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送
在这风雨送春归的时候,祝英台接到家书,说是母亲病重,希望她归家服侍。万般烦忧,满腔辛酸,英台不得不收拾行装上路。
三载同窗,情深如海,梁山伯心中难舍,相依相伴送下万松山,行向十八里长亭古道。
一路之上,英台鼓足了勇气想要表白自己的爱意,可是碍于礼教,话到嘴边却又难以说出口来。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说,以后可能永远也不用说了,于是乎她只好千方百计借物讽喻。
好在她天资聪颖,形象的比喻俯拾即来。
看到山上砍柴的樵夫,她不假思索开口说道:“起早落夜多辛苦,打柴度日也艰难,却不知他为何人把柴打?梁兄为哪个送下山?”
梁山伯心中即着自己的誓言,觉得现在还没到挑明关系的时候,于是故作不解,摇头晃脑地答道:“他为妻子把柴打,我为你贤弟送下山。”
祝英台心中一滞,接着望向山上的花树,说道:“凤凰山上百花开,万紫千红无人采。”
梁山伯“呵呵”笑着道:“我平生最爱牡丹。至于山花野草,远处看看就行了。”
祝英台为之一呆,道:“梁兄若爱牡丹,不妨跟我归家。我家有上好的牡丹,梁兄定然不虚此行。”
梁山伯婉言谢绝:“可惜路太远,去不得啊!”
祝英台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说话的含义,只好继续努力。转头看见路边池塘里有几只鹭鸶,她心念一动,说道:“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英台若为女红妆,梁兄可愿配鸳鸯?”
梁山伯顾左右而言他:“鸳鸯?那明明是鹭鸶嘛,贤弟眼力好差!”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想做女红装,还是等来世吧,这辈子没戏了。”
英台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傻哥哥,我说得够明白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不开窍?”
不久经过一个村庄,有只黄狗跟在身后“汪汪”乱叫。
英台低声嘟囔道:“这狗好无赖,不咬前面的男子汉,偏咬后面的小姑娘。”
梁山伯耳朵还挺尖,当即“哈哈”大笑:“贤弟说话太荒唐,此地哪有小姑娘?放大胆量莫惊慌,愚兄打犬你过庄。”
没过多久,祝英台停下脚步望向一口井,问道:“不知井水几多深?能否赶上兄妹情?”
梁山伯将手一摆:“井水深浅怎关情?我们还是赶路吧。”
祝英台让山伯过来,牵着他的手俯身往下看,说道:“你看井底两处影,一男一女笑盈盈。”
梁山伯转头巡视左右,忽然做出不悦的神态,说道:“愚兄明明是男子汉,却被你比作女人!我可要生气了!”
英台心中郁闷,一言不发往前走。
梁山伯紧紧跟在后面,犹自一个劲地叫着:“贤弟,贤弟,你走慢点。”
走着走着,英台看到一个牧童骑着牛擦肩而过,于是恨恨地道:“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笨如牛。”
梁山伯故作未闻,转头望向牧童,却发现原是西湖边见过的故人,不禁有些意外。
不知何故,牧童看来似乎心绪不宁,只顾赶路,并没有注意他们。
梁山伯未作停留,跟着英台往前走。
祝英台神情漠漠地走着,又行里许,看到一个观音堂。她迟疑片刻走了进去,想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梁山伯跟着入内。这次他先下手为强,试图扰乱英台的思绪,对着观音像合掌道:“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保佑祝贤弟一路顺风,异日早些回到书院,完成未竟的学业。”
祝英台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十分虔诚地拜了两拜,回头拉他跪下,低声道:“观音大士可做媒,我与梁兄来拜堂。”
梁山伯站着不动,略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斥道:“贤弟越说越荒唐了,两个男子怎生拜堂?贤弟啊,你今天是不是病了?怎么老是说胡话?”
英台满腔辛酸无法诉说,只能凄苦地望着他,双目含泪泫然欲滴,哭诉道:“我家有个小九妹,品貌就象我英台,家父嘱我选佳婿,未知梁兄可肯来?”
山伯见她如此心伤,再也不忍心折磨她,当下郑重答应:“兄弟美意,愚兄怎会拒绝?七夕之夜,我一定登门提亲!”
英台听对方总算开了金口,心中一喜,泪珠滚落下来。她双手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黄色的玉蝶,递在山伯手里:“玉蝶便是定情物,梁兄啊,求你花轿早来抬……”
面对此情此景,梁山伯再也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连忙探手接过玉蝶,用力点头道:“一定!愚兄一准来!我家境贫寒,原本无颜高攀。且待科举之后,希望能得个一官半职,登门提亲时才好说话。”
英台缓缓摇头:“九妹只想要你的人,富贵不弃,贫贱不离。”
过了好一阵,两人出了观音堂。
十八里相送,终于来到长亭。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英台执着山伯的手,目中含泪,竟无语凝噎。
山伯也没有说一句话。然而他望向英台的目光却现出鲜见的温柔,似乎早已明白她所有的心曲。
一别之后,去途迢迢,水天一色,广阔寂寥。
英台乘着一叶扁舟,飘向江海苍茫之处。
山**道清澈如镜,平原风光旖旎宜人。但是彼时的英台无心欣赏美景,而是满怀担忧;因为这一别,她不知道还能不能与梁兄见面,也不知道梁兄是否已明白她的一片苦心,最终如约而来。她盼望梁家早日来提亲,盼望父母能成全,盼望和梁兄结一段美满姻缘。但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她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只小舟载着英台,蜿蜒向东,摇经西兴、衙前,在萧山稍作停留,又转向东南至钱清、柯桥,继而东折入曹娥江,直抵上虞玉水河边的祝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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