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时代之子（2）

  在听证会之后第二天的晚上，一辆马车来到了琼斯所居住的，萨姆博家的城堡。
  那是一辆由骨马拉着的马车，甚至连一个车夫都没有。这辆大号的马车造型夸张，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那车后的一块木板都已经脱落了一半，只剩下一块钉子还完全地扎着，跑起来的时候一荡一荡的，就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它跑得比绝大多数的独角兽马车都快。
  血族也懂亡灵魔法，特别是血族长老们，虽然远没有巫妖来得精湛。
  来到城堡前，四匹骨马齐刷刷地一跃而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鸣。
  “诸位长老请巨蛇城城主琼斯·德拉库拉前往血堡叙事！”
  这句话城堡里所有人都听得到，甚至连周边几个城堡里的人也都能清楚地听到。
  “所以，长老们是已经正式承认了你作为血族一员了吗？”亚岱尔轻声感叹道：“他们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了姓氏，而且是德拉库拉。”
  “这是一件好事。”走到骨马面前，琼斯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可以带护卫吗？”
  “可以。”眼眶放射着红光的骨马跃动着，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诸位长老向您保证，这是一次和平的，对于未来的决定有益的会谈。同时，他们理解您对于安全的考量。您可以携带您认为足够安全的护卫。”
  “好的，谢谢。”琼斯嘴角微微上扬。
  ……
  载着琼斯以及四个巫妖，马车沿着环山大道一路驰骋。
  艾琳和威廉分别坐在琼斯的两旁，芭布提和阿库娅则坐在琼斯的对面。
  一路上，从车窗投入的光从琼斯的脸庞扫过。所有与他们交错而过的马车都主动停车，坐在上面的，马车的主人也纷纷脱帽致意。
  高庭山上城堡的布局是越往山顶，城堡的主人地位越高。也就是说，这辆前来接琼斯的马车需要从所有比路易斯亲王地位更高的血族家门口走过。
  萨姆博家的七位亲王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苔丽丝和伊西多也站在阳台上看着，哈瑞兹亲王同样如此。
  整个高庭，除了长老们之外权势最高的血族们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那感觉，可谓是五味杂陈。
  当然，实际上也可能并不复杂。总体上就是一种无奈的感觉。就好像在无数中都曾经出现过的那句话一样：“历史的齿轮开始缓缓地转动，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却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此时此刻的琼斯，是当之无愧的时代之子，他继承了格雷的“遗志”，也继承了格雷的“遗产”，站在旋涡的中心，紧紧握住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力量。
  除了无奈，这些旁观者们还能干什么呢？在琼斯面前，他们所引以为傲的，竟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我们甚至还想过逼迫他跟我们媾和，想让他成为我们冈格罗家的女婿，借以度过这次危机。”苔丽丝不得不感叹道：“即便他答应了，我们真的有能力左右眼下的局势吗？多么愚蠢的想法。”
  愚蠢吗？其实并不。
  琼斯的崛起来得太快，快到让所有人都应接不暇，而在过去的万年时光里，又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对象……不，不是几乎，而是根本就没有，从来就没有过。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做出错误的判断，是很可以理解的。
