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章：琼斯的婚事

  壁炉里的火滋滋燃烧着，整个屋子都沐浴在昏红的火光之中。
  坚硬厚实，看上去有些粗糙，实际上打磨精致的墙壁。
  栩栩如生的雕塑，精美的画作。纯金打造的烛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整个厅基本都是都是深色调，透着一种繁琐而忧郁的美感。可以，这是非常标准的血族风格了。忧郁风。
  桌面上放着丰盛，但其实说到底只有一种材料的菜肴。
  德拉库拉伯爵坐在长桌的一端，微笑着。
  两边分别坐着伯爵夫人，还有伯爵的姐姐，琼斯的姑妈莎拉。再往后，则是琼斯，以及琼斯的小表妹苏珊。
  琼斯面无表情地坐着，对面小表妹苏珊看着琼斯，甜甜地笑着。那模样，美得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女孩。
  是的，一头美丽的金色卷发，一个洋娃娃一样的美丽女孩，能激起所有雄性荷尔蒙，让人充满保护欲的那种，人见人爱的小女孩。除非……你曾经跟她私下相处过。
  很不巧，琼斯就是跟她私下相处过的人。
  干咳了两声，德拉库拉伯爵轻声说道：“额……我们仔细考虑过了，决定让你和苏珊订婚。这将是一段美好的姻缘。”
  “可是父亲，我还太小了！我才73岁！”琼斯连忙辩驳道。
  “73岁不小了，我21岁的时候就跟你母亲订婚了。刚满160岁就结婚。”德拉库拉伯爵轻声说着，牵起了伯爵夫人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看，我跟你母亲的关系多么融洽，多么甜蜜。”
  伯爵夫人掩着唇，幸福地笑了，还羞红了脸。是的，三千多岁的她羞红了脸。
  琼斯面无表情地看着。
  伯爵郑重地说道：“我们上位血族的婚姻，是极为重要的。不仅仅关系到夫妻之间的感情，同时也象征着彼此家族之间的关系。例如我跟你母亲之间的婚姻，就彰显了我们德拉库拉家族与冈格罗家族之间世代的友好。而你的婚姻，则将代表了我们德拉库拉家族与妥芮朵家族之间的亲密。”
  琼斯顿时愣了一下，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我们跟妥芮朵家族之间的关系遭遇了什么危机，或者我们即将有求于他们吗？”
  “不，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瞎想。”伯爵摇了摇头说：“我只是纯粹找个借口给你找个老婆而已。”
  这么坦白的吗？琼斯都惊呆了。
  “不，我的弟弟。”莎拉姑妈开口了：“让孩子们早点成家这件事已经足够重要了，不需要再找什么借口。”
  “姐姐说得对，我的说法确实有问题。我为我的用词不当而道歉。”伯爵郑重地答道。
  “琼斯，苏珊。你们听着。”分别各看了两人一眼，莎拉姑妈摇着小扇子，认真地说道：“从你们生下来的一刻起，我就隐隐约约感觉你们注定是夫妇。毕竟，你们只相差了两岁，实在太难得了。我有一种深深的预感。而我的预感，是绝对不会错的。”
  “是的，姐姐，我也相信你的预感。”伯爵认真地答道。
  “我也相信你的预感。”伯爵夫人欣慰地点头。
  三个人还互相交换了一个彼此信任的眼神。
  琼斯都开始翻白眼了。
  “哦，是吗？我就记得你上次说预感雷夫诺家的孩子一定是个女孩，结果是个男孩。”当然，这句话琼斯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说出来的话，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深深吸了口气，琼斯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我们应该听听苏珊表妹的意见。”
  “我十分乐意。”苏珊微笑着答道。
  琼斯眼都直了。
  “既然你们都同意，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伯爵问。
  “不！父亲！”琼斯都慌了，连忙说道：“我……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毕竟这么大的事情，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可以吗？”
  “可以，我们都是非常开明的父母。”伯爵微笑着说道：“明天就是订婚仪式了，你可以考虑到明天晚上。”
  “订婚仪式？”
  “是的，全都准备好了。”伯爵夫人微笑着说道：“所有的亲戚也都通知了，看完你做礼拜之后，就举行订婚仪式。既方便又快捷，大家也可以不用跑两趟了。”
  “夫人的主意实在太棒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的夫人，从来都是这么聪明、美丽、优雅。”
