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读

  春天的夜晚颇有些凉意,尤其是身处杭城之南的万松书院,当夜风吹动松林“沙沙”作响的时候,很容易产生浑身发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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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伯就着灯烛的微光看着《论语》。当他抬起头略作休息的时候,发现祝英台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了。
  此时此刻,窗外明月初照,周围万籁俱寂,月桂的芳香不时随风飘来,微闭双眼的英台显得那样的安详。
  梁山伯怕她着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帮她批了件外衣。
  低头不经意间,他又看到英台耳垂上的环痕,禁不住心中一动,诸般往事涌上心头:“犹记得草亭相会,初识英台,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的活泼明快,英俊秀雅;随后柳荫结拜,同窗共室,两人的情谊日见其厚;及至疾病相扶,偶然发现她是女儿身,因恐她面薄难堪,只好装作不知;匆匆三载已过,自己的装聋作哑竟然十分成功,‘兄弟’情谊却是越发难舍难弃。长夜漫漫,其乐融融,此种安宁祥和的感觉,有谁能体会得到?英台真是个好姑娘,我梁山伯有此红颜知己,该是三世修来的福份。眼看大比在即,只待考取了功名,便可登门拜访,央媒求亲……”
  想着想着,他仿佛看到英台换回女装娇羞柔美的样子,不由得心驰神往。他知道这样想下去很危险,于是急忙收摄心神,低声念诵圣人之言:“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礼之用,和为贵……”念着念着,他的心情逐渐趋于平静,颇有些胸怀坦荡的感觉,直到诵至“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日:‘有恶,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唯女子与小人……”
  话音未落,本在昏睡的祝英台忽然坐直了身子,双目圆睁,嗔道:“尽说胡话!这种混账话是圣人说的?”刚说两句,她忽然醒悟过来,明白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于是干咳两声以作掩饰,夸赞道:“梁兄精神真好,小弟只看一会儿就困了。”
  梁山伯不动声色地答道:“没法子,开考在即,不得不多用些功……‘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正诵间,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山伯兄,还没睡啊?小弟有事请教,能否开下门?”听声音好似学馆中成绩最差的马文才。
  梁山伯心中奇怪,连忙上前开了门,发现果然是那个纨绔子弟,身材矮胖,目光闪烁,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于是招手道:“马兄请进。”
  马文才迈步进屋,看见桌上摊开的书本,当即摇头不已:“我这人一看书就觉得头大,之所以来到万松书院,纯粹是被老爷子逼的。你们有所不知,老头每月都要察看我的功课,若不满意免不了一通唠叨。上次我偷偷临摹了梁兄的文章,说是自己写的。我爹见了非常高兴,说我年龄渐长,文采也大有提高,只要再读三两个月,就可以早些归家,娶妻生子了!”
  祝英台觉得好笑,当下说道:“恭喜马兄学业有成,小弟好生羡慕。”
  马文才连连摆手:“我虽然不学无术,却有自知之明,好坏还分得清,祝兄弟就不要挖苦我了。”然后目注山伯道:“我今天来,是想请两位帮忙的,烦请相借近期习作一观,也好抄上几句搪塞家翁。”
  梁山伯见他说话客气,待人还算诚恳,于是拣选了几篇文章递过去,说道:“大家同学一场,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只是有一言相劝,马兄若是有闲,不妨多用点功……”
  马文才伸手接过,讪笑着打断他的话:“家里给我来了封信,问我想娶什么样的娘子,我心里没谱,想说只要貌美就行,又怕老爹说我浅薄,因此想请两位参合参合,帮忙找一个好的说辞。”
  梁山伯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很是抱歉呢!在下曾经当着家人的面立下誓言,不满二十岁绝不谈论女色。所以我实在帮不了你。”
  马文才惊奇地看他一眼:“竟有这种事?梁兄今年多少岁?”
  梁山伯掐指算道:“快了,还差三个月零八天。兄弟要是想问,就请过三个月再来。”
  祝英台目露异色地望他一眼,然后迅即转头对着马文才,说道:“小弟听说,身为女子,须重德、才、貌,其中德排在第一位,才华也很重要,至于美貌嘛,倒在其次了。”
  马文才连连摇头:“错了!我看女子只看美貌,其他都是虚的,没用,没用……”
  祝英台心中不喜,淡淡地道:“小弟年纪尚轻,见识浅薄,说话做不得准。兄台还是将这个问题留着,明日课时请教先生好了。”
  马文才“哈哈”大笑:“我去问这个?没来由惹先生责罚!若是打手心,你帮我扛着?就凭你那瘦小的身子骨,跟个丫头似的,能挨几下?”
  祝英台越发不高兴,起身便待送客。
  马文才见两人都不愿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不得不拱手告辞。
  才一出门,扑面迎来一股阴风,冷气逼人,透体而入,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附着在他身上,眼见他怒目圆睁,龇牙咧嘴,挣扎了好大一会儿,可是却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话也说不出。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眼神便多了几分阴森的寒气,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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