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旷古烁今
其他长老也是一个样子,躬身行礼重复:“谨遵师叔教诲。”礼数严谨声音整齐,但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干巴巴。
起身后,又是一阵寂静。大伙真心不知晓的该怎么说他。
过了片刻任夺开口:“妖人居心险恶胆大包天,个个该死,这一重自不必说,只是他们都死于师叔手下还请你仔细解说。”
苏景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任夺岂能让他不开口就蒙混过关,继xù
道:“此事关系重大,务请实言相告。”
苏景露出来了为难的神色,又在任夺几次催促下,终于应道:“罢了,诸位都是我离山栋梁,便直言相告吧,是陆师叔传承于我的绝顶神通!”
说不清的事情就往陆老祖身上推,无所对证的牛皮永远戳不破。说过后苏景又一本正经的嘱咐道:“陆师叔曾叮嘱于我,这绝顶神通不容外人所知,你等不可泄露出去。”
什么神通能让一个三境小修杀光一群魔头?任夺口气冷淡:“小师叔说笑了。”
六个字,任夺收声。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苏景的话太荒谬,以任夺的身份都不屑去辩驳。
‘不屑’是态度,但并非真的不反驳。任夺人老成精,其实以退为进,等着苏景瞪眼问一句‘我又何曾说笑’,他再开口直斥,如此一来这番交谈就从‘晚辈向小师叔求证’变成‘苏景苦苦解释’,其他且不论,至少词锋和气势任夺稳占上风。
不料苏景根本不吱声了,洒然一笑,无声之语不言而喻:爱信不信,有辄你想去。
没能抢到语锋,任夺的大把道理反倒被闷回肚子里没法说了。任夺闷立于当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再开口,只有微微侧头,把一个眼神递了出去。
站在任夺身旁的一位虞姓长老不慌不忙地开口了:“白狗涧二十一名重犯个个邪法惊人魔功了得。这些魔头凑在一起,陆九祖的寒月天河剑固然绝顶于世,只怕也力有未逮。”
虞长老与任夺一向交好,不过他本人平时并不招摇,成天笑呵呵的,看上去老好人一个,说完后稍加停顿,又补充道:“弟子不敢指摘陆九祖,只是心存疑惑、就事论事,陆九祖亲至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只凭他老人家传下的一道神通”
“一夜之间斩杀那二十一个魔头,陆师叔做不到么?”苏景想了想,居然点头附和:“的确做不到以前做不到、以前他还在离山时的确做不到。”
苏景加重了语气,声音响亮起来:“只是诸位不晓得,师叔最后一次下山之后,又得奇遇炼就惊世神通!”
虞长老摇头:“陆老祖最后一次下山至小师叔归山,前后加起来不过二三十年的工夫,纵然陆老祖得了机遇造化,这短短工夫也不够炼化一道大神通的吧。”
任夺、虞长老等人亮明了架势,今天是一定要把事情较出来个真章的,苏景耐心得很:“普通修家自然是不够时间,但陆师叔是什么人?非常人非常事,他的修行又岂是我们能够揣度的。”
“这个”虞长老面色踌躇,似乎不愿和师叔争论、却又因‘真义所在’不能不说:“小师叔说的道理是没错的,但若只是道理的话,未免成了空谈。”
苏景微笑摇头:“本以为不用多说虞长老就能明白的。”…,
虞长老恭恭敬敬:“弟子愚钝,请小师叔指点。”
苏景却不再理他,转头望向了剑尖儿剑穗儿两姐妹:“你俩可知,白狗涧中关押的魔头,都是什么样的修为么?”
剑尖儿脆生回答:“九境如意胎或以上,无一例外,都是元神境界。”
苏景嗯了一声:“便是说,他们都还是修家,尚未成仙。”
诸多前辈在场,剑穗儿不敢笑,不过语气轻松:“这是自然,若他们中有仙家,一来早就飞升仙界不存于中土,另则就算他们还在世上,怕也没有敌手了,岂会被咱们抓来关押。”
苏景追问:“照你们看,以这些魔头的修为,有资格抵御最后的飞仙大劫么?”
剑尖儿瞪大了眼睛:“最后一道升仙大劫?绝不可能,魔头们的手段虽强,但还远远不够登仙的资格。”
剑穗儿顺嘴帮腔:“若他们的劫数到了,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苏景把话题从魔头引到天劫,继xù
发问:“登仙最后一劫很凶猛吧?”
前辈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剑尖儿如实回应:“修行本是逆天行事,那劫数就是天道阻止修家飞仙的最后一道关隘,动用九天之力、引寂上杀灭之雷入劫,蕴乾坤怒、天地威,是这世上最最凶猛的力量。”
苏景点了点头:“陆师叔能过这一劫么?”
言及老祖宗,剑尖儿有些迟疑,剑穗儿则不管哪套,有啥说啥:“陆九祖的境界稍差,第十境的修家渡这最后一劫,不存侥幸、没有希望。”
“是啊,师叔他老人家境界未及、时间却到了,他过不去最后一劫。”说到此处,苏景忽然把语气一转:“可是师叔的劫数呢?”
苏景笑意浮现:“踏入元神境界后,修士就只剩三千年时间,时辰一到劫数便至!天下修家皆知,离山陆崖九的时辰到了早在十几年前,他的‘三千年之期’便满了。我还是那一问:他的劫数呢?!”
陆崖九躲避大劫的真相只有苏景自己知dào
,在场众人谁能答得上来?
苏景的笑意更浓了些:“大劫难渡,终归还是有人闯过去了。远古高人到今时翘楚,不知多少人都闯关登仙。证大道、得永生逍遥,这份成就固然了不起到了极点,但前有古人后继来者,算不得旷古烁今。”
“唯独,陆师叔!”苏景提高了嗓门,重伤之下声音反而有些嘶哑:“大限早至而天劫不见,此事可曾有过先例么?他老人家才是真zhèng
的神鬼莫测,才是真zhèng
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何他的天劫不见了?说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师叔得了莫大造化,另辟蹊径参透无上神通,硬生生地拖慢了劫数、硬生生地从老天爷手里抢来新的寿数!单只这份手段,试问天下修家哪个能及?莫说与师叔比肩,就连一窥端倪怕是都没资格吧!”
“陆师叔的手段就摆在那里,不过有些弟子没留意吧。”
苏景长吸了一口气:“白狗涧的重犯,哪个不是被关押了几百上千年,纵使修为了得,在禁制下还能继xù
修liàn
么?日夜不停受酷刑煎熬,刚刚逃脱之际,能有全盛时的三四成本事就顶到头了;反观陆九祖,连修天大劫都被他拖慢了,这等惊才绝艳之人,传下一道神通、助我一夜之间屠灭廿一妖人,不可能么?很滑稽么?”
除非陆崖九现在从青灯境里钻出来,否则谁能再反驳苏景。
有惶恐、有懊悔、有恍悟、有欢喜,虞长老摆出的表情精彩,连连点头称是。任夺眯起了眼睛、静静注视苏景片刻,终是无法从少年那番‘死无对证’的说辞里找出破绽,只冷冷淡淡地说一声:“小师叔好洪亮的声音。”
“讲实话的时候底气足,声音自然响亮。”苏景受之无愧,笑得清澈:“魔头我杀的,都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