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东西争雄 第三十三章 使者之死

  第四卷东西争雄第三十三章使者之死
  贵霜使者的驿馆外,三重包围圈将驿馆包围得水泄不通,最里面一层是贵霜的护卫团,一百多个贵霜武士将马鸣的房间围在中间,他们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有的人眼中还噙着泪水。副使柯布拉多也是个僧侣,是马鸣的嫡传弟子,眼下他双掌合什,站在廊下,眼中含着热泪,看向快步而来的越王步辇。
  在贵霜武士的外面,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安排的卫士,这些卫士本来就是安排负责贵霜使者的外围安全的,平时因为没什么事,他们都有些懒散,可是现在,他们却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把注意力提高到了最高级别,生怕一不心就掉了脑袋。
  最外面一层,是夏侯荣刚刚安排的越国近卫军,大约有两千人,把阿克苏姆卫士和贵霜武士全部围在中间,和那些赶来打听消息的各色人等隔离开来。丁奉亲自带队,严令所有的将士,任何人不经大王允许,不准进,也不准出,违者当场格杀。为了防止误会,夏侯荣安排通晓各种语言的通译们不停的在一旁喊话,同时还在主要街道贴出标语,宣布了因为马鸣尊者的死亡,附近区域实行戒严,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捣的命令。
  马鸣突然暴死在驿馆里,这件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并不算很大的阿克苏姆城,阿克苏姆城虽然和罗马一样,主要信奉罗马人的多神教,但是佛教徒也有不少,他们一听到消息,很快就向这边聚拢了过来。等孙绍的步辇赶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想来探问,却被越国士兵挡住,不免有些焦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什么,几个僧侣就高声的叫喊起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冲着刚刚停下的越王步辇大声喊叫着。
  孙绍听到了僧侣们的叫喊,他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那些情绪有些jī动的僧侣,转头对夏侯荣吩咐了一句,夏侯荣立刻带着几个卫士走了过去,对着为的两个僧侣拱手施礼:“你们是来探望马鸣尊者吗?”
  跟在身后的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那两个僧侣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双手合什,躬身施礼:“正是,我们听说马鸣尊者突然死了,十分意外,赶来打听,可是贵国的军人却挡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非常尊敬马鸣尊者,他突然升天,我们非常悲愤,希望能为他诵经解厄,请将军允许我们进去。”
  夏侯荣再次施了一礼:“诸位对马鸣尊者的敬意,我家大王十分感动,但是马鸣尊者刚刚辞世,其中还有些情况不明,也许其中还藏有一些阴谋,如果诸位在此喧哗,可能会影响到我家大王判断是非,说不定就有恶人因此逃脱。请诸位能体谅我家大王的一片苦心,稍安勿燥。马鸣尊者是我家大王请来的客人,他在这里意外辞世,我家大王有责任查明事实,也请诸位配合。”
  那些僧侣们听了夏侯荣的话,见他直言马鸣尊者的死非属正常,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商量了几句,为的僧侣摇了摇头,安抚旁边的人几句,然后对夏侯荣说道:“既然将军这么说,那我们更要进去看一看了。不是我们不相信大王和将军,只是我们非常想知道尊者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转身一指越来越多的僧侣,诚恳的说道:“将军,如果我们不能得到正确的消息,恐怕就会有谣言蛊惑人心。”
  夏侯荣点点头:“我不是不让你们去进,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安静一些。大王有令,正在请相关的人等到场,你们就是不来,大王也会派人邀请你们的。只是里面地方有限,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人,还请诸位推举出几个人一起进去查看。”
  那僧侣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僧侣们也十分赞同,他们平静下来,很快推举了几个人跟随夏侯荣进去,其他人很自觉的在街道两旁坐了下来,盘膝而坐,闭目诵经,详和肃穆的诵经声就在驿馆旁弥漫开来,渐渐的压住了那些喧哗,将整个驿馆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
  刚刚得到消息被请来的沙普尔和瓦拉格看到这个情况,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瓦拉格一脸紧张,冷汗直流,沙普尔面无表情,可是眼角却不由的抽了抽。他们本能的加快了脚步,从僧侣们中间穿过,赶到孙绍的身后,躬身施礼。
  “二位来得好快。”孙绍淡淡一笑,笑容从脸上一闪而没,代之以一脸的沉重和愤怒:“阿克苏姆王,贵霜使者在驿馆暴亡,我们作为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身为阿克苏姆王,更是当其冲的责任人,我已经下令将驿馆围住,你现在立刻将有关的负责人全部叫到这里来,我要当着诸君的面好好的问问他们,查明各自的责任。”
  瓦拉格战战兢兢的抹了一下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连声应着,走到一个阿克苏姆卫士的面前,大声吼了几句,那个卫士听了,连连叩头,然后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起了。
  孙绍这才转过身,对柯布拉多曲身致意:“对于尊者的死,我十分难过,一听到消息,我就立刻赶来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道,不会让尊者死得委屈。”