  “那是因为我爱你呀。”
  伯爵夫妇俩已经开始“爱意泛滥”了。
  一旁的琼斯都惊呆了！
  这叫给时间考虑吗？这根本就是准备好了火炕叫他跳好吗！
  饭局的全程，琼斯都不再说话了，就埋头吃。
  德拉库拉伯爵和莎拉姑妈聊得不亦乐乎，伯爵夫人偶尔插两句嘴。侍女送上菜肴，管家汤姆先生来回地帮他们分菜，一份份地送到他们面前。
  全程，琼斯都沉默着。就算把自己盘子里的菜都吃干净了，也不吭一声，只是静静地坐着。
  不然呢？
  他们已经开始聊琼斯的婚后生活了……就算琼斯同意，那特么也是差不多一百年以后的事情呀！
  好不容易地，饭后甜点终于上了。琼斯火速尝了一口，然后立即站了起来：“父亲、母亲、莎拉姑妈、苏珊表妹，我吃饱了。”
  说着，琼斯轻轻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站住。”德拉库拉伯爵开口了。
  琼斯连忙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尴尬地说道：“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这么久没见莎拉姑妈，难道不跟你姑妈好好聊聊吗？”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跟莎拉姑妈说的。”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那就把你这几年的事情全都说一遍吧。”
  “全说……一遍？”
  “难道不可以？”德拉库拉伯爵的脸色都冷下来了，场面十分尴尬。
  正当琼斯绞尽脑汁，正在想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莎拉姑妈开口了：“算了，他肯定不是没有话想跟我说。外面的生活，怎么比得上家里呢？大概是刚回来，还不太适应吧。让他出去走走吧。刚吃完饭呢，运动一下也是好的。”
  听到这句话，琼斯缓缓地松了口气，如获大赦。
  “这样的吗？”德拉库拉伯爵想了想，说道：“行吧，那你出去走走吧。”
  苏珊当即站了起来，说道：“我陪表哥出去走走好了！”
  琼斯吓了一跳，伯爵夫人却一脸的陶醉。
  “苏珊果然会是个好媳妇，老爷，你看，她多体贴呀。”
  伯爵赞许地点了点头。
  莎拉姑妈一脸的得意。
  ……
  几分钟后，城堡庭院池塘边。
  身穿海色华服的少年与自己穿着橙黄色长裙的未婚妻……对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天空中的乌云在翻滚，轰鸣声中，一道闪电掠过。白光照亮了琼斯的脸：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充满敌意。也照亮了苏珊的脸：狡黠的笑。
  风从他们的身旁呼啸而过。
  这架势，眼看着就好像要打起来似的。
  注视着苏珊，琼斯一字一顿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指哪一件？”苏珊微笑着反问道。
  “有很多件？”琼斯愣了一下。
  苏珊眉目带笑地答道：“也不多，就两件。一件是为什么我不拒绝婚约，一件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出来。”
  “你连跟我一起出来都有目的？”琼斯瞪大了眼睛。
  “呵哈哈哈！”苏珊掩着唇，睁大了眼睛发出凄厉的笑声，旁边的乌鸦都被吓跑了。笑完，她瞧着琼斯幽幽说道：“是的，我是为了当面嘲笑你。”
  “嘲……嘲笑？”
  “说要去征服世界，结果离开了几年回来却一事无成，还变成了巫妖的养子。不只如此，你居然还皈依了，听说你吃饭前要祷告，每周都要做礼拜。刚刚为什么不祷告呢？是因为不好意思吗？如果我没猜错，你都开始喝猪血了吧？”
  琼斯都惊呆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缓不过来。
  苏珊还在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一边说还一边来回走动，同时做出一副哭泣的表情：“我的母亲居然要委屈我嫁给你这个废物，这是宿命的安排吗？是上天对我美丽与善良的妒忌吗？”
  紧接着，她义愤填膺地尖叫了起来：“不，我绝不同意！我要反抗！我要像童话里的主角一样去战斗！我不能让自己落入你的魔爪！就算你使出歹毒的阴谋，艰险的诡计！我也是不可能就范的！我要与恶势力战斗到底！”
  声泪俱下！声泪俱下！
  琼斯又一次惊呆了！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刚刚还在抽泣的小女孩瞬间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额……排除掉你刚刚臆想的部分，还有过度夸赞自己的形容词，整体而言你的想法我是赞成的。”
