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打扫老东西

  在农村,肉是可以先拿走,等到过完年之后,甚至到了下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才还给肉钱。不过如果有现钱给了也行。所以宝峰拿了肉,当场就给钱了,而我拿的那块,只是记账就行了。
  “宁宁,回家了!”我喊着天宁。天宁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像个假小子似的。
  回到家里,只有爹在家。我问:“娘呢?”爹说:“在后院!这回你娘回来,再也不提装神弄鬼的事儿了,开始迷上了羊。唉,只盼着她这一次能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
  我对天宁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来到后院,只见娘正在给那只小羊喂奶呢!她一手抱着小羊,一手拿着奶瓶,正在给羊喂奶粉喝。小羊使劲咬着奶嘴儿,双眼瞪得大大的,看见我和天宁在看它,只是楞了一下,又接着开始吃起奶来。
  “娘,我想喂它!”天宁说。
  “好,你来喂!”娘把奶瓶递给天宁。天宁刚把奶瓶接住,小羊就凑过来,咬着奶嘴儿就吸。天宁后退,它就前进,天宁高兴地说:“真好玩!真好玩!”
  我问娘:“娘,这大冬天的,让羊吃什么啊?咱家又没有豆秸!”我知道,来有叔家里的羊,冬天吃的是豆秸。
  “你爹都给你来有叔说了,让咱家的羊吃他家的豆秸,反正咱家才这几只羊,和他家的羊赶在一起,吃不了多少的!”
  我还替这些羊担心呢,看来是白担心了。
  回到屋里,我拿出作业开始写。心想,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先把作业写完,然后就完成我和大家决定了的“BT”计划。正像宝峰所说的那样,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有可能避免将来连工也打不到的那种情况。
  接下来,按照农村人的习惯,过年有很多事情要做,打扫屋子、蒸馒头、磨豆腐,赶集,贴对联等等,我们家也不例外。
  蒸完馒头之后,按照爹的安排,我们家要打扫卫生,还要磨豆腐。爹做好磨豆腐的准备工作。娘的主要任务是照顾那些羊,还有就是负责做饭。还别说,有娘在家,我们干起活来就没有了饿肚子的后顾之忧。
  我和天宁的任务是把上房“楼”上的东西整理一下。所谓的“楼”其实并不是现在人们所理解的楼房,仅仅是瓦房的上面一层而已,是用来放置一些短期内用不到的杂物的地方。
  我和天宁搭着梯子上到“楼”上,开始整理旧物。上面的东西五花八门,与学校实验室里物品的放置有一拼。但不同的是,学校的每一件物品都透出一股“科学”的气息,而这里呢,则全是“生活”的味道。
  天宁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纺车,高兴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我告诉她:“这就是以前的纺车,爹说奶奶在的时候,还用它纺过花,做过棉线呢!”
  天宁问道:“什么是花呀?”
  我说:“‘花’就是棉花啊,你身上穿的,棉袄里面装的就是棉花。”
  天宁不解地问道:“那是一团一团的啊,怎么能变成线呢?”
  “所以需要经过这个工具来‘纺’一下,就变成棉线了,再用棉线织成布,染上颜色,就可以做衣服穿了。”
  “那是不是要用织布机啊?”
  “对呀,你看,那不是!”我指着另一个木质的大家伙——织布机。
  天宁挪过去——杂物很多——她摸着那台已经不能用的织布机,问道:“这个怎么玩啊?”
  我纠正她说:“这个可不是玩儿的,织布是很辛苦的活儿呢!从前,女孩子到了十五岁就要嫁人,然后在家里的主要工作就是纺花、织布,给家人做衣服,还要给当官的上交一些布匹。”
  天宁又挪过来,开始摆弄纺花机,她摇着小摇把,看着大木轮子在吱吱呀呀地转动,高兴地说:“我喜欢这个!”
  这位神仙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不会影响我干活了。我开始整理其他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物品上面都落满了灰尘,一不小心就会“碰一鼻子灰”。我把平日里因为农活忙而来不及整理的东西挪个地方,让他们各归其位。
  我在一个角落里,竟然发现了一些书。那些书上落满了灰尘,而且有几本被老鼠给咬得没了书皮儿,书脊上也被咬得一个豁口一个豁口的,但在拂去灰尘之后,竟然还能够看到书名,有《七侠五义》《杨贵妃传》《说岳全传》……我没有想到的是,爹虽然不识几个字,却依然拥有“藏书”,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我兴奋地把这些书从“楼”上搬下来,拿出几本找到爹,说:“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
  爹说:“当年你爷爷的时候,‘破四旧’工作队从各个大队收了很多这样的书,因为咱家人不识字,就把一些书堆在咱家里,后来东搬西搬的,有些被工作队的人拿走了,还有一些,就留在咱家里,没地方放,就放在‘楼’上了。你问这个干啥?”