  柯布拉多心里确实很难受,马鸣是一个道行很深的佛教徒,他不仅学问精深,而且为人非常淳厚,从不和人生争执,就是在谈判的时候,大家意见不一致,他也是很温和的讲道理,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今天谈判回来之后就在房里打坐做功课,一直都非常正常,谁知道到了时间他也没出来,等他进去看的时候,马鸣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双眼圆睁,和他平时的神态判若两人,似乎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柯布拉多一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觉得可疑,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王宫。越王不在宫里,夏侯荣接待了他,听到了他的汇报之后,夏侯荣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禁卫军包围了驿馆,任何人不准进,任何人不准出。柯布拉多很生气,觉得夏侯荣处置不妥当,而且后来孙绍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他更加不快。原本打算一看到孙绍就泄一通的,可是现在看孙绍一开口就承认自己有责任,并且保证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一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也没有,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王……”柯布拉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尊者一生潜心向佛,从来不为恶事,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请使者节哀。”夏侯荣也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尊者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为jian人所害,还是其他原因。使者想必也清楚,尊者不仅是你的师长,更是贵霜的使者,他到阿克苏姆城来,是担负着贵霜王的厚望的。如果因为他的死而影响了贵霜和我越国的友好关系,可能正中了某些jian人的诡计。”
  柯布拉多点点头,他也不是不清楚这些,只是被马鸣的死给搅了心神,现在听夏侯荣一提醒,他已经明白了夏侯荣安排人包围驿馆并非出于恶意,心里的抵触自然去了,对夏侯荣的安排反倒有些感jī。
  柯布拉多请孙绍入内,孙绍却摇了摇头:“我要请罗马皇帝到,然后我们一起进去。这件事太让我生气了,我要当着四国人的面,查明尊者辞世的真实原因。”
  柯布拉多听了,也不好强劝,好在亚历山大很快就到了,他一脸意外的看着孙绍,用眼神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亚历山大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普尔和瓦拉格,沙普尔一脸悲色,瓦拉格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不由得哼了一声,并肩和孙绍一起进了内院。
  马鸣尊者已经被放平在一块丝织地毯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青黑色的屋顶,嘴巴微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孙绍看了,微微欠身施礼,亚历山大等人也表示了自己的哀思,那几个僧侣代表走上前去,围着马鸣尊者的遗体转了两圈,那个年纪较长的僧侣查看了马鸣尊者的遗体后,却是一脸的茫然,他和那几个僧侣轻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径直向柯布拉多走了过来,轻声的说了些什么。柯布拉多连连点头,似乎非常赞同他的意见。那个僧侣又走了回去,和几个同伴盘腿坐在马鸣的遗体旁,结起了手印,轻声的yín诵起来,正和外面的梵音相应和。
  “贵使,你可查过尊者的遗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夏侯荣上前一步,和声问道。
  柯布拉多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孙绍有些意外,既然说马鸣死得不正常,那为什么不知道死因?他扫了一眼柯布拉多,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仿佛他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是的。他想了想,转身对亚历山大等人说道:“皇帝陛下,王子殿下,请你们一起上前查看一下,看看马鸣尊者的遗体上可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亚历山大点点头,不假思索的走上去前,俯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沙普尔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上前去看了一下,瓦拉格刚要上去,孙绍却拉住了他,严肃的说道:“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要知道,这里是我越国的土地,也是你阿克苏姆王的都城,尊敬的马鸣尊者突然死在这里,如果的确有什么阴谋的话,你就有这个责任把阴谋揭露出来,向我证明你有管理这片土地的能力,以及保证我们的客人安全的能力,你知道吗?”
  瓦拉格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抹了一下从到这里来就没有停过的汗水,惶惶不安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闭起眼睛,向马鸣拜了拜,嘀咕了几句什么,又伸手将他翻了过来。柯布拉多皱皱眉,刚要上前阻拦,夏侯荣伸手拦住了他:“贵使,请相信阿克苏姆王并非有意冒犯,他是为了查明真相才这么做的。”
  柯布拉多无奈的点了点头,把头扭了过去,不忍再看。
  瓦拉格仔细看了很久,这才走了回来,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游移,显然既不解又紧张。
  “怎么样?”孙绍看看他,又看看亚历山大和沙普尔:“你们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沙普尔揪着自己的大胡子不吭声,眼睛看着地上的遗体,不知道在想什么。亚历山大想了片刻,直接开了口:“大王,我觉得非常奇怪,尊者的遗体上没有一点伤痕,看不出有被人杀死的迹象,可是他的神情恐怖,分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非常害怕的事物,难道……难道他是被吓死的?”
