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咸鱼港（2）

  海风轻轻地吹着。波涛拍打着礁石，远处悬崖峭壁上充斥着海鸥的叫声。
  矮人们在大厅里横七竖八地倒着，不眠不休的银月骑士们依旧坚决地执行着守卫任务。
  咸鱼港的夜晚，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躺在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里，依琳却辗转难眠。
  她缓缓地坐了起来，犹豫再三，点起了蜡烛，然后披上外衣，握着烛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迎面走来的就是一队银月骑士。
  看到那一个个的头盖骨，依琳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缓缓地吐了口气。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人类，在黑漆漆的夜晚，看到这么一群亡灵骑士，感觉还是很吓人的。
  那队银月骑士从依琳的身旁走过，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又前往下一个巡视地点了。
  依琳也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举着烛台继续往前走。
  这里不像其他城堡一样，在夜里会点起大量的火把。毕竟整个城堡，也没有几个真正的人类了。亡灵拥有夜视能力，即便是矮人，在夜晚的视力也要比人类强许多倍。于是乎，整个城堡都是幽暗的。
  蓝色的，代表祥和的月光斜斜地透过窗照在走廊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依琳举着烛台，小心翼翼地走着。
  远远地，她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走廊的阳台上眺望大海。同样是骷髅头，只不过，这个骷髅头的头顶有一个拉环。
  “依琳，你怎么还不睡？”格雷侧过脸来。
  “你不也没睡吗？”依琳蹙着眉头反问道。
  “亡灵不需要睡觉。”格雷愉快地答道。
  依琳愣了一下，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雪莱呢？”
  “雪莱和里奇已经睡了。”
  “哦。”
  ……
  此时此刻，雪莱确实睡了。不过里奇可没有，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着堆积如山的魔法书。
  “你确定天堂已经发布命令征讨我爸爸了？”
  “是的。”迪莉娅点了点头：“刚发出的命令，现在天使军团正在集结。军团分布在各个次元，他们需要一点时间。”
  “地狱呢？地狱有什么反应？”里奇望向了萨琳娜。
  萨琳娜摇了摇头：“我没有接到任何命令。”
  “你们就不想趁这个机会干一票大的吗？干翻天使军团！这是个好机会！”
  “这不可能，停战协议还在生效中。而且，如果要发动战争，我们只要撕毁协议就可以了，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里奇都泄气了，瘫坐在书堆上：“我该怎么办……”
  “其实你不需要太担心。”迪莉娅小声说道：“征讨的命令里只有你父亲，并不包括你和你母亲。”
  “你觉得爸爸不肯走，妈妈能跟我走吗？”瞪着迪莉娅，里奇恶狠狠地威胁道：“如果我的家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我一定会报复天堂，报复圣灵！不死不休！”
  迪莉娅抿着唇，委屈地低下头去。
  ……
  静静地站在格雷身旁，依琳凝视着远处蔚蓝月光下的海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其实不是。我们是在那个小镇上相遇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小镇的名字。还记得吗？追捕巫妖的小镇。”
  “唔……若林镇？你就是那只巫妖。”
  “是的。”
  “所以，挖了雪莱家祖坟的也是你？”
  “对，特内达斯跟格鲁格鲁家几百年前那匹功勋马就是同一匹马。”格雷忽然笑了起来。
  “天哪，这件事，格鲁格鲁叔叔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不过雪莱是知道的。她让我不能告诉爷爷，否则他会发脾气的。当然，也可能是吓晕过去。”
  “你偷了人家的功勋马，挖了人家的祖坟，还拐走了人家的孙女？”
  “嘎嘎嘎噶。”格雷笑着，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愉快地跳跃着：“是的。不过雪莱已经原谅我了。她说我欺骗了她，但是，她原谅我了。”
