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悲剧造反 下
初春阳光下,一块块比磨盘还大的巨石不断飞起,宛如归巢的飞鸟,呼啸旋转着,接二连三的砸上蓟城城头,巨石坠落之地,土崩地陷,硬生生直接砸出深坑,砸中女墙,墙体坍塌,箭垛直接消失,砸进守军人群,血肉横飞,内脏与脑浆一起迸射,被砸实的连人带甲化为肉酱,被挂到的也通常都是筋断骨折,惨叫的声音堪比杀猪。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城墙上的守军当然是早已乱成了一团,奔走避石者不计其数,还有许多人冒着杀头危险逃下上城台阶躲避石弹,汉军的巨大石弹却是毫不客气,接连不断的继续砸上城头,砸进城内,把蓟城城的城上城下砸得是千疮百孔,也把城内房屋砸得是倒塌破顶无数,军民奔走惊叫,场面混乱有如末日降临。
不用旁人劝说,爱惜性命的臧荼早早就逃下了蓟城西门城头,躲藏到了城墙后方的汉军落石死角处,然而一块巨石从身后的墙上滚落,把不远处的几个燕军士兵直接砸成肉泥后,臧荼彻底连留在前线鼓舞士气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是赶紧派人给翟盱和李舀传令,命令翟李二将死守西门,然后赶紧领着卫士奔回王宫,生怕在第一线耽搁久了,不走运被汉军巨石直接砸死。
还是在奔逃回了王宫后,臧荼才知道蓟城的东门和北门情况大同小异,公孙同和夏说两支军队同样是摆出了四十多架配重式投石机,对着蓟城的北门和东门狂轰滥炸,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了城墙上的城楼和抵挡弓箭的蓬屏,燕军守军则是无计可施,只能是抱着脑袋躲在城墙上瑟瑟发抖,咬牙苦熬。
对此,臧荼的脸色铁青异常,可是又无可奈何,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怎么砸,都不可能把寡人的城墙直接砸塌,了不起就是伤亡大些,仗难打些,关键还是看蚁附战,只要蚁附战我们能顶住,就照样能守住蓟城。”
张胜没有附和臧荼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西面,心中暗道:“关键还是西门,只要西门能守住,东门和北门就有希望。”
张胜的直觉非常敏锐,就在他这么嘀咕的时候,急脾气的汉军大将陶习已经命令汉军炮手停止了投石,改为云梯车和飞梯上前,第一个向蓟城发起了蚁附进攻。而在城墙上看到这一景象,燕军的西门守将翟盱心中则是无比犹豫,可是考虑到部下未必会跟自己走,还有城门是被友军控制,翟盱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咬牙命令道:“准备火箭和燕尾炬。”
依照翟盱的命令,一桶桶宝贵的火油迅速被搬上城头,一支支缠着麻布的火箭和燕尾炬也迅速蘸满了火油,只等汉军云梯车进入射程,马上就会点火射出,纵火焚烧对城墙威胁最大的云梯车。然而让翟盱和燕军将士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排排燕军火箭手准备就位后,汉军的云梯车也即将进入他们的射程时,汉军那边突然旗帜一闪,云梯车顿时就停止了前进,停留在了燕军火箭射程的边缘处。
“暴汉军队在干什么?”
一个比较顽固的燕军将领说完这句话时,答案出现,令旗晃动间,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的汉军投石机再度开火,用离心力把一个个巨大的陶瓮甩出,直接砸向已经站满了射手的蓟城城墙,燕军弓弩手惊叫着四散躲避时已经晚了,陶瓮落地碎出,迸射出无数火炭和浓烟烈火,顿时烧伤了许多躲避不及的燕军弓弩手,也引燃了周边一切可以引燃的可燃物——其中当然包括价格昂贵的宝贵火油。
“快搬火油!保护火油!”