  他的话音未落,柯布拉多就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尊者修为高深,怎么可能被吓死?请皇帝陛下慎言,莫要污辱了尊者的名声。”
  “那贵使认为,尊者的死因是什么?”夏侯荣立刻追问道。
  柯布拉多哑口无言,动了几下嘴,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道。”
  “没有伤痕,不代表就没有受伤。”沙普尔忽然说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他,沙普尔向柯布拉多躬身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请恕我冒犯,我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并不是想贬低尊者的修为。”
  柯布拉多不快的哼了一声。沙普尔不用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看到马鸣的面容,他就觉得奇怪。马鸣死了,可是一点外伤也没有,在他的认识当中,能造成这样的死亡的办法还有两种,一种是下毒,天竺北部丛林甚多,毒蛇出没,毒药并不难得,但他可以确认马鸣不是死于毒药,因为死于毒药的人能从外观上看得出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那就是禁咒。
  佛教不相信禁咒,佛祖在世的时候,多次说过不要相信禁咒这样的法术,他还以自己的经历来说明禁咒是无效的,因为创立了佛教,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以精通禁咒术著名的婆罗门,而他却安然无恙。然而随着佛教教派的增多,教义的日加繁复,佛教徒中也有人开始相信禁咒,他们并且解释说,佛祖不怕禁咒,是因为他的佛法高深,因此能否抵抗禁咒的伤害,也是佛法修行是否精深的原因之一。
  贵霜是一个多宗教国家,除了佛教之外,还有基督教、婆罗门教等众多教派,还包括大月氏人原始信任的巫术,柯布拉多虽然不会禁咒,但是对禁咒并不陌生,以马鸣的情况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死于禁咒。
  但是柯布拉多不能承认马鸣是死于禁咒,马鸣是有名的尊者,他的修为精深,在贵霜国的地位尊崇,也是力保佛教能在贵霜国立足的象征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禁咒所伤?如果是事实,那岂不是说明佛教不如其它宗教,至少也会影响马鸣的声誉。作为马鸣的嫡传弟子,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沙普尔虽然看到柯布拉多的脸色不好,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比如我琐罗亚斯德教,就有一种法术,能以圣火焚心,而皮肉不伤,死者多有因疼痛而产生的怪异神色。”他冲着柯布拉多又曲身施了一礼,摇头道:“但是马鸣尊者修为高深,要想伤他,除非是我神殿的大祭司来才有可能。而且被圣火焚心所伤的人,虽然不会能外伤,但是面色血红,有所被烤灸过一般,而马鸣尊者脸色白,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柯布拉多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原本最怀疑的就是沙普尔,因为贵霜目前的大敌有两个,一个是越国,一个是萨珊,越国的实力不如萨珊,现在为了遏制萨珊,又在拉拢贵霜,应该说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马鸣下手。而萨珊人如果在这里杀了马鸣,却有可能引起贵霜和越国交恶,不仅不能配合越国遏制萨珊,还有可能成为萨珊的盟友。综合来说,沙普尔的怀疑是最大的,但是沙普尔主动说出琐罗亚斯德教派有圣火焚心的禁咒这样的秘密,却又让他的疑心产生了动摇。他没有听说过圣火焚心这样的事情,想来是琐罗亚斯德教的高级机密,沙普尔如果不说,他肯定不会想到那方面去,而沙普尔主动说出来,那就说明他很坦荡了。
  沙普尔将柯布拉多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孙绍说道:“遥远的东方汉朝有更为精深的学问,想来一定也有这种秘法吧?”
  孙绍嘴角一挑,将沙普尔的心理猜得一清二楚,他故意说出圣火焚心这样的秘密,然后又自已否定了,先把自己撇在一边,然后再把矛头指向他,这样的伎俩看起来很高明,可是对于他从来不惮以阴谋待人的再世人来说,这样的招术简直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如果沙普尔不这样表现,他也许只是怀疑沙普尔而已,并不坐实,而现在,他不得不说一句,孙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孙绍直截了当的说道:“而且,我就会一种。”
  众人顿时愕然,柯布拉多更是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孙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