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围困（3）

  挖掘龙之巅的计划，毫无疑问地，就是黑龙一族命运的倒计时了。
  尽管即使龙之巅被摧毁，黑龙一族也还可以强行突围，并不会如里奇说的那样，直接出现黑龙一族的彻底灭绝。虽然死伤必然惨重，但他们完全有能力确保一部分的黑龙族人存活下来。不过，在那之后，黑龙一族在整个凯尔特斯大陆上都将变成过街老鼠一样的存在，面临亡灵一族无穷无尽的追击。不眠不休，没有妥协。甚至连投降求存的可能性都没有。
  事实上，在没有任何可靠防御的情况下，距离彻底绝迹也就不远了。
  里奇对黑龙一族的恨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没有任何一头黑龙会相信随着龙之巅的倒塌，就能抚平里奇对黑龙一族的仇恨。这个结果，几乎已经成为必然了。
  “我们该怎么办？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向他投降，忏悔我们犯下的过错，甚至把参与过袭击的人全部交出去？说不定，说不定巫妖王的儿子会原谅我们。”
  “他们都是我们的勇士，为了我们的全族而发动的袭击，现在你居然想把他们交出去？黑龙的荣耀呢？”
  “那也比我们全族遭殃好不是吗？如果我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黑龙都不存在了，还有什么荣耀？”
  “你疯了吗？命令是大长老下的，你想把大长老交出去吗？”
  末日的钟声已经敲响，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恐惧的情绪迅速在黑龙一族之中蔓延。
  虽然此时距离里奇挖塌整个龙之巅，还有至少一年的时间，但这种感觉，才是最恐怖的。里奇似乎也喜欢利用这种恐惧的心理。
  几乎任何时候，只要黑龙们低头望去，就可以看到里奇站在悬崖上默默地注视着龙之巅，就好像一只蛰伏的猛兽，静候着出击，撕碎自己猎物的时刻。
  ……
  与此同时，亡灵围攻龙之巅的消息也在大陆上疯传了开来。尽管这消息传播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它实际的震撼。
  对于围攻龙之巅的计划，里奇没有通知人类领主。具体执行的时候，也没有带上人类联军。甚至在围攻龙之巅期间里，里奇几乎放弃了所有对人类事务的干预，就好像整个白骨圣光教廷凭空消失了一般。
  彻底拿下黑龙城之后，里奇和他的亡灵军团几乎可以用失踪来形容。面对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人类领主们可以说是一阵手足无措。
  直到里奇出征的三天之后，人类领主，包括依琳在内，才知道白骨圣光教廷正在围攻龙之巅。
  在这一段时间，人类几乎可以说是处于被遗忘的角落。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极慢。晚三天，那还算快的。正常的情况下，人类领主们五天都不一定能得到消息。因为根本没有人准备主动告诉他们。
  “他怎么能这样！”对此，依琳极为愤慨：“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就这么走了？”
  “你不是说他不是真正的格雷吗？”班尼迪克二世在旁边悠悠说道。
  “以前的格雷绝不会这么做，他至少会跟我打个招呼。我以为真正的格雷回来了，现在看来，并不是。”
  “也许你应该换个角度想。”
  “换个角度？”
  “是的，换个角度。”班尼迪克二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他跟我们的差距，也许比天堂和地狱的差距还大。他们去的地方我们去不了，他们打的战争我们参与不了。把消息告诉我们，还可能走漏。”
  “我绝对不会。”依琳斩钉截铁地说道。
  “谁知道呢？”班尼迪克二世挑了挑眉：“人类是脆弱的，比起他们，我们就好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听说有些精神魔法能直接操控人类。他们的对手是黑龙，我想他们肯定有一些类似的办法。告诉我们对他没有好处，对我们也没有好处。这本来就是一场我们参与不了的战争。好在，我们的体制依旧健全，没有他，我们也能管好自己。最后击败黑龙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但我们至少可以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依琳，战争并不是常态。”
  这一段话，可以说是怼得依琳没脾气了。
  尽管处于被遗忘的角落，消息也非常的慢，但终究还是有的。当然，可能比里奇冒充自己父亲给母亲写信还慢就是了。
  与此同时，琼斯也收到了里奇的来信。用的是里奇自己的口吻。
  ……
  “亲爱的琼斯哥哥：我想您已经知道黑龙城和龙之巅发生的事情了。我们正处于伟大胜利的前夕。黑龙一族很快就会被剿灭，凯尔特斯大陆上的敌人都将被肃清。但，我必须很抱歉地告知您一个悲痛的消息。几个月前，我们的父亲巫妖王殿下在龙之山谷遭遇了不幸。无耻的黑龙族偷袭了他，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父亲没有魂匣，而我至今也还没能找到他的尸骨。有些人认为父亲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但我终究认为他还活着。或者说，我更愿意相信他还活着。”
  “为了能顺利地向黑龙一族展开复仇，我伪装成我们父亲的模样，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布在龙之山谷发生的事情。是的，这几个月来，都是我使用父亲的名义在指挥亡灵大军。连我们的母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您是我的家人，也是我唯一的兄弟，所以我选择在这个局势逐渐明朗的时刻告知您。”
  “我想您会想要一个亲手为父亲报仇的机会的。身为他的儿子，我们都应该这么做。我在龙之巅等着您。您的弟弟，里奇。”
  当琼斯在巨蛇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都懵了。脑海一片空白。他将信封翻转过来，反复看了几次，在确定那确实是里奇的印鉴之后，才一下瘫坐了下去，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都无法呼吸了……
  好一会，琼斯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被里奇派过来传信的巫妖格林问道：“父亲……出事了？”
  “是的。”格林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谁也没想到，但是它确实发生了。”
  “你们没有保护他吗？”
