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羊祜

  未几,天亮了。(
  www..)
  英台将酒坛装入蝶衣的口袋内,与山伯展翅飞向西方。
  蝶衣果然不亏是神器排行榜上的宝物,装入那么多东西也未见增重多少,外形也没有多大变化。这令两人都感到很神奇,也更增添了对于修仙成神的向往之心。
  如何才能快速成仙?
  两人身为鬼身,若想求仙,捷径之一便是寻找“仙车、凤驾”的踪迹。一旦得到仙车、风驾的庇佑,就可以一步登天成为人人景仰的天上神仙。
  而根据杜预的说法,“仙车驻七襄”,七襄便在云梦大泽之内。距离襄阳不远,地处湘、鄂两省之间,有一片方圆数千里的沼泽、湖泊,乃是由长江洪水泛滥而成,古称‘云梦大泽’。大泽的正中人迹难至,却有一片极其神秘的陆地,世作‘七襄鬼市’。仙车每次都悄无声息地出现于鬼市之中,等到凤驾降临便倏忽不见。
  于是乎两人直飞荆襄。
  山伯一面飞一面察看杜预留下的笔录。
  笔录很厚,写得一丝不苟,文字整齐,自成章节,反映出身为政治家、军事家的杜预无论做什么事都很严谨。
  翻到七襄鬼市那一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句诗:“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下面还有注解:“云梦大泽,人鬼殊途,方圆千里,自有门户。欲入七襄,先至岘首,羊公碑前,入夜凭吊。”
  山伯看得疑惑,暗道:“羊公是谁?莫不是昔年镇守襄阳的大将军羊祜不成?”
  再往下看,注解比较详细,果然是羊祜:“羊公出身名门世家,前母是孔融之女,生母是蔡邕之女。姐姐羊徽瑜,尊为景献皇后。羊祜镇守襄阳之时,正值三国战乱连年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他安定民心,减轻赋税,用计使东吴边戍罢守。边境稍有平息,进而督军垦田,大获其利。初到时,军无百日之粮,不几年,存粮足够十年之用。羊祜素有德声,被人赞为‘祜之德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一次部下从边境抓回两个小孩,一问是东吴边将之子,羊祜立即派人送回,其父十分感激,第二天就率部来降。羊祜的军队行经吴国境内,收割谷子作为军粮,按收谷子多少送给绢匹作为抵偿。被吴国将士射伤的野兽逃入晋地,为士兵所获,羊祜命士兵封好送回。当时与羊祜边境对峙的吴国主帅陆抗害病,羊祜派人去送良药,陆抗服之不疑,部下怕中毒,劝不要吃,他说:‘羊祜岂人者。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各保边界而已,无求细利。’”
  继续往下看,杜预还有评价:“羊公者,吾师也,待吾甚厚。临去前一日,荐吾为征南大将军,统兵伐吴。”
  山伯掩卷思量:“这样看来,羊祜比杜预还要早几十年。如今连杜预都已经做鬼很多年了,羊祜更是百年前的古人了。我为了进入七襄鬼市,竟然要祭拜这位死了很久的老先生,真令人感到奇怪!”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七襄鬼市本来就是鬼物聚集的地方,杜预可以为鬼,我山伯可以为鬼,羊祜又何尝不能为鬼?更何况,对于七襄鬼市来说,延请这么一位素有德声而且对襄阳极为熟悉的大军事家镇守门户,也算合情合理的事。”
  既然说是入夜凭吊,所以两人也不急,一路缓缓行去,飞飞停停,不时采摘罕见的野花,赶到岘首山时,已是傍晚了。
  “访古登岘首,凭高眺襄中。天清远峰出,水落寒沙空。”
  羊公墓碑,青石一方,孤零零立于岘首山头。
  面对烟波浩淼的大泽,迎着猎猎的长风,山伯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生时镇守襄阳,死后守护大泽,一心为民,难为羊公了。”
  英台的目光望着山腰处几位醉酒放歌踟蹰离去的游女、仕子,说道:“世事无常,生死无定。欢乐太过短暂,孤寂却如长夜。如果能像那些人,每日欢歌,及时行乐,也没有什么不好。”
  山伯静坐在墓碑前,淡淡地道:“整个世界应该是公平的。生时太过放纵自己,死后难免要付出代价。而像杜公呢,生前为民造福,死后很快修成鬼仙,灵智未失,还能继续寻找心爱之人,不也是很好吗?”
  英台沉默半晌,颇有些幽怨地望他一眼,转变话题道:“小妹还有些不解。如果说死后能够投胎,投胎就能做人,世间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宁愿风餐露宿,却不肯到阴曹地府报到?”
  山伯歉然地望她一眼,答道:“这些人或许为情所系,不肯喝下孟婆茶,譬如你我……或许惧怕惩处,不肯接受阴曹审判,宁愿游离在外。至于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我也说不太清。”
  听见“为情所系”,英台禁不住靠了过来,默默地望着他。
  夕阳渐渐落入水面之下,落日的余辉也变得暗淡下来,山上的游人都已经去远了,周围变得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呼呼作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生有生规,死有死律。根据天庭制定的规则,六道轮回并不能无限循环下去。每个生灵都只有十次机会,喝一次孟婆茶便少一次机会。等到十次机会用完,魂灵就会被送至一个神秘的地方,彻底化为灰烬,再没有重生的机会。所以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没有人原意喝孟婆茶。而那些孤魂野鬼并不是苟延残喘的逃兵,而是不畏艰险珍惜生命的斗士,因为他们的灵智并没有泯灭,轮回的次数并没有增加。七襄鬼市便是这些英雄汇聚的所在,两位小友也是去鬼市的嘛?”
  声音一起,山伯和英台连忙转头去看,结果没看到什么人,眼前却凭空冒出一个不小的庄院。庄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的灯笼,声音正是从庄院内传出来的。
  山伯对着庄院拱手道:“启秉前辈,我俩正是去鬼市的,请您帮忙。”
  温和的声音道:“若去鬼市,请走鱼粱洲,庞德公广开山门,有大船送行。你们去他那里吧。”
  英台有些奇怪,扬声道:“这里不是进出鬼市的通道吗?为何改作鱼粱洲了?”
  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出入鬼市的通道不止一个。我这里先前也是的,不过已关闭三十年了,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山伯恭敬地道:“我们是杜预杜先生介绍来的,敢问前辈何人,是否识得杜先生?”
  庄院内沉默了片刻,没过多久,院门忽然开了,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打着一个半明半暗的灯笼,向他们招手道:“两位请进,羊公想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