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章：召唤

  银月六年，十月。
  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在巨蛇城，琼斯已经完成了新武器的初步产能配置，甚至第一批的魔法装备已经送到了部分领主手中。虽然少，但它们的威力是革命性的，甚至已经到了天使和恶魔如果不亲自动手，被他们控制的人类绝对无法对抗的地步。
  大陆上的变革正在发生。
  如果是在格雷出现以前的话，大概没有任何贵族会支持这样的变革吧。一个平民，只要获得一件魔法装备，并且顺利建立意识勾连，那么他将可以轻易击败任何训练有素的骑士。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对人类力量体系的颠覆。
  然而，现在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作为利益攸关者，几乎所有的领主都选择了对这种即将到来的颠覆保持沉默。
  不然呢？他们还能怎么样。这大概也再次印证了为什么人类所有的伟大变革，总是发生在巨大的危机前。个体的人类或许是上进的，但整体的人类却是颓废的。只有危机才能逼迫他们成长。
  与暗流涌动的，人类所控制的区域不同，洛葛仙妮，则是一片安静祥和。
  至少对于卡地亚的血精灵魔法学院来说，是的。
  ……
  阳光透过神木叶片的缝隙洒落在魔法学院的广场上。偶尔一阵秋风吹过，片片落叶凋零，那场面就好像在下一场红色的雨一样。
  在这样的日子里，无论你怎么扫落叶都不可能扫干净的。所以，庶务会也就干脆不管了。
  到处都是枯黄的叶片，三五成群的魔法学徒漫步其上，倒是颇有一番烂漫的感觉。
  尽管安杰尔制造出来的“恐怖氛围”依旧在延续，甚至渐渐地，除了安杰尔之外，许多魔法学徒也开始以权谋私了。整个魔法学院的风气正在变得糟糕。但血精灵魔法学院毕竟家大业大，这点动静不至于动摇它的根基。
  ……
  图书馆黑暗系藏书室。
  安杰尔正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阅览室里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黑暗系藏书。
  微微低垂的目光以极快的节奏在拗口晦涩的文字上来回跃动着。嘴唇时不时地抖动，似乎在默默背诵着咒文。就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地吸收着水分。
  蹲在长桌上的魔鬼戴上了眼镜，穿上了秘书一样的严肃服饰，翻着自己手中的本子说道：“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分。四点钟的时候，你需要前往行政楼召开一个维管会的会议，内容是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不过你似乎不需要准备什么，丹尼尔会帮你把一切都搞定的。你只需要出场，然后坐在最后排，一直坐到会议结束就可以了。预计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开完。”
  “开完会之后，还有会后会。丹尼尔、迪夫最近似乎有点矛盾，你得调解一下。毕竟你还要靠维管会获取利益不是吗？所以这件事必须做。”
  “因为听说你已经通过八级魔力测试，所以高宗会……也就是奥萝拉，她向你发出了加入高宗会的邀请。我觉得也许你可以加入一下。”
  说着，魔鬼推了推眼镜望着安杰尔。
  “不，我不想加入高宗会。”翻了翻书页，安杰尔随口答道：“上次之后，高宗会已经名誉扫地了。我不应该给他们提振声望的机会。”
  “但他们这也许是投降的意思。要知道，你现在在魔法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好。虽然你的加入可以在某些方面提振他们的声望，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打击。讨厌你的人也会讨厌他们。”
  “你觉得我应该加入他们吗？”
  “我觉得应该，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没必要把他们推到对立面去。现在给你惹事的人已经不少了。”
  深深吸了口气，安杰尔答道：“好吧，那我加入他们。”
  “好的，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魔鬼继续翻着自己的小笔记本：“晚上六点钟你得回家吃饭，最迟不能超过七点。不然可能会有问题。你的母亲最近对你开始有些意见了。如果家里出问题的话，可能会占据你大量的精力。”
  “知道了。”
  “还有莫沙丽丽，她不像之前那么热衷于维管会的工作了。但是她是你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也许你应该多点关注她。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关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我知道了。”
  “绮丽想约你这个周末去踏青，这是她第三次提了。你答应了她最迟今天会给她答复的。我知道你不想去，但你最好想个说得过去的办法推脱。尽可能避免跟她产生矛盾。毕竟，无音施法团的根基你既没有完全吸收，也没把它完全毁完。”
  “知道了。”
  “柏妮丝似乎发现了你的哥哥是安德鲁这个秘密，上次她其实已经在暗示了。庆幸她还没打算揭穿……但我觉得，出于自保，也许你应该稍微收敛点。”
  安杰尔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惫：“为什么我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呢？这些事对我的魔法造诣没有任何帮助。”
  “唔……半年前你完全不需要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但那时候，你的进展也是缓慢的。事实上，正因为你在这些事情上投入了精力，才能获得现在这么快的进步。”
  “我的进步很快吗？”
  “非常快。我打赌魔法学院历史上没有人的进度有你这么快。毕竟，你几乎在享受着魔法学院所有的资源。”
  “但我觉得还不够快。”
  “你想要怎么快？”魔鬼笑嘻嘻地说道：“魔法的提升，需要几百上千年，这是不变的定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魔法的修行需要无穷无尽的光阴，但是我的生命却是有限的。现在还要在没意义的地方无休止地浪费……血精灵真是个糟糕的种族。”微微低头，安杰尔的目光落到了一段文字上。
