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章：琼斯的烦恼

  凯尔特斯大陆的某个角落。
  地底。
  昏暗而压抑的空间里，阿道夫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血晶里，一动不动的。
  相比于上次，血晶当中的“血丝”似乎又多了。
  这里没有风，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安静得如同深渊一般。
  忽然间，血晶上荡开了波纹，阿道夫的身体微微倾斜，从血晶里摔了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血晶下方的细沙迅速凝成了一块平地，将他接住了。
  “你没事吧？”蓝色迷雾凝聚成一张人脸，出现在他身旁。
  蜷曲着身子，阿道夫微微颤抖着，重重地喘息着。
  “没……没事。”
  “可你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没事。”
  好一会，阿道夫才缓过劲来，躺卧着，重重地喘着粗气。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过去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使用任何魔法，特别是空间魔法。那是高阶魔法，对你的身体会造成沉重的负担。”
  “可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咬着牙，阿道夫用双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那只是一个笼统的任务。‘为苏醒日进行必要的准备’。什么是‘必要的’呢？任务里甚至没有提到‘巫妖王’，没有人估计到他的出现。我觉得你只要在这里好好呆着就行了，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这就是老师选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了。因为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此时此刻的阿道夫，脸色已经惨白得像个真正的血族。他缓缓地仰起头，轻声说道：“那么多人的生命，那么多人的心血，不可以有任何一点意外。我做那么多，不是为了不被责怪，而是为了让我们的目标真正达成。”
  “好吧。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脚下细沙凝聚而成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前延伸着，与主柱上伸出的沙桥相连。沿着悬空的桥梁，阿道夫一点一点地往前走着，然后沿着主柱上的阶梯开始攀爬。
  蓝色迷雾在身后紧紧地跟着。
  “其实我建议你不要再进行下去了，不只因为你身体的关系。有人在查你，而你又不知道是谁，这说明有风险。我们最忌讳的就是风险，特别是暴露的风险。又或者，你可以将事情通报给血族高层那边，由他们替你解决。我想，他们应该会乐意的。”
  阿道夫沉默着，依旧一步步往上走。
  ……
  正当亚岱尔还在满希尔德找着琼斯的时候，琼斯已经回到巨蛇城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信封。
  信封里，是钱，足足三十万金币的银行票据。所以信封会那么厚。
  另外，还有一封信，内容也特别简单。
  “这里是三十万金币，先放在你那里。如果提炼厂需要钱的话，你就用这些。我惹上了一点麻烦，恐怕暂时不能出现在希尔德了。我会直接到你的巨蛇城找你的。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去找你。包括亚岱尔。阿道夫敬上。”
  三十万金币……
  阿道夫很有钱，这琼斯能感觉得出来。可他又明显不像是一个商人，至少在冶炼厂这件事上，他明显不是用的做生意的态度。而且，什么样的麻烦能让一个如此富有的商人落荒而逃呢？
  因为亚岱尔吗？
  信里面特别提了不要告诉亚岱尔。阿道夫跟亚岱尔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琼斯简直一阵头晕目眩。
  隐隐地，琼斯觉得这恐怕涉及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但又说不清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能找上自己的“不得了的事情”，难道是和格雷有关。
  黎明时分，城堡大厅里静悄悄的。九头蛇还在冬眠呢，静静地趴着。琼斯站在二楼的走廊伸出脑袋往下望。大厅中挖出来的水渠映着他的倒影。
  “好像只有这种可能了。除了这个，我真不知道他找我的意义是什么。跟亚岱尔一样想要我用银月骑士团帮他做什么吗？可我连他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清楚。”琼斯忽然回忆起了当初刚认识时候的感觉。
  阿道夫，似乎是在刻意接近自己的。
  想着，琼斯不禁担忧了起来。
  说起来，亚岱尔和阿道夫其实都一样，两个人接近自己的动机都不纯。至少在一开始，谈不上什么友谊。可这两个人又偏偏都帮了自己不小的忙。
  本来这个问题还没那么紧要，但现在不同了。如果他们两个起冲突的话……自己该怎么办？无论自己站在哪一边，似乎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
  想到这儿，琼斯简直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也许我应该问问亚岱尔，他可能会告诉我他跟阿道夫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如果我问他的话，不就证明我知道了吗？”
  如果是单纯的血族的话，似乎并不需要太过考虑这些。血族总是利益导向，血族的基因里，本身就带有背叛的因子，他们并不觉得背叛有什么问题。可琼斯又跟其他血族不同。
  大概是跟格雷待久了吧，琼斯不知不觉地，对那些黑暗向的名词有了某种程度的厌恶。特别如果自己做下背叛的事情，以后还能回到银月骑士团吗？
  他不可能拒绝站在亚岱尔那边，他还欠着亚岱尔钱呢。
  他同样不可能拒绝站在阿道夫那边，否则的话，冶炼厂矮人自由身承诺就没办法兑现了。他等于一口气背叛了许多人。
  这个问题，直到阳光都照到巨蛇城了，琼斯依旧没想明白。
  ……
  第二天，又是巨蛇城“稀松平常”的一天。
  送去当样品的盔甲早就拿回来了。琼斯穿上盔甲，又是投入到了巨蛇城建设的伟大任务之中。
