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走街又串户

  我一想,嘿,爹说得挺有道理的。
  我推了一会儿,发现这小车还真不好推,胳膊酸疼。爹觉察到了,说:“予儿,你歇歇,我来推!”
  我就正好让贤,爹推着,我在后面跟着。上午的阳光照着人,还别说,有点暖洋洋的。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急匆匆地往前奔,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和爹这种说起来比较“下贱”的工作,我本来还以为自己的直视率和回头率会有多高呢,其实远不及美女更吸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了废品收购站的门前。
  如果说新家的院子是一个小型废品站的话,那么这里就是一个巨无霸型的废品站。而且里面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以说只要是生活中你觉得没有用的东西,什么破什么占地方,这里就有什么,破家具,破电器,旧衣服,塑料、钢铁、电线、废纸……甚至还有一辆报废的小汽车!我很好奇,汽车这里也收啊?
  一个短小精悍的老太太,一见到爹就说:“老天,你这些天跑得到挺勤快!”
  我爹说:“嫂子好!这回弄了点铁!”
  小老太太指指不远处的磅秤,说:“你俩弄过去吧!——咦,你找来个小伙计?”
  爹一边把车往磅秤那里推,一边说:“这是我家老大!”
  小老太太说:“老天,那你好福气!你不该让孩子干这个!”
  爹说:“咱农村人,啥都能干,本就是个贱命么,没啥!”
  爹把那团废钢铁放上磅秤:“嫂子,一共是42公斤!你不过来看看?”
  小老太太在远处说:“中!我信你!42公斤,84斤,一斤4毛,那就是……算你34块钱!来,小伙子,给你钱!”她这是在招呼我去接她手中的钱。
  我本来听到爹报数字,心里还挺美,觉得这么多的铁,再怎么说也该有一百块钱吧?谁知才34块钱!除去本钱,才14块,也太少了!我接到钱的一刹那,深深地体会到了爹的不易。
  爹推着车走过来,说:“嫂子,有锤子没有?我把这车厢子敲敲!”
  小老太太一指门边上,我看到那里放着一个铁锤,就走过去拿了过来,爹接过锤子,示意我走远点,他是怕碰到我。
  我退后两步,爹将锤子抡圆了,朝着凹陷的车厢砸过去,由于是厚铁皮,还有很多铁锈和泥土,所以每砸一下,都发出“当”的一声响,而且还有四氧化三铁、三氧化二铁及泥土飞溅到他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他噗噗地吐掉落在嘴唇上的铁屑,继续敲打。
  几分钟之后,车厢体的凹坑不见了,平整得多了。爹让我把铁锤还回去,道谢之后,我们推着车走出了回收站。
  然后我们又在附近的家属院里走了一圈,收回来不少废品,捎带也帮住户扔了不少垃圾,然后把这些东西放在小推车上,也送进了回收站,除去成本,也算是挣了十多块钱。
  此时我已经饥肠辘辘了,路过街道的饭店,闻着里面飘出来的米饭香,卤肉香,羊肉汤香,各种菜的香,真想一头扎进去吃个痛快的霸王餐,即使吃完后被饭店的伙计叉出来打个半死,也值了!但是我一想到爹和我辛辛苦苦一早上跋山涉水,才弄到了二十多块钱,就觉得还是就这样饿着坚持一下吧!
  爹走着走着,突然说:“宇儿啊,等爹挣到钱了,哪天带着你和天宁,咱也来这里面吃吃这个大虾,尝尝是啥滋味!”
  我一惊,心想,难道是刚才我们路过“王婆大虾”的时候,我的眼睛使劲盯着大幅广告宣传画上的弯弯的、红红的、长着长长的触须的大虾不舍得离开,被他看见了?
  我心想:好啊好啊!但是嘴上还得这样说:“那些东西,都是宣传得好,其实我听同学说,里面的虾都是从海里捞出来之后,冷冻好长时间的虾,都不新鲜了,不好吃,还得剥皮儿,要不然扎嘴!哪有咱家小河里捞出来的新鲜,用菜籽儿油一过,再撒上一小撮盐末儿,那才叫香!”
  爹说:“哦,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多高级的东西哩。……你肚饿了吧?”
  我说:“也不太饿。”
  爹说:“那咱买个饭吃吧?”
  我说:“咱吃了饭,那天宁咋办?”
  爹顿了顿,说:“家里还有夜黑儿剩的菜,她自己热一下就行,早起给她买的俩包子,估计她只能吃一个,剩一个,够她晌午吃了。”“夜黑儿”就是“昨天夜里”。
  我心想:爹呀爹,怪不得天宁瘦得猴一样,原来你这老头天天虐待她呀!