一些聪明的燕军将领迅速明白了汉军的恶毒用意,赶紧命令士卒抢救火油,然而汉军的投石机却是毫不留情,又接连投来了一些原始燃烧弹和羊头石,羊头石虽然体积较小伤害不了城墙箭垛,可是数量众多,用来对付燕军士兵效果非凡,羊头大的石头冰雹雨点般落下间,很多燕军士兵便带着不甘的吼叫躺倒在了血泊中,城墙也迅速火势大作,到处都是烈火浓烟,也到处都是奔走呼喊的守军士卒。
还是在一口气砸出了五轮羊头石,给守军造成了许多伤亡和混乱后,汉军的云梯车才重新开始前进,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城墙逼近,结果城墙上虽然也很快就射出了火箭阻拦,但是数量却明显是远远不足,力度软弱准头偏差,对经过一定防火处理的汉军云梯车威胁很小,更别说是挡住汉军的前进速度。
也很好,燕军还有希望,当两架汉军云梯车带着不多的火头逼近到了城墙近处时,不消翟盱下令,蓄势已久的燕军将士立即接连投出燕尾炬,疯狂纵火焚烧汉军的云梯车,扛着飞梯前进的汉军将士不甘示弱,马上就向城墙脚下发起冲锋,把飞梯迅速搭上墙头,顶着滚石檑木向上方发起蚁附进攻,城墙阵地上的喊杀声也因此彻底沸腾了起来。
听到这突然沸腾起来的喊杀声,率领燕军预备队守侯在西门内侧的李舀也知道自己可以动手了,犹豫了片刻后,李舀先是安排自己的亲信守住了千斤闸,叮嘱说没有自己的亲自命令,谁也不许放下千斤闸,然后才神情严峻的下城,来到了城门内侧,可是让李舀大吃一惊的时候,当他来到城门处时,燕军的西门守将翟盱就好象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抢先一步出现在了城门旁,身边还带着一队他的亲兵卫士。
看到李舀出现,翟盱也脸色一变,很明显同样有些震惊,不等李舀开口就主动说道:“李将军,我来看看城门的情况,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是担心城门的情况,过来看看。”李舀强笑,又向翟盱问道:“翟郡尊,听声音,暴汉军队已经在蚁附了,你怎么还不到城上指挥督战?”
“马上就上去,马上就上去。”翟盱的目光明显有些游离,又强笑着说道:“李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言罢,翟盱还真的转身就向了上城甬道,李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李舀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城门官说道:“把钥匙拿给我,还有瓮城城门的钥匙,为了预防万一,从现在开始,城门钥匙由本将军亲自掌管。”
城门官唱诺,立即拿出了钥匙,谁知李舀正想伸手去接时,已经掉头离去的翟盱突然回头,一边领着他的亲兵大步回来,一边大声说道:“慢着!李将军,我才是西门守将,钥匙为什么要交给你保管?”
“糟了!我露出破绽了?”李舀心中叫苦,忙硬着头皮说道:“郡尊,大王有令,是让末将替你守城门、瓮城和千斤闸,钥匙当然得由末将保管。”
“可大王没说钥匙要交给你。”翟盱反驳,又向城门官伸出了手,命令道:“把所有钥匙交给我!”
城门官为难的看向同样要自己交出钥匙的李舀,李舀额头上汗水滚滚,可是李舀又非常清楚,一旦城门官把钥匙交给了翟盱,那么自己不但再没有机会迅速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稍微耽搁间,自己在宫城里的家眷全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李舀别无选择,只能是坚持说道:“大王要我守卫城门,城门钥匙当然要交给我保管,把钥匙交给我!”
翟盱怒视李舀,暗藏鬼胎的李舀心中更慌,只能是强打精神与翟盱对视,然后李舀还灵机一动,突然探手去抢城门官已经拿在手上的钥匙,想先把钥匙拿到手再说,谁曾想李舀的动作快,翟盱的动作也同样快,还同样是突然伸手去抢钥匙,两支手也几乎是同时抓住了钥匙,谁也不让,僵持在了空中。
“放手!”翟盱咆哮,“我是西门守将,为了蓟城西门的安全,钥匙必须由我掌管!”
“放手!”李舀怒吼,“大王点名让我守门,钥匙当然归我掌管!给我放手!”
“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翟盱和李舀异口同声吼出了这句话时,他们俩的亲兵也同时亮出了武器,李舀和翟盱见了都是大惊,忙异口同声喝道:“李舀(翟盱),你想干什么?想谋反?”
还是在同时吼出了这句话后,其实都是心急如焚的李舀和翟盱才同时回过神来,然后李舀又是心中一动,忙一边紧攥着钥匙,一边低声说道:“翟郡尊,难道你真要谋反,打开城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翟盱的脸色唰一下子就白了,可是看到李舀的目光中似乎不怀恶意,翟盱也是福至心灵,忙低声说道:“难道你也想谋反,打开城门迎接朝廷大军进城?”
见情况极度不对,迟疑了一下后,李舀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是朝廷的人。”
翟盱的身体震了一震,然后露出了一点笑容,低声说道:“我也是朝廷的人。”
吃惊的看着对方,李舀和翟盱突然一起笑了,笑得还无比开心,然后两人一边挥手让自己的亲兵退下,一边满面笑容的联手去开城门,旁边的城门官见了大惊,忙说道:“翟郡尊,李将军,你们想干什么?”
