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交错的仇恨

  夜深沉,万籁俱静。
  王都郊外辽阔无垠的平原上,紫月的微茫光辉仿佛像一层轻薄的紫纱铺满着大地,洋溢着似真似幻的朦胧美感,忽而泛起的夏夜冷风,吹动着静穆下悄然生长的青绿杂草,带起一片片充满着层次感涟漪的唰唰响动,沉睡中被惊动的虫鸣叫声,像是增添交织成了属于自然的奇妙吟唱。
  突然,乌云遮月,风声静止,虫鸣消失。
  若有若无,时远时近的大地脉动声开始打破了沉静,尽头遥远的天边,一道道忽明忽暗的火光出现,彷如黎明前升起的太阳光辉。
  渐行渐近,空中翻滚弥漫的灰色烟尘里,金铁交击下的马嘶声中出现了一杆高高飘扬的旗帜,无数黑压压晃动的影子展现出了他们清晰的面貌。
  冰冷的铠甲,嗜血的刀枪,躁动的马匹嘶鸣,蔽空旌旗下尽是冷冽肃杀的行军士兵,浩浩荡荡的队伍宛如一条火红色的巨蛇延绵在漆黑的大地。
  而克因斯隆此时就身处在“蛇头”的中央。
  除却执旗手曼齐外,他的身边依次跟随着早已汇合的多修恩与大王子方面的合zuò
  者们,至于残余仅剩二三十余的王国近卫则纷纷充作临时军官,勉强维持着飞羽大军的正常运转。
  每每想起飞羽军团被杀或逃的军官们,克因斯隆便难以耐住心中的怒火。
  “多修恩,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侧头看了眼身旁面色苍白的副手,克因斯隆紧皱着眉关心道。
  “统领大人,谢谢您的好意,但是这点伤势还要不了我的性命。”
  多修恩刚一说完,胸口剧烈的疼痛立kè
  让他微咳起来,这让他的一番说辞也变得毫无信服可言。
  克因斯隆摇了摇头不再深究下去,他欣赏他骨子里拒绝一切软弱的骄傲与自尊,但过分逞强自己就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查看过他的伤势,气流微弱近乎错乱,内腑瘀血严重,一旦作出激烈的举动,只会加剧恶化身体的承shòu,最终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已经决定,自己绝不会容许对方参与进任何危险的行动中。
  ……
  依旧充斥着堕落糜烂的葛特丹区,妓女们化着妖艳的浓妆,酒馆街道中尽是她们花枝招展勾搭客人的身影,偶尔阴暗的巷子里,甚至能听见男女隐约的欢快呻吟声;混混小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角落相互小声聊着,眼睛却时不时瞄向陌生富裕的行人,仿佛正在商量着目标的选择……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了这里的风景,没想到很多年后,这里的风景依然没变,如果说人唯一的烦恼便是记性太好,或许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但仇恨却唯一没忘,如同这里的风景,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改变。”
  金钱会所,从字面上看它有着一个很俗气的名字。
  然而在这里,你却可以找到最好的女人,最烈的美酒,甚至实现你自以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但有一个与会所名字同样俗气的前提,你的身上是否准bèi
  好了足够的金钱。
  每夜,各种不同的人由不同的地方来到这里,就算花尽了身上最后一枚金托尔他们也不会觉得冤枉——相比于王都另一处披裹着华丽虚伪外衣的销金窟费兹会所,这里表现出的则是最赤裸的人性现实。
  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因为熟悉这里的人都清楚金钱会所背后的主人是谁。
  那个人有一个很亲切的名字,他叫老夏克。
  金钱会所很高,站在最顶层处你甚至可以俯瞰整个葛特丹区的面貌,然而一直以来,这里的最顶层却从来没有对人开放,没有人知dào
  为什么,有人猜测,或许那里的风景从来都只属于一个人。
  现在,这里最顶层的地方就有三个人,一个坐着,两个站着。
  很明显可以看出三个人身份的不同。
  “仇恨留在心里久了,有人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忘,有人会更加深刻铭记……这些年,我等得太久,太久,仇恨对我的意义也开始模糊,而我无法忘记仇恨,因为它已经融入了我的身体血液里,成为了我活下去的本能。”
  坐着的人一动不动,视线停留着脚下渺小熟悉的风景,声音里尽是历经沧桑的感喟。
  “风景始终会变,仇恨也一样。”
  站着的一个人突然说道。
  “至少现在,您的仇恨即将走到了尽头。”
  “这些年,我实现了许多人各种奇怪荒诞的烦恼梦想,可令人讽刺的是,我却始终无法解决自己的仇恨。”坐着的人自嘲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原来这份仇恨的因果早已经系在了命运无常的轮回之下……”
  然而,为什么我却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意?难道是漫长的等待早已麻木了这份仇恨吗?