  “这是我见过最浪漫的欺骗。”依琳欣慰地笑着，好奇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我效忠呢？我当时的情况那么不利。”
  “其实我只是想要效忠一位领主，然后获得骑士封号，好掩饰我巫妖的身份而已。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信仰，也不知道什么是骑士精神。宣誓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知道当骑士要发誓，一度非常担忧自己没办法履行誓言。刚来到地面，我还什么都不懂，只想自保。最早我其实是想效忠卡斯帕，但是被拒绝了。”
  “看来我应该好好谢谢卡斯帕了。如果他没有拒绝你的话，我一定会落败。而你……不过，也许对你而言是好的。那将会是另一个故事。”
  格雷沉默了，静静地站着。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微微晃动着。
  许久，他才轻声说道：“是的，会是另一个故事。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让我遇到了你，遇到了雪莱，有了里奇……这个故事里，我可以是一位真正的骑士，而不仅仅是，另一个故事里的一只巫妖。”
  稍稍沉默了一下，依琳轻声说道：“对不起，格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因为……你尽责地履行了自己的誓约，而我却没办法完成我的誓约。我甚至没办法把效忠我的人都带过来，完成对你的庇护。我只能自己来，尽管，可能没什么用。”
  “不，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至少证明我不是一个人类的朋友都没有，不是吗？我并没有那么失败。”
  “不，你一点都不失败，相反，你很成功。你是我见过的，最正直，最善良，也是最伟大的骑士。你是上天赐给这个世界的礼物，比任何一位人类的骑士都要伟大。你完美地履行了骑士誓约，遵从了自己的信仰。失败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你。”渐渐地，依琳的眼眶都湿润了。
  海风轻轻地吹着，带来远处海的喧嚣。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望着夜色下的大海。
  “谢谢你，依琳。”格雷轻声答道。
  ……
  天灰蒙蒙地亮了。
  早早地，一队骑士来到了城堡的大门前。
  “开门！我们是贝希尔家的骑士，来找我们的公爵大人！”霍尔斯扯着嗓子呼喊。
  身后还跟着麦克、艾比罗伯斯、帕斯，以及其他几位白城的骑士。
  门打开了，吊桥放下。
  第一眼见到守门的银月骑士那光秃秃的头盖骨的时候，霍尔斯足足愣了五秒钟。虽然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愣了五秒。其他人，就愣得更久了。
  “你们要进来吗？”卡尔问他们。
  “额……是的，我们想进去，方便吗？”
  “当然可以，请进。”卡尔退到了一旁。
  霍尔斯犹豫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骑马走过了铁吊桥。身后的其他人连忙一个个跟上，就留下一个帕斯站在原地。
  “你也要进来吗？”卡尔问。
  “当，当然。”帕斯干咽着唾沫，最终也骑马走过了铁吊桥。
  ……
  下了马，霍尔斯一边朝着城堡里走，一边呼喊着：“依琳小姐——！依琳小姐——！”
  “你们不用这样喊，我们已经派人去请依琳小姐下来了。”
  一把揪住跟他说话的银月骑士，霍尔斯恶狠狠地喊道：“如果依琳小姐受到什么伤害的话，我们一定会跟你们战斗到底！”
  旁边的帕斯和麦克连忙拉住了霍尔斯。
  “别这样，对方就算是巫妖，但也是格雷。他不会对依琳小姐怎么样的！”
  “谁知道呢？你了解巫妖吗？以前没被我们发现他确实不会怎么样，但现在谁能保证？”
  “好了好了，松手！松手！”
  好不容易地，霍尔斯的手终于被扯开了。挣脱的银月骑士只能无奈摊了摊手，退到一旁。
  很快，依琳便穿着一身戎装沿着螺旋阶梯走下来了，身后还跟着格雷。
  “你们怎么来了？”
  “依琳小姐，您没事吧？”
  依琳微笑着反问道：“战斗还没开始，我能有什么事？”
  看到依琳安然无恙并且活动自如，霍尔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包括艾比罗伯斯、麦克、帕斯在内的人都恭敬地朝着依琳行了个礼，又朝着格雷行了个礼。
  行完礼，帕斯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格雷？”
  “对，我是格雷。”依旧在站在环形楼梯上的格雷轻声说道：“帕斯你居然能能认出我来。”
  “额……我只是通过你的盔甲辨认出来的。你的盔甲跟他们不一样。”
  “我没想到你会来，你能来我实在太开心了。”