“闭嘴!”李舀和翟盱再一次异口同声,咆哮道:“再多一句废话,马上要你脑袋!帮我们开门,少不了你的好处!”
城门官呆住,迅速回过神来后,城门官也不多说什么,赶紧上来帮着翟盱和李舀取下门闩,打开内城门,然后又陪着翟李二人飞奔到了瓮城门前,又打开了瓮城城门,结果城门才刚打开,正在蚁附进攻的汉军将士当然是欢声雷动,马上就蜂拥入城,在远处指挥攻城的汉军大将陶习更是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命令后军上前,从洞开的城门处直接杀进蓟城城内。
“快!快!大汉的将士们,越快越好,我们的家眷都在宫城里,请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这是李舀将军和翟盱郡尊在城门处的再一次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简单了,因为前线指挥官和预备队统领双双带头无耻叛变,陶习麾下的汉军将士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杀进了蓟城城内,迅速冲上城墙接管各处要害。而当西门告破的消息传开后,和翟盱一样,被汉军通过燕军密使策反的燕相昭射掉尾不敢有任何迟疑,马上就带着他麾下的预备队直冲北门,里应外合接应汉军大将公孙同的军队入城,值守蓟城北门的燕军大将卫满措手不及,统领的军队也顿时一片大乱,被汉军蚁附攻城得手,乘机攻上城头,蓟城北门也迅速宣告沦陷。
倒是东门这边的燕军暂时顶住了赵军的进攻,可是看到城中火起连连,不断出现赤红色的汉军旗帜后,东门的燕军也迅速出现了慌乱,值守西门的应啁无奈,只能是赶紧派人向臧荼请示命令,征求臧荼的意见,到底是死守到底,还是乘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突围逃命?
这个时候,臧荼当然也已经知道了战场形势发生的巨变,得知昭射掉尾竟然无耻到率领预备队攻击北门守军,还有翟盱和李舀联手献城,暴跳如雷的臧荼父子马上就把他们的家眷全部押到了面前,可是就在臧荼下令将这些家眷处死的时候,他的心腹小宦官中行说却跳了出来阻止,说道:“大王,不能杀,你也有家眷!你要为你的后妃子孙考虑!”
“什么意思?”臧荼扭头问道。
“大王,你怎么不想想,你如果杀了昭射掉尾和翟盱他们的家眷,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的家眷?”中行说赶紧说道:“下一步不管大王你是投降还是出城突围,家眷都是肯定保不住的,你如果杀了昭射掉尾和翟盱的家眷,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杀你的家眷报仇?他们又为暴汉军队立下了大功,暴汉军队又怎么可能会阻拦他们报仇出气?”
中行说这话提醒了臧荼,考虑到自己就算突围也不可能把后妃和子孙带走,为了给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留下一个活命的机会,臧荼勉强点了点头,挥手让卫士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家眷押了出去,然后又咬牙说道:“马上把还能约束的军队全部叫来,从南门突围往北走,去草原上投奔匈奴!向匈奴借兵来找这些匹夫竖子报仇!”
历史上臧荼造刘老三的反,过程十分悲剧,前后才三个月就被刘老三轻松平定,其间规模、过程和影响都小到了汉代史书懒得多费笔墨记载的地步,在这个历史层面上,臧荼造项康的反情况更悲剧,悲剧到甚至还没等汉军的平叛主力抵达燕地战场,就被三支汉军的前锋军队攻破了国都蓟城,端掉了老巢。
也还好,臧荼接下来的运气还算不错,带着勉强还能控制的军队从没有受敌的南门出城后,汉军虽然全力追击,也成功击溃了燕军的败兵大队,但因为燕军的骑兵数量众多,机动力比较强大,臧荼父子最终还是带着两千余骑侥幸摆脱了汉军的追击,直接逃往了北方草原去投奔匈奴,十分幸运的没有被汉军将士斩杀或者俘虏,然而臧荼的后妃孙辈却全部都被汉军俘虏,臧荼父子所发起的燕地叛乱,也在仅仅只经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后,就被汉军彻底平定。
顺便交代一句,或许是历史的惯性吧,燕军大将卫满率领十余骑逃到了辽东后,利用他曾经在辽东担任过郡守的威望,重新拉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的军队,其后卫满虽不敢继续与汉军为敌,却还是象历史上一样东逃朝鲜,数年后又在朝鲜发起叛乱,干掉了箕子朝鲜的国王箕准自立为王,建立起了卫氏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