  坐着的那人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他这些年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或许,他真的忘记了仇恨。
  “主人,现在我们需yào
  做些什么吗?”
  这时,站着的另一个人态度恭敬地问道。
  “我不知dào。”
  坐着的那人沉默良久道。
  “我很累了,你们走吧。”
  站着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似乎劝阻了另一个人打算留下来的想法,很快,他们选择了道别离开。
  月光倾洒在一张座椅上,淡淡的光辉照印出一个佝偻的人影。
  看不清人影的面容,因为,人影没有面容,只有轮廓。
  ……
  “我想清楚一件事情。”
  斯雷特尔站在一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废墟上,他的神情显得相当凝重,因为,眼前的废墟正是原来的国王寝宫。
  通过残留的法则波动,他可以很轻易推断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样的破坏性战斗,只是,他想知dào
  的东西远远不止如此。
  所以他找来了一个人,一个他暗中安插在洛斯林身旁负责监视的棋子。
  “主上,请问您想知dào
  什么?”
  “弗朗明戈真的输给了那个蝎蛇侍卫长吗?”
  斯雷特尔看向一旁笼罩在黑袍中的神mì
  人影问道。
  “主上,按照结果而言蝎蛇侍卫长的确赢了。”黑袍人沉思片刻道:“然而根据属下观察的实jì
  情况,弗朗明戈其实没有输。”
  “哦?”
  “因为双方战斗正激烈时,弗朗明戈却突然脱离了战斗,瞬间消失在我们的眼前。”黑袍人解释道。
  “他为什么这么做?”斯雷特尔皱眉道。
  “好像国王当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请原谅属下的无能,当时的情况下我并没有听清国王话里所说的内容。”黑袍人连忙惶恐道。
  斯雷特尔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在意的模样。
  因为他已经确认了心中的疑惑,同时,另一个疑惑却油然升起。
  弗朗明戈究竟听见国王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在战斗中撤离,难道国王就不担心自己性命的安危了吗?
  对于一向反常奇怪的事情,他向来都充满着警惕。
  不过,他现在还有另一件更重yào
  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国王被囚禁在哪里?”
  “主上!难道您想——”
  听见斯雷特尔突然莫名的问话,黑袍人顿时心下一紧道。
  “你在犹豫什么?”
  斯雷特尔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
  “请饶恕属下的罪过!国王现在被囚禁在原来沃兰斯殿下所待的……”
  话未说完,便见黑袍人捂着脖颈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徒劳挣扎了一下后便再无任何声息。
  斯雷特尔轻甩了一下手,鼻间发出一声冷哼转身消失不见。
  这枚棋子以前从来不会犹豫,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思想,而刚才,从他口中问出国王位置的时候,他犹豫了。
  犹豫,代表着他不再是从前那枚可以信任的棋子。
  犹豫,代表着他已经背叛了自己。
  而背叛的代价在他眼中只有死亡一途。
  斯雷特尔的速度很快,飘忽的踪影根本没有轨迹可循,可是他的目标方向却始终没变。
  很多年前,他曾经构思过无数刺杀国王的计划,虽然最后他都放qì
  了,但是,他的脑海里却清楚记得这个王宫内错综复杂的地形路线。
  既然所要杀的人是一国之王,必然需yào
  作出缜密周全的准bèi
  ,而熟悉了解王宫的地形路线图自然是最基本的常识。
  王宫很大,对于某些人则很小。
  转眼间,他来到了那座囚禁国王的宫殿前,只是他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因为,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斯雷特尔,我知dào
  你一定会来这里。”
  洛斯林看着对方,神色间尽是沉重。
  “既然我来了,你应该知dào
  我想做什么。”斯雷特尔冷然道。
  “我知dào。”
  “你不知dào
  ,否则你就不会站在我的眼前。”
  “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是至少现在不是履行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他还有作用。”
  “什么作用?”
  “沃兰斯需yào
  他名正言顺的登上王位。”
  “很好!很好!”
  说完,斯雷特尔转身便离开。
  不是他不愿意强行杀死宫殿里的国王完成三十多年等待的复仇,单凭洛斯林是绝对无法阻止自己,然而令他真zhèng
  选择放qì
  的原因则是蝎蛇侍卫长一直沉默在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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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稍微忙了些,而且本身码字就慢,所以更新耽误了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