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时代之子（3）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琼斯便离开了。
  在血堡的大门口，他看到了守在那里的亚岱尔和百丽、朵拉、古雅。
  快步走来，还没等他们说话，琼斯便已经说道：“上车，回去。”
  “额……谈完了？”亚岱尔一头雾水。
  琼斯已经一脚踩到了马车上，坐定。
  跟着他的四个巫妖也迅速地，都上了马车。一句话都没有说。
  其他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上车。
  三辆马车的车轮依次动了起来，朝着云海驶去。
  血堡的大门口只剩下长老们派去接琼斯的那辆马车了。一动不动地，就好像雕塑一样。
  ……
  马车缓缓行驶在环山大道上。
  车厢中，琼斯闭着眼睛静坐着。眉头紧蹙。
  “怎么啦？有问题吗？”亚岱尔还在追问。
  百丽也睁大了眼睛在一旁等着。
  然而，琼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那神情看上去十分不悦。
  ……
  半个小时前。
  “不不不，我们不想听这些，孩子。”血堡大殿上，菲利克斯长老微笑着，对琼斯说道：“我们想要知道的是，当我们接纳你，我们付出之后，能否得到更多？是的，我的意思是，更多。所谓的正义、公平，这并不是我们需要的。信仰更不是。至于其他种族以及那些奴隶，他们能否得到，这重要吗？甚至，解放作为我们财产的奴隶，那其实是一种纯粹的损失。”
  “那么请问，诸位长老想要什么？”琼斯疑惑地问道。
  “我们想要你的许诺，德拉库拉、格鲁格鲁，是的，我们可以接受你同时拥有双重身份，但两种之间总要有一个重点不是吗？你刚刚向我们阐述的，关于巨蛇城美好未来的愿景……听上去很不错，也很有野心。可说实话，我没有从中听到任何关于你身为德拉库拉子孙为血族带来的好处。我只听到你身为巫妖王之子，要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巫妖王的信仰被你奉为神谕，我们血族的传统却被你踩在脚底下。这不公平。”
  “可这些传统本来就不合理。”琼斯反驳道。
  “也许是吧，但仅限于对奴隶来说。对血族来说并不会。绝大多数血族都会赞同现行制度，甚至乐在其中。他们每一个人都享受着奴隶制度带来的好处。”
  亚德里恩插嘴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将你刚才的这番话告诉他们，他们绝大多数的反应一定是：‘天哪，你居然要让我跟那些肮脏的奴隶实现平等？’”
  “是的，就是这样。”菲利克斯长老赞同道：“你认同的，并不一定是我们认同的。想要让我们接受，你至少必须让我们承认在你对待德拉库拉和格鲁格鲁这两个姓氏的时候，是平等的。格鲁格鲁得到什么，德拉库拉也应该得到什么。这很公平，不是吗？而不是让我们觉得，你只是将血族当成你实现理想的垫脚石。”
  “所以你们究竟想得到什么？”琼斯的眼睛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亚德里恩长老和菲利克斯长老不约而同地，嘴角微微上扬。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长老巴萨罗穆干咳了两声，说道：“不如我来提一个建议吧。我们可以接纳你成为血族元老会的一员，甚至，可以在这个台上给你准备一张椅子。你将成为血族最核心的四位长老之一，享有无尽的荣光。现在环绕在你身边的，无论是血族的朋友，还是血族的敌人，都将对你顶礼膜拜。孩子，这可是从未有人获得过的莫大荣光。你将成为所有血族敬仰的对象。作为回报，你必须以制度化的方式，交出亡灵军团的兵权。将它归于元老会所有。你可以继续推行你对巨蛇城的规划，但你的行为，必须受到约束。懂我的意思吗？你握有的亡灵军团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
  排成一排的三辆马车从环山大道上疾驰而过。
  “你怎么啦？”百丽小声问。
  “没……没什么？”话是这么说，但琼斯的思绪依旧还在刚刚的谈话中拔不出来。
  ……
  “我们并不信奉你所信奉的那一套，我们要的是利益。利益交换。坦率地说，目前凯尔特斯大陆动荡的局面，以及你的出现，让我们意识到了血族走出科林半岛的机会。如果不是没有机会，谁又愿意乖乖呆在这个鬼地方呢？但是！但是！不要跟一群年龄已经上万岁的老家伙谈理想，我们谈得太多了。相比之下，我们更在乎可行性，更在乎切实的，握在手中的利益。”
  “你的梦想很好，但想要我们的支持，里面必须有血族的位置。或者说，里面血族的位置还不够高。这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你确实握有强大的力量，但我们同样握有，而且比你所握的，更加强大。你所握的力量，只足够你获得公平谈判的机会，并不足以让你凌驾于我们之上，让我们放弃已有的利益。孩子，你需要好好想一想，你要用什么来跟我们交换。我觉得刚刚的建议就非常好。”
  “放弃对巨蛇城的制裁，保持对巨蛇城的贸易，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顶住来自血族内部的压力。这不是没有付出的。你不能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来换一个切实需要付出的结果。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想从我们这里索取任何好处，我们也必须消除巨蛇城带来的威胁。所以，这个建议非常地妥当，对彼此都好，同时，也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当然，如果伤亡不可避免，呵呵呵呵，那就不可避免吧。”
  ……
  可能吗？
  兵权？巨蛇城哪来的兵权？巫妖们会老老实实听从元老会的安排？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排除了这种不可能，如果真的把兵权交出去了，元老会又反悔了，琼斯到时候还有什么谈判的资本？
  甚至元老会严格履行了承诺，没有反悔，那么，确立血族高于其他种族一等的方针之后，琼斯的梦想，还是原来的那个梦想吗？
  整个谈判过程琼斯只有一种感受——没法谈。
  按照最开始的想法，让琼斯继续享有身为一名血族的权利，不剥夺这种权利，不禁止贸易与接触，这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血族长老们显然不这么想，他们将这当成一种筹码了。
  他们错了吗？
  也许吧，但也可能，只是他们比其他血族看得更加透彻而已。
  放任巨蛇城的发展，巨蛇城早晚会拥有超过整个血族的实力。特别是在巨蛇城飞速发展，而血族又日渐衰微的情况下。