  矿坑已经开挖，甚至一些金矿石已经被采集了出来，堆放在旁边简陋的仓库里。冶炼厂很快也可以启用了。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巨蛇城，很快就要进入盈利期。然而琼斯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你是怎么啦？遇到了什么事了吗？”酒桶问。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点纠结的事。”琼斯答道。
  “跟我们巨蛇城有关吗？”
  “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无关。”
  “唔……那我就当无关了。既然无关，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纠结呢？还有什么比巨蛇城更加重要吗？”说着，酒桶哈哈大笑着，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酒。
  琼斯无奈地看了酒桶一眼。他忽然想，或许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真正的大事，都是很简单的吧。例如从无到有建设一座城邦，例如打仗。建设一座城邦无非就是兢兢业业地把事情做好，打仗无非就是消灭对手。复杂的都是人。
  如果你有一个简单的目标，哪怕这个目标看上去很大，只要你日复一日地努力，总会有达到的一天。就好像咸鱼港的某个傻子一样。他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简单处理，坚持应该坚持的。反倒是很多的聪明人，往往一事无成。
  就好像科林半岛上数不清的血族领主一样，他们总是纠缠于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人”，实在太复杂了。把几个放在一块，他们就能搞出点事情来，然后用这件事情浪费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以至于真正重要的，反而搞不定。
  不得不说，琼斯应该庆幸自己的巨蛇城足够简单。每一个人都很简单。矮人们只想要过简单的生活，拥有自由身。琼斯只想要将城市建造起来，证明自己。就连地皮也很简单，就是荒芜。只有在简单的环境下，简单的人，才能干成伟大的事情。
  “是的，就是这样！”琼斯对自己打气道：“从现在开始，在成为一位伟大的血族领主之前，我什么事都不想管！就是这样！”
  喊完，琼斯顿时觉得浑身都有劲了，开始埋头干活。
  旁边拿着铁镐正在休息的几个矮人愣神地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
  一条新开的矿坑，可以有做不完的事情，何况琼斯的目标还是建设一座伟大的城邦呢？
  琼斯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与此同时，还抽了个时间到南部的哥布林王国看了一眼。
  那是一片荒漠戈壁，枯黄的土地，遍地枯黄的野草。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如果那算得上是城市的话。
  大概三米高的“城墙”，纯粹就是用黄土和木头搭建的，木头已经朽坏，黄土看上去也松松散散的，好像一推就会垮似的。穿在黄土之中的木头只是起到一个定型的作用。如果没有穿木头的话，他们只能堆出斜坡，而不是九十度角的城墙。
  可是这样的城墙真的有用吗？
  琼斯不禁都有些怀疑了。
  整个城墙呈正方形，横竖都有三公里宽，算是不小。但城墙里的城市，就有点尴尬了。如果不是琼斯早就知道这里有一个哥布林王国，只是路过的话，大概会直接忽略吧。
  哥布林的房子跟矮人的房子有点像，都是地面拱起的半球体，不同的是，他们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加上身材比矮人还矮，半球体拱的高度也不够，形状还不标准。一大堆这种形状不规则的球体聚集在一起，月光下，从空中望下去，就好像一片凹凸不平的黄土地而已。加上哥布林房子的门瞎开，有些门甚至开在屋顶上。就算注意到了，远远看去，正常人大概只会觉得这是一大片的地鼠窝而已。
  老实说，他们真的很像地鼠，比矮人还像，完全谈不上什么“文明”。
  整个“城市”唯一的例外，就是城市正中的“堡垒”。那应该是国王的王宫吧。不过，看上去其实是把一座山挖空而成的，而不是建成的。
  远远地，琼斯看到一群哥布林举着火把正在“堡垒”周围来来回回地巡视。至于外围的城墙，压根就漆黑一片。偶然几个哨兵，也都是“不务正业”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里的哥布林都吃什么？这里应该长不出什么植物，也不像有丰富的猎物。这么多哥布林住在这里，他们怎么解决食物问题？”琼斯问飞在旁边的朵拉。
  “哥布林……好像吃土吧？”朵拉小声答道。
  “吃土？这个世界上还有生物是吃土的？”琼斯都惊了。
  “他们好像什么都能吃。朵拉没接触过哥布林，不过听父亲说过。他们什么都能吃，包括土。吃了土之后肚子会涨大。你看大多数的哥布林肚子都不小。不过，如果吃土的话，他们还要吃一种自己种的，长在地底的毒蘑菇。”
  “有毒的蘑菇？”
  “是的，吃完就会拉肚子，把吃进去的土都拉出来。”
  “这个物种这么神奇的吗？”琼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只是吃土的话，哥布林实在太好养了。也许自己应该弄一大堆回来。就是不知道干活怎么样。
  扑腾着翅膀，琼斯往哥布林城门的方向飞了过去。
  “琼斯大人，您去哪里？”
  “我去认识一下他们的国王。”
  说着，琼斯已经落到了哥布林城邦空旷的城门前，朵拉也落到了他身边。
  “琼斯大人，我们这么晚去打搅，不好吧？哥布林并不完全是夜行生物。”
  “可我们是夜行生物。要穿着盔甲来见他们吗？”走到大门前，琼斯高声喊道：“有人吗？开一下门好吗？我想见一下你们国王！”
  荒漠的风轻轻地吹着，脚边的野草沙沙响。
  没有反应，一点动静都没有。
  琼斯只好又喊了一遍：“有人吗？麻烦开一下城门好吗？我想见一见你们的国王。我是你们北面的血族领主。想认识一下你们！也许我们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好一会，城墙上的草棚里探出来一张绿油油的脸。
  “谁在下面！这么晚了，吵死了！”
  “我是你们北面的血族领主，我想认识一下你们的国王。”琼斯无奈又重复了一遍。
  “你就不能白天来吗？”
  “我说了我是血族。”
  “血族不能白天来？”
  “血族能白天来吗？”
  “血族为什么不能白天来？”对方认真地问道：“难道你们晚上不睡觉的吗？”
  琼斯一脸的尴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了。
  想了半天，琼斯只能再次强调道：“总之，我想见你们国王，可以吗？”
  对方答道：“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