  只可惜，在这个世界，理解并不能挽回任何的东西。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误犯了就是犯了，没得挽回。
  就在所有血族的目送下，马车顺着环山大道奔入了山顶与山腰之间的云层地带，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继续驰骋着。
  “我能问一下，要与我叙事的是哪一位长老吗？”琼斯高声问道。
  “几乎所有长老都会在场。”骨马回应道。
  “可是，总有一位地位最高的长老不是吗？能告诉我会是谁吗？至少让我知道他的姓氏。”
  “巴萨罗穆长老殿下。”
  大长老……
  大长老出来了，那么这就是终审了。无论如何，至少说明元老会已经决定跟自己认真地谈一谈了，是个好事。不是吗？
  琼斯嘴角微微上扬。
  ……
  云巅之上的血堡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空荡荡的样子。
  淡淡的，白色的雾气在空中飘荡。
  马车来到血堡的正门前停了下来，车门自动打开了。
  琼斯带着四只巫妖下了车，默默地整了整衣冠，然后迈开脚步踏上台阶。
  ……
  “少爷，老爷托我给您带话了。他希望您……无论如何都要站在萨姆博家族的立场。几位亲王承诺您，只要度过了这场风波，将给予您亲王的爵位，以及相应的财富。您将成为萨姆博家族的第八位亲王。”管家在亚岱尔身后小声说道。
  站在亚岱尔身旁的百丽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
  “还未成年的亲王吗？这可是血族从未有过的呀，挺有吸引力的。”亚岱尔无奈地笑了笑：“告诉他，只要我还没舍弃萨姆博这个姓氏，我就会站在萨姆博家族的立场帮忙说话。但是，我也必须照顾我兄弟的立场。所有要我帮忙说话的内容、许诺，都必须是我能独自做决定的。例如在巨蛇城的投资。他们可以继续享有收益权，但必须把决定权交给我。就这么转达。”
  “好的，少爷。”管家默默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你家里还没托人给你带话吗？”亚岱尔问一旁的百丽。
  “还没有，我的父亲嗅觉并没有那么灵敏。不过有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来了。”说着，百丽望向了城堡大门的方向。
  栏杆外，那个在听证会前匆匆从百丽手里要走购买晚宴座位银行票据的血族领主正在外面拼命朝着百丽招手，手里还挥舞着那张要走的票据。
  大概是知道他已经不可能用原来的价格再要到座位了吧，他犹豫着，又加了一张，觍着脸尴尬地笑着。
  “不去把票据重新收回来吗？那可是双份呢。”
  “不，这点钱太少了。”百丽摇了摇头，望向亚岱尔说道：“我想通了，我要当巨蛇城城主夫人。”
  “你在开玩笑吗？”亚岱尔一下笑了：“这不可能。”
  “不，我不开玩笑。”百丽仰起头，微笑着答道：“而且，这确实有可能。”
  ……
  石门轰然打开了。
  这一次，出现在琼斯面前的已不再是先前空荡荡，阴暗的血堡大殿了。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却灯火通明，而且早已经坐满了长老。仿佛这才是血堡大殿本来该有的样子。
  是的，这一次的谈话，就连旁听的也是长老。每一位长老的面容都暴露在火光下，不再是之前那样的，或明或暗，就像是个影子一样。
  坐在主席台上的，一共有三位长老。
  正中的长老面容消瘦，身材高挑，有着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一个高挺的鼻梁，一副冷峻的面容。
  坐在左边的长老，看上去十分年轻，中等身材，有着一副白净的，足以让绝大多数女性尖叫的俊俏脸庞。
  右边的长老身材魁梧，壮硕，留着大胡子，即使身穿黑色长袍，也依旧可以透过长袍看到肌肉的轮廓。那一双手臂都差不多跟琼斯整个人一样大了。
  “欢迎你，琼斯·德拉库拉。”站在他们身旁，同样穿着长老服饰，却一副侍者姿态的长老高声说道：“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伸出一只手，那位长老望向了最右边的长老：“这位是亚德里恩长老，他是萨姆博家、冈格罗家、克莱蒙家、富尼耶家、雷吉纳家、弗林斯家的先祖。”