  ……
  站在阳台上看着琼斯前往血堡的血族亲王们，又一次站在阳台上看着琼斯回来了。
  三辆马车一刻不停地，直接返回了城堡。
  进了城堡，关上会客厅的大门，琼斯简要地向其他人阐述了本次谈判的内容。重点是，元老会的态度。
  “所以，必须开战了对吗？”亚岱尔一脸的惊恐。
  不只是他，百丽、朵拉、古雅，都是如此。
  不得不说，高庭的这几天，随便一个消息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堂与地狱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不能称之为开战。”琼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但最保守的，一场彼此的试探是不可避免的了。没有谁会放弃自己认定的，谈判已经无法解决问题。”
  ……
  血堡大殿内。
  琼斯已经离去，但长老们却还依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那名自称琼斯曾祖父的血族依旧静静地站在三位长老的身旁。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
  “你们觉得他会妥协吗？”亚德里恩长老慵懒地靠着扶手问。
  “不会，我的这个后裔看上去，非常地倔强。”菲利克斯长老微笑着答道：“他还太年轻。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养父，所走的路都太顺了。他们需要吃一些苦头。”
  “所以，他现在回去，肯定会立即返回巨蛇城，然后备战。一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挺好的，血族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仗了，是时候历练一下了。而且，这也是一次验证彼此实力的机会。把实力摆上台面，也就不需要谈判扯皮了。我喜欢。如果能吃下这部分力量的话，我们血族也可以拥有跟天堂和地狱讨价还价的实力了。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那样的力量，放在他一个孩子手上，太可惜了。还要去实现什么正义梦想，呵呵呵呵。如果他真的足够强悍的话，那么通过一场战争来验证，也未尝不可。”
  身为大长老的巴萨罗穆静静地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火盆里的火滋滋燃烧着，映出他那无比阴沉的轮廓。
  ……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亚岱尔问。
  “迎接战争，没有第二种选择。”琼斯掏出了藏在身上的那枚九瓣蛇花徽章，轻轻按动了上面不易察觉的按钮。很快，九瓣蛇花徽章放射出了微光。
  ……
  “那是什么？”正站在自己家阳台上的苔丽丝远远地看到琼斯所居住的城堡方向，那上空浮现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空间之门。应该是琼斯，他开启了空间之门。”伊西多呆呆地说道。
  与他们同样震惊的，还有高庭内的无数人，因为除了高庭山的背面之外，绝大多数的地方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异象。
  ……
  正如琼斯曾经说过的那样，仅仅一分钟之后，一个空间之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侧过脸，琼斯望向亚岱尔和百丽，问道：“你们跟我一起吗？”
  稍稍犹豫了一下，百丽咬了咬牙，迈开脚步走到琼斯身边，然后回头望着亚岱尔。
  “当然，我们是兄弟，而且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不是吗？”亚岱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迈开脚步。
  真是太刺激了，就几天而已。几天之内，他经历了：“所有人都上门求他”——“众叛亲离差点被抓起来”——“家族许诺他亲王之位”——“逃离高庭准备战争”。
  要知道，血族可是有心脏的。这一不小心，估计得得心脏病吧。
  当然，最关键的是，云端之下的血族，对云端之上的长老一点都不了解。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才导致了不断猜，而又不断猜错，反复不断。
  深深吸了口气，琼斯最后透过阳台的位置看了一眼高庭，然后扭头，踏入空间通道之中。
  ……
  “他已经走了，开始准备吧。”巴萨罗穆长老半眯着眼睛，疲惫地说道：“调集所有部队……我们还有部队吗？好像只有僵尸军团了吧？调集各大家族的军力吧。告诉他们，即将和巨蛇城开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巫妖的战斗经验非常丰富。就算我们的实力比他雄厚，一个不小心，我们也可能战败。还有，所有长老都必须参战。长老不参战，是不可能压制得住那些巫妖的。”
  在场的长老们一个个都微微躬身，行礼。
  ……
  踏出空间通道，琼斯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酒桶。
  喝得脸颊昏红的矮人迷迷糊糊地问道：“不是说谈判取得进展了吗？怎么忽然又要回来了？怎么回事？”
  “谈判破裂了，准备战争。”琼斯直截了当地说道，与他擦肩而过。
  一下子，酒桶的酒都醒了，吓醒的。
  很快，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巨蛇城，将所有人都惊醒了。
  ……
  银月四年一月下旬，由于众多血族领主的反对，刚刚崭露头角的巨蛇城城主九头蛇骑士琼斯应邀前往高庭参加关于贸易的听证会。
  有人巴结，有人谴责。在一片熙熙攘攘的声音中，听证会最终演变成了外事谈判，而外事谈判，又最终走向了破裂。
  一场烈度有待确定的战争即将爆发。
  仅仅一天之后，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科林半岛。一向沉寂的血族元老会出手调动整个血族的战争资源，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绝大多数的血族，大概直到走上战场的那一刻，都未必知道真正的开战理由。
  毫无疑问的，这场战争将决定整个血族未来的走向，而且，尽管参战双方的头领都是血族，但这已经不是仅限于血族自己的内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