  “呵呵呵呵。”帕斯苦笑了起来，无奈摊手道：“我不能不来。我天天跟人吹牛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现在很多人在到处找我，我没地方去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们。”
  “我们是来保护依琳小姐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霍尔斯嚷嚷了起来。
  麦克连忙辩解道：“不，只是他而已。我是相信你的，虽然你是一只巫妖，但我依然相信你是一位正直的骑士。当然，我来主要是为了保护依琳小姐，支持你只是顺便，毕竟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我们也是。”其他人附和道。
  “谢谢。”格雷轻声答道。
  ……
  当天下午，琼斯和朵拉也到了，带着三匹骨马。
  “其实我可以比你们更快，主要是你要我把马也一起带回来，这就慢了很多了。”
  “安德鲁呢？”格雷问。
  “安德鲁……”琼斯目光闪烁着，低下头，然后又仰起来，微笑着说道：“你懂的。他说等风声过去，他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妻儿并且帮你报仇的。我觉得他只是想找个借口逃跑而已。”
  “没胆的娘娘腔精灵！”棒槌恨恨地唾了一口，其他矮人也跟着吐了一口唾沫，表示对安德鲁的鄙视。
  格雷静静地站着，没有说什么。
  ……
  紧接着过来的，是掩去了旗帜伪装成平民的格鲁格鲁家的臣子。一共十五个人，骑着马，身上藏着武器。
  “伯爵大人希望将小姐和少爷接回去暂住，毕竟，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想必圣骑士大人您会同意的。如果能有一份您亲自书写的，解除婚姻的信函，就更好了。”
  格雷回头望向了雪莱，雪莱低头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里奇。
  里奇仰头对雪莱说道：“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雪莱轻声说道：“这里很危险，但妈妈必须要陪着爸爸。”
  “那里奇就陪着妈妈。”
  轻轻抚摸着里奇的小脑袋，好一会，雪莱才仰头对使者说道：“请转告父亲和爷爷，雪莱想要陪着自己的丈夫。”
  无奈，使者只好恭敬地行了个礼：“我明白了，我会如实转达的。”
  格鲁格鲁家的臣子们离去了。
  ……
  又过了一天，第三天的早餐，到来的是卡蜜拉，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上去十分狼狈。一路赶来，她甚至不得不用头巾包住自己的脸。毕竟，她长相太容易引人注意了。
  见到格雷的时候，她愣了很久很久，然后对格雷说：“银月骑士团第三分队队长卡蜜拉·白狐报到！卡蜜拉将忠实地履行誓约！”
  顿了顿，她又低声说道：“鲍勃和凯里来不了，他们都被软禁了。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第三分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班尼迪克二世说他必须对整个夏普家族负责，会参加对我们的讨伐，不过，他承诺会留出缺口，让我们可以有机会安全地离开。”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泪止不住地一滴滴往下掉，抽泣不止，却还坚持着像一位骑士一样站在格雷面前，不肯用手去摸眼泪。
  “知道了，谢谢你。”格雷轻声答道。
  ……
  格雷抵达咸鱼港的消息很快传播了出去。出乎意料的，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咸鱼港来了。
  有曾经受过格雷恩惠，不介意格雷是一只巫妖的骑士。
  有坚信格雷为人，愿意向格雷提供帮助的商人。
  有前来刺探的，也有觉得格雷必然是邪恶的，想要拥抱黑暗的人。
  总之，各色各样的，为数不多的人，零零散散地，都在往咸鱼港聚集。
  时间如同细沙一样，从指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大陆上的态势风起云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各国的君王，乃至各色人等似乎都想从这次的事件中获益。教廷也举起了讨伐格雷的大旗，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声望的顶端。各地军力开始频繁地调动。反而是本该作为旋涡中心的咸鱼港，岁月静好得如同午后的阳光，就好像没有什么即将发生一样。
  在格雷回到咸鱼港的第十五天，咸鱼港迎来了一大批特殊的客人，由一个格雷熟悉的人带领着——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