向离山挑zhàn!
  ‘势’如剑意,并不会主动伤人,但‘势’蕴威严,能够摄人心神,蚩秀修liàn
  的魔功专有韵势法门,可以说与他修元相若的修家,势皆远逊于他。每次登门挑zhàn
  ,开始时他都运以势压人,这是他抢占先机的不二法门。
  苏景身周行布智慧光华,可那重神采只是‘气质’而非气势,当蚩秀动势,他立kè
  ‘黯淡无光’。
  蚩秀紫瞳转动,先扫过众多惊诧修家,最后才落到苏景身上,冷笑:“说得天花乱坠,原来不过如此”
  不成想话音未落,苏景又重新‘明亮’起来。
  天清澈了,湛湛真蓝、透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自眼触身,让人遍体清凉;莫名其妙的,耳中似乎想起了海涛声,从耳入心,让人心绪平静;还有风,微带了些湿润,从体肤拂入骨血,四万八千只毛孔都在欢快开阖场外千万修家的舒畅感觉,皆来自一人:苏景动势。
  一个轻松到甚至有些散漫的笑容,正在苏景面上绽开;浅淡到无以察觉、却足以牵动天地、牵动所有修家感觉的气机,正源源不断行转开来,逍遥意味氤氲、仙家正气浩渺。
  不像蚩秀那样把魔势凝结成一座大山、如有实质几乎肉眼可见,苏景的仙家气度飘渺四散,却接连了整座世界!他只在蚩秀面前,他又无处不在!
  大圣玦气机外露时,苏景就是混横妖圣;黑石洞天开绽时,他便是逍遥剑仙。
  可是落在无数观战修家、众多离山弟子眼中,苏景身上升腾而起的,明明白白就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仙家气度,正道中人见了这样的气韵,除了心折就还剩心折。
  就在笑容彻底绽放前,苏景迈步上前,以离山之礼,合手对着蚩秀稍稍一欠身;蚩秀则以天魔礼节,指点额头向苏景微一颔首两人同时踏上一步,各右手伸出、一握。
  是叙礼,更是对势,两个修行道上的后起之秀,于问礼间以势相搏!
  此刻,魔家传人是那万仞孤绝一座山;而离山小师叔却是逍遥飘渺大世界。
  山巅再高高不过天,山基再厚厚不过地。
  当两人靠近,仙、魔两势真zhèng
  接触,苏景面上的笑容更浓,蚩秀的身形则微微一颤,旋即那‘山’没了棱角、没了轮廓,竟似冰雪般开始缓缓消融。
  夺‘傲’之后,苏景又来夺敌人的‘势’!
  蚩秀的脸色变了。
  苏景对他摇摇头:“你还是未明白。”
  有至宝做穴窍,想要和苏景斗势?还不如和他比比谁的金精多。这个道理蚩秀一辈子也明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