  “天使与恶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天使是源于‘天堂’的单一种族，他们侍奉‘圣灵’，将贯彻价值观视为自己存在的意义。恶魔则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一个种族。事实上，他们由很多不同的族群组成。至于他们最初都是怎么出现，又是怎么被统一称为恶魔的。无从得知。”
  “优秀的‘魔使’，也就是恶魔的合作者，代言人，将有机会获得魔主的改造从而成为真正的恶魔。这是目前为止对于恶魔的由来最可靠的传闻，可以完美地解释恶魔的由来。这个传闻的基础，在于已经被应证的，‘魔主’强大的生命改造能力。许多种族都有‘造物者’的传说，一般都认为‘造物者’是光明向的。然而，真正在造物上登峰造极的，其实是黑暗向的‘魔主’。‘只有否定生命，才能改造生命。’尽管这句话听上去让人难以接受，但它却是事实。”
  “克里玛莎所追求的生命改造，‘魔主’早已掌握。其时间比凯尔特斯大陆上任何一个种族的历史都要悠久。”
  “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已知的，‘魔使’因为获得‘魔主’的垂青而得以改造，最终成为恶魔的案例。”
  安杰尔连忙翻到了下一页。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只有空白的纸张。
  是的，空白的，而且是一连十几页，除了页码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纸张。在最后一页还有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备注：“有人知道怎么找到这部分内容吗？”
  “成为恶魔……那就可以突破血精灵生命的极限，甚至突破魔法的界限了。”安杰尔喃喃自语道。
  “额……你想干什么？”魔鬼伸长了脖子。
  看了一眼身旁小巧的魔鬼，安杰尔说道：“如果你是恶魔就好了，可惜你只是魔鬼。也许我应该召唤真正的恶魔，然后跟他们谈谈。”
  “可是后面的内容都丢失了。”
  “丢失了我也能猜到是什么，应该召唤法阵之类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大声地‘吼叫’，让恶魔注意到自己而已。我还用人教我怎么‘吼叫’吗？自己编一个就可以了。关键是他们是否需要我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需要，我才有谈判的筹码。”
  “有风险。”
  “有什么事是没风险的吗？”
  “唔……老老实实按规矩行事，就没有风险。”
  “那克里玛莎又是怎么覆灭的呢？难道整个克里玛莎每一个人都不守规矩吗？只要弱小就有风险。”一边说着，安杰尔一边翻开放在旁边的几本黑暗系魔法书，迅速抄录起了当中的咒文。
  ……
  下午四点，安杰尔“准时”离开了图书馆。
  当他到达行政楼的时候，会议早已经开始了。丹尼尔正在主持会议。
  他远远地看了安杰尔一眼，安杰尔也看了他一眼，彼此都没说什么。
  坐在最后排，安杰尔默默地思考着。
  然后是五点，会后会。
  安杰尔默默地坐着，看着丹尼尔和迪夫争吵，偶尔说两句话避免两个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其余的时间，他则好像走神一样地在想着什么。
  莫沙丽丽就坐在安杰尔的旁边，低着头，做着会议记录。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入夜，六点半，安杰尔就回到了家，跟家人一起吃晚餐。
  吃完，他默默的将两百银贝的“薪水”放到了桌上，然后离开。
  “其实你做得已经非常棒了，至少比几个月前要强太多太多。不需要那么着急。”在前往魔法学院的路上，魔鬼追着他叨念着：“你现在走的路，是一个魔法修习者的必经之路。而你已经比其他人快了许多许多，我敢说你比你哥哥安德鲁都还要快。如果考虑你的年龄的话。应对各种琐事也是必要的，否则，你将没有那么强大的资源。”
  “可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累了。”安杰尔轻声答道。
  “累了？”
  “累、疲惫、厌倦。这些事情其实都没有挑战性，只是不断地在重复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额……这得看你所说的‘意义’究竟是指什么了。正如我刚刚所说的……喂，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
  ……
  回到实验室，安杰尔迅速从自己的个人储物架上翻出了一本小册子，然后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还有一个小时，你就得去见绮丽了。”魔鬼在旁边说道：“然后给她一个答复，告诉她周末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踏青。”
  安杰尔忽然抬头，望向了魔鬼：“你是魔鬼对吗？”
  “额……是的。”
  “我觉得我已经被你引诱了。”
  “呀？”可怜的魔鬼忽然感觉到一口巨大的锅朝自己飞了过来：“不，安杰尔，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发誓。”
  “不，你做了。做了坏事又不承认，这不正是‘坏’的表现吗？这是魔鬼的特质。因为你的诱惑，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恶魔的怀抱了。”
  “但是魔鬼和恶魔并不是一个物种，我为什么要让你投入恶魔的怀抱呢？我甚至都不认同‘魔主’。”
  “起码是近亲，不是吗？”安杰尔借着灯罩上的光细细地看着，侧过脸，他又开始打量起了实验室的场地：“我得把这张实验台移到那边去。”
  安杰尔摆出施法手势，念动咒文。很快，实验台微微颤动了，然而，始终没有悬空而起。
  “太重了吗？”魔鬼问。
  “不，不是太重了。是桌脚锁上了。为什么这个鬼地方还要加个锁呢？”
  “也许是为了承受某些危险实验的破坏，谁知道呢？”
  拉开抽屉，安杰尔迅速地将绘制法阵所需的物品一件件地都放进了自己的单肩包。
  将一切都收拾完，他背上单肩包，然后默默地看着魔鬼。
  蹲在实验台上的魔鬼也无奈地看着他：“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招惹那些比你强大太多的物种，真的。”
  “如果不是现在，那应该什么时候呢？等到我比他们都强大的时候吗？到那时候，我为什么还需要他们呢？”说着，安杰尔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片荒芜的待开发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