  我说:“那怎么行,天宁还正长身体呢!老是这样凑合……”
  爹说:“予儿啊,你说的对,要不咱给天宁买点好吃的,咱爷儿俩凑合凑合?”
  我说:“中!”
  爹说:“那前面不远有个打烧饼的,便宜,还分量足,咱去买几个吃!”
  呵呵,原来爹早有预谋啊!但是我能理解爹,他是很想让我吃顿好的,但也很想节省几个钱。
  我推着车,爹到卖烧饼的摊儿前买了三块钱的烧饼,六个。我和爹,一老一小,就蹲在道牙子上,开吃。
  从老洪家的高楼上,隔着玻璃窗看深夜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是一种“一览众山小”感觉,有点不大真真实;但大中午的时候,蹲在繁华的街道道牙子上,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用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芸芸众生和车水马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这视角也是相当独特的哦。
  正吃着烧饼的时候,爹的电话响了。爹掏出电话:“喂?谁呀?……好好!中!”
  我心想:能给爹打电话的人,会有谁呢?平时也不见爹和别人联系啊!爹的电话还是电信公司搞活动的时候,交电话费送的电话,平时他都不带在身上,这下子到了城里,“业务”也忙起来了啊?
  “爹,谁呀?”
  “好事儿!有人叫我去干活哩!不远,就在这条街上,吃好了没有?咱得快点,人家等着卸车哩!”
  我一听,爹的生意来了,那我也不敢磨蹭,急忙把剩下的半块烧饼叼在嘴里,推着车子和爹一起匆匆赶路。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就到了一个豪华的小区门前。小区保安拦住了我们:“师傅,你们找谁哩?”
  爹说话了:“师傅你好,我到这里面有人让我干活哩!”
  “登记!”保安说着,拿出一个登记簿。
  我在上面写上了我爹的姓名,写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爹,咋写?我不知道你大名。”
  “天卫民!”
  我一听,哈,没想到我那天在秦书记办公室,还蒙对了啊!
  登记之后,保安放行。我们进入小区。富人区就是不一样,虽然天气已到了深秋,但这小区里依然是一幅绿油油的景象,一些植物长着深绿的宽阔的叶子,还是种在大花盆里呢!走在小区中间由小鹅卵石镶嵌的小路上,还有点硌脚,还有一些植物刚放进树坑里,还没有来得及填埋入土,树根上还缠着草绳。旁边的自动浇水器没有关严实,还滋滋地向外冒着水,形成一个小喷泉,中午的太阳一照,好像还有一个小彩虹在挂着,非常引人注目。
  我一边推着车,一边歪着脖子看,草地旁边有人喊道:“喂!小伙子!车推到草上了!”我急忙回过神来,可不是,要是再不转向,我的小车就要翻到进树坑了!我回头看了爹一眼,爹还在歪着脖子向身后看呢!
  爹在看啥呢?我停下脚步,顺着爹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一辆粉红色的小轿车无声地从中央大道上驶入,就像一个玩具。粉红色的车,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天!这儿呢!往上看!”前面高楼上有人喊。
  爹回过神来,抬头喊道:“哦!老张,看见你了!”
  被称为老张的人大声喊:“老天,看楼下,你前面!有个拉沙车,看见了吧?把三轮车上的沙子背上来!电梯正在修理,毛病还不小,估计得一周才能修好,不然就不用你帮忙了!”
  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大楼的货梯停运,才让爹来帮忙把沙子背上楼,应该是新房装修用的。
  多半三轮车沙子啊!靠我爹一个人背?我想,幸亏我也来了,不然靠我爹一个人把这些沙子背上楼,还不得累趴下?
  我正在用手指点着数数,爹说:“不用数,十六楼!好事儿啊孩子!一袋沙一层楼,五毛钱!今天有钱赚了!咱快点去!”
  我们推着小车,急忙小跑过去。
  “师傅,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背沙这活,说辛苦也辛苦,说挣钱也挣钱!说吧,咋弄?”一个三十多岁、胖乎乎,一脸胡茬子的男人站在车边问道。
  爹兴冲冲地跑过来,气儿还没有喘匀,这个主儿把爹说得一愣:“老规矩么,上一层楼五毛!”
  “那不中!你想,我这一车三十袋,一袋背上楼就得八块钱;三八二百四,得二百多块钱给你!咋可能嘛!我这一车沙才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