  “你赞成什么？”苏珊问。
  “赞成反抗这个婚约。”琼斯答道。
  “真的吗？你也赞成反抗婚约？”
  “当然了，你觉得我会想跟你结婚吗？我不如去娶一头母猪。”
  苏珊的眉头猛地跳了两跳，但还是倔强地维持着体面的表情：“那好，这件事表哥你就放心吧。由我来安排。”
  “真的吗？”琼斯狐疑地看着她：“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身为盟友，难道不应该相互信任吗？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那我暂时相信……”
  话还没说完呢，琼斯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苏珊的表情有点不对。那是惊恐的表情，似乎在看着他的身后。
  琼斯吓得连忙回过头去。
  一道闪电从天空闪过，照亮了四周。
  “静悄悄”的夜，波光粼粼的池塘，四周的草木在风中微微颤动。什么事都没有。
  正当琼斯疑惑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后被人猛地来了一脚，身躯不由自主地扑向前去，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你干什么！刚刚才说同盟的！你这么快就叛变了！”
  尖叫着，琼斯好不容易从池塘里探出头来，却发现苏珊已经不在原地了。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吓得连忙从池塘里爬了起来。也不管其他的了，他直接化身蝙蝠，拼命地冲向自己父母所在的客厅。
  一进门，他表情都僵掉了。
  因为他看到穿着残破裙子的苏珊正趴在莎拉姑妈怀里哭泣，而自己的父母，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琼斯浑身上下还湿哒哒的呢。
  这形势，就是傻子也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琼斯的脑子飞速转了起来，疯狂转，玩命转，然后指着苏珊喊出了一句话：“她把我踢到水里了！”
  “对不起。”苏珊仰起头来，抽泣着说道：“舅舅、舅母，我是一时紧张，才出手这么重的。我实在没想到表哥会猥亵我。”
  “猥亵……”琼斯的嘴角猛地抽了两抽。
  莎拉姑妈已经满脸的怒容，就连琼斯的父母，表情也十分不对劲了。
  “不！不！你们听我解释！”琼斯连忙尖叫了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才72岁，还没成年呢！怎么可能会猥亵她！”
  “是的，我也觉得这不是表哥的本意。可能……是在人类世界沾染了一些恶俗的习性吧。这不是表哥的错……他刚刚说要向我传播教义，我想着他那么虔诚，我也应该支持。然后他就说要带我做他经常跟人类女孩子做的，很开心的事情……”说着，苏珊还委屈地哭了起来：“母亲！请不要担心！虽然表哥是一位失败的上位血族，他不只被巫妖收了当养子，还皈依了人类的宗教，并且沾染了人类的恶习，但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母亲的心愿，我还是愿意嫁给他的！”
  莎拉姑妈的手都在颤抖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琼斯。
  “不是！你在胡说什么！根本什么都没发生！”琼斯咆哮了出来。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毕竟传出去对表哥的名声不好。”苏珊哽咽着说道。
  德拉库拉伯爵已经缓缓朝着琼斯走了过来，伯爵夫人也愤怒地别过脸去不看琼斯了。
  “父亲！父亲！你要干什么？”
  “刚刚她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的，但说到传播教义的时候，我就信了！”
  “等等！这是什么逻辑！”
  琼斯已经尖叫着被德拉库拉伯爵举了起来。
  “够了！”莎拉姑妈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站了起来，牵着苏珊的手说道：“我觉得这桩婚事我们也要慎重考虑了。有机会再见吧。”
  说着，转身就走。
  交错而过的时候，苏珊还悄悄朝着琼斯吐了吐舌头。
  “姐姐！姐姐！稍等一下！姐姐！”德拉库拉伯爵把琼斯摔在一旁，连忙追了出去。
  伯爵夫人无奈地看了琼斯一眼，也离开了。
  只留下琼斯一个人呆呆地瘫坐在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