  “当时露茜和艾克列昂在场，他们两个都被打回了魂匣。”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向黑龙族复仇，正如里奇现在所做的那样。他现在是新任的巫妖王，已经经过白骨圣光教廷表决过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琼斯有些茫然地问道。
  “唔……我也不知道，也许里奇想你一起见证那一时刻吧。”格林答道。
  ……
  格林走了。
  空荡荡的城堡大厅里，琼斯呆呆地坐着，那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一样。
  朵拉站在他旁边，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城堡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户外偶然传来的，工地上矮人和哥布林的呼喊声。
  九头蛇奥菲利亚早就不住在城堡大厅里了，琼斯为它安排了更大，更好的住所。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巨蛇城也早就不是原本荒芜的模样了。早期的矮人和后来抵达的哥布林们正在这里修筑一座庞大的城邦。虽然还远没有到完成的地步，但雏形已经出现了。
  虽然琼斯还是一样的穷。甚至，比原本还穷，毕竟他现在负债累累。要喂养几十万只哥布林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沉默了许久之后，琼斯才轻声说道：“把这里交给酒桶吧，所有事情都由他决定。我必须去一趟龙之巅。”
  “可是，琼斯大人您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朵拉问道。
  “我去了肯定没办法怎么样，我甚至连一头黑龙都打不过，能怎么样呢？但我至少得去。里奇需要我。他肯定处于极端的愤怒之中。父亲出事的时候我不在身边，现在我至少应该过去。你也得跟我一起过去，你不在身边，我会不习惯。”
  朵拉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答道：“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说着，朵拉已经急匆匆地离开了。
  琼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城堡大厅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蓝色的月光从窗外斜斜地投入，照在他的身上。
  当天晚上，琼斯和朵拉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原本想要立即出发，然而，黎明已经到来。
  对于血族来说，黎明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虽然琼斯拥有可以抵御阳光的盔甲，然而，他却没办法在日光下化作蝙蝠飞行。
  如果步行赶路的话，他可能需要一年以上才能抵达目的地。
  于是，他只能选择休息一天，然后第二天晚上才和朵拉一起带着他们的银月盔甲出发。
  如果这时候能有一只巫妖帮他们打开一道空间之门就好了。可惜，没有，巨蛇城也不存在任何一个有本事打开空间之门的人。甚至整个血族，拥有开启空间之门能力的也不多。
  从巨蛇城到咸鱼港，以琼斯和朵拉的速度，至少要一个晚上。到黑龙城则至少需要三个晚上。到龙之巅，就更是遥远了。
  即使在接到里奇的信之后琼斯就立即着手准备，第二天晚上就出发，抵达龙之巅，依旧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路上，他看到了黑龙城的惨状。而在龙之巅，他则看到了发了狂的亡灵军团。
  在绝大多数时候，除非作战或者行军，亡灵军团都会如同一尊尊的雕塑一般站着不动。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堆枯骨一样。
  毕竟亡灵不需要训练，也不需要补给，不需要作息。然而，龙之巅的亡灵却没有一只是静止的。
  每一个亡灵都被分派了任务，或巡逻戍守，或疯狂地挖掘着龙之巅的地基，在北地寒冷的天气里，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再加上那几乎无处不在的堡垒、各种防御工事……
  巫妖们也是一个个保持着十二分的热情。
  琼斯都看呆了。
  亡灵军团他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亡灵军团。
  里奇依旧站在悬崖的顶端遥望着龙之巅，指挥着亡灵大军。
  迈开脚步，穿着银月铠甲的琼斯在幽魂的指引下一步步朝着里奇所在的方向走去。
  ……
  “那是谁？”
  “应该是巫妖王格雷的养子琼斯。”
  “巫妖王格雷有养子。”
  “对。是个小吸血鬼。”
  龙之巅里的黑龙们小声议论着。
  ……
  一步步走到里奇面前，正当琼斯犹豫着要不要庄重地行个礼的时候，里奇已经一把将他抱住了。
  “我的哥哥，您终于来了！”说着，里奇松开了抱住琼斯的手。
  琼斯仰着头仔细地打量着穿着厚重盔甲的里奇：“你比我还高了，高好多。如果不是知道父亲已经出事了，我可能会以为你就是他。”
  “我修改了自己的骨骼，为了能穿上父亲的盔甲。”
  “可你原本不是……有血肉的吗？”琼斯犹豫着问道。
  “现在也有。”脱下手套，里奇向琼斯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骨上长出的肉芽：“我必须定时地把它们刮掉。”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现在坐在父亲的位置上。”
  朝着龙之巅的方向望了一眼，琼斯轻声说道：“黑龙城已经拿下了，现在你已经不需要再装成父亲的样子了。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恢复本来面目。”
  里奇犹豫着，没有回答。
  稍稍沉默了一片，琼斯主动张开双手，两人又拥抱在一起。
  轻轻拍了拍里奇的背，琼斯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让我为你分担一下。这段时间……”
  “帮我……想办法挖垮龙之巅？我想早点为父亲报仇。”
  “行，这个我在行。我在巨蛇城挖过很多地道，怎么样会塌，我再清楚不过了。”
  ……
  “巫妖居然都有兄弟了……哼，我应该说什么呢？天使和恶魔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谁知道呢？也许明天就来，也许永远都不会来。真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睡了好几觉了，每次醒来，情况都会比原本更糟糕。”
  黑龙们茫然地看着悬崖上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