  望向坐在正中的长老，他轻声介绍道：“这位是巴萨罗穆长老，我们血族的大长老，凯尔特斯大陆上的第一个血族。他是尼克劳斯家、卡帕多西亚家、路德维希家……或者更简单点说，他是所有血族的先祖。是你的曾曾曾曾祖父。”
  望向坐在最靠左的长老，他接着介绍道：“这位是菲利克斯长老，你的曾曾曾祖父。同时，他也是杜兰德家、莫里斯家、梅西耶家、克劳迪奥家的先祖。事实上……我是你曾祖父。”
  说完，那名帮琼斯介绍的，自称琼斯曾祖父的长老就退到了一旁。
  三大长老之中，与琼斯血缘最为接近的菲利克斯长老微笑着，对着琼斯点了点头。那笑容似乎表达了某种赞许。
  带着作为自己护卫的四个巫妖，琼斯一步步走到大殿正中，又一次站到了之前的位置上，恭敬地行了个礼：“巨蛇城城主琼斯·德拉库拉，拜见诸位长老！”
  那四个巫妖只是微微躬身，便当是行过礼了。
  摸着下巴，菲利克斯长老微笑着说道：“我们其实想过有一天，我们可能会被我们自己的后裔胁迫。毕竟，那么多后裔，总会有一个了不起的。血族迟早都会出一位真正的强人。虽然总体都非常堕落，但总会有异类的，不是吗？我们没想到的是，胁迫我们的会是一个七十六岁的孩子。”
  缓缓仰起头，琼斯微笑着答道：“感谢先祖的夸奖。”
  “这并不完全是夸奖，孩子。难道你不觉得刚刚这段话的重点，是‘胁迫’吗？别告诉我你没想过。”
  “我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想着本该走的路一路往前而已。”
  “顺从自己的内心？这也是你的那位养父教你的吗？”
  “是的。”琼斯毫不避忌地仰望着三位长老：“请问，诸位长老、先祖，召唤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不然呢？”另一边的亚德里恩长老哼地笑了出来：“我们找你来难道是要跟你下棋吗？”
  望向亚德里恩长老，琼斯微笑着说道：“亚德里恩长老，我敬重您是亚岱尔的先祖，但，如果这是一次正式的会谈的话，请注意用词。刚刚那番话，难道您没听出来我是希望你们有话直说吗？”
  “你！”亚德里恩长老一下瞪大了眼睛，脸都绿了。
  一旁身为血族始祖的巴萨罗穆长老却笑了出来，对亚德里恩长老轻声说道：“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他是我见过的，唯一敢这么对我们说话的血族。这很奇特，对吗？”
  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靠着椅背，坐在高台上俯视着琼斯说道：“你很勇敢，我的孩子。你也很坚决。很固执。这是真正拥有信仰的人的共同特征。血族几乎没有你这样的人，因为我们没有信仰，也不能有信仰。”
  “为什么？”琼斯问道。
  “你们所知道的实在太少了，相对于你仅有的76年的记忆来说，我们所经历的时光长到令人疲倦。但也并非毫无用处。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为什么血族不能有信仰。”顿了顿，巴萨罗穆长老又接着说道：“尽管我们有无限的光阴可以浪费，但至少此时此刻的光阴，不是我想浪费的。就按照你的意思，进入正题吧。在过往漫长的历史之中，有无数的，你的先辈，试图改变血族。只是，他们都不曾有过你这么强大的力量。不足以逼迫我们做出决定。当然，逼迫我们做出决定的，还不仅仅是你所握有的力量。还有北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是的，北方。”菲利克斯长老微笑着接过了巴萨罗穆长老的话：“我们早就注意到了巫妖王的崛起，也早就注意到了北方正在发生的事情。那确实是万年未有的。天使和恶魔的主力都被牵制在那里。虽然他们依然拥有余力，但至少在凯尔特斯大陆上的余力不多了。”
  “菲利克斯长老殿下，我不是很明白您说这些话的用意。”琼斯都听迷糊了，呆呆地望着菲利克斯长老。
  整个大殿静悄悄的，所有的长老都在看着琼斯。
  菲利克斯长老身子微微前倾，微笑着问道：“我想问你，你希望同时保有格鲁格鲁和德拉库拉双重身份，那么，你对未来有一些什么具体的打算吗？这将有助于我们做出最终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