  我说:“这些都是好书啊!幸亏你没有把它当柴禾烧了!”
  爹说:“咋没有?你不知道,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找不到引火的茅草,就撕了好多这样的书烧了呢!”
  我一听心疼极了:“爹,以后可不敢烧了,这些书现在可都不多见了,都是很稀罕的东西呢!”
  我开始拿出剪刀、浆糊,开始“修复”这些古老的“文化遗产”。
  天宁在楼上鼓捣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没意思,也就从梯子上溜下来,到我身边来捣乱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哥哥哥哥,这是做什么用的?”天宁问道。
  我接过来,发现是一块厚木板,上面有很多凹槽。我也没有见过,只好请教爹。
  爹说:“这个东西是个老东西!”一听“老东西”,我和天宁都笑起来。我们在骂人的时候,才说“老东西”。
  “我听上辈人说,你们的爷爷的爷爷或者爹那一代人的时候,家里很富裕,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当年是做生意的,这是放麻钱用的东西。”爹说,“古代人用的都是铜钱,也就是麻钱,圆形的,里面有个方眼儿。一个个麻钱用麻线穿了,出门的时候系在腰上,买东西、吃饭完了,就把钱交给店老板。”
  “爹,我在电视上见过!”
  “对了,店老板看到这么多的铜钱乱放,不好点数,用麻绳子穿起来吧,每一次都得解开,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就把钱放在这些木槽里,摆好,一个槽放多少,都是有数儿的,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听了爹的话,我对眼前的这个东西充满了崇敬。原来天家也曾经是个大户哦!那是怎么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呢?
  我不禁问道:“后来呢?”
  爹说:“后来呀,家里出了个败家子儿,不爱读书,只会糟蹋东西,娶了好多房老婆,抽大烟,逛窑子,不务正业,把祖宗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家业都败光了。到了解放前的时候,已经穷得叮当响了。但解放后划分成分,咱家还是被划成了‘富农’,家里留下的一些古旧玩意儿,都给糟蹋没了。唉!……天予啊,你们这一代人,是赶上了好时候,国家政策好,孩子们都有学上,都能读书,可得好好念书,将来不说大富大贵,能平平安安的,就是你们的福分啊。”
  听了爹的话,天宁马上就说:“爹,我要去写作业了!”爹高兴地说:“去吧,看我宁宁,多听话!”
  我笑了。我在心里琢磨着爹说的话。
  整理完家里的东西——其实家里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整理完——我就又开始了自己的正事:背书、刷题、整理知识。
  到了晚上,爹说:“天予啊,你去西院看看你典生伯家的水磨有没有人用?要是没人用咱家用,咱家黄豆已经泡好了,今晚上做豆腐。”
  天宁一听要做豆腐,马上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爹!爹,我也要去看磨豆腐!”
  “好!你也去!”爹说,“前几天听说上村有人用机器打豆浆,做豆腐,倒是很省时间,但那豆腐味道不好。还是自家用水磨磨出来的豆腐好吃,虽说是费些力气,也值得!”
  我到了西院典生伯家里的水磨那儿看了看,没有人在,就回家招呼爹,我们一起带着磨豆腐用的东西,来到水磨前。
  “典生伯,我们磨豆腐来了。”我给典生伯打招呼。
  “哦。长生家刚走,你们来了,正好。”典生伯说。这个水磨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让石匠给锻的,村里人借用了典生伯家的院子放,平常是典生伯在看护着。
  “典生伯,你有没有听说我长青哥现在咋样了?”我一边推着水磨,一边问道。长生是长青的哥哥,长青昨天被刀伤了进了医院,是长生跟着去的。
  “听长生说,没有啥大事,医生把血管神经都接上了,手没事,只是说以后左手恐怕就不能干重活了。”
  “哦。这就要过年了,又出这事儿,可真是不幸运呀。”爹接过话说。
  “可不是是啥!”典生伯应和道。这是农村人常用的感叹语。
  “婉华哩?没有去看看?”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