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刘老三的决断

  宛城城外的追击战,绝对是汉军把宿敌南阳军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先是汉军偏师丁疾所部撵着南阳军的屁股穷追猛打,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落单掉队的南阳军士卒,然后是汉军骑兵冲来,挥舞着马刀在慌忙逃命的南阳军败兵人群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地,和步兵联手把南阳军杀得是丢盔卸甲,抱头鼠窜还横尸遍野。
  再紧接着,当提前部署到南面十五里外的汉军公孙同所部加入战场,列队拦住了南阳军的败兵大队后,也就彻底的敲响了南阳军的丧钟,步骑联手前后夹击,几乎将南阳军的败兵大队彻底全歼,还在乱军之中包围了‘刘老三’的马车,欢呼着把执戈顽抗的‘刘老三’乱刀分尸,同时又斩杀了多名南阳军将领,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追击大胜。
  在此期间,汉军大将公孙同倒是牢记项康的叮嘱,即便已经收到了‘刘老三’伏诛的喜讯,也没敢掉以轻心,带着军队继续穷追猛打,把几乎所有能找到的骑马乘车的南阳军将士擒拿或者斩杀,尽量没让一个可疑敌人漏网。然而很可惜,战后仔细辨认,打着帅旗乘车逃跑的果然还是与刘老三长得颇为想象的南阳军将领纪信,同时也不管汉军将士如何辨认死尸和甄别俘虏,也没有能够找到真刘老三的下落。
  更离谱的是,不光是刘老三本人,南阳军的几个核心骨干韩信、樊哙、周勃和曹参等人,同样也在战场上不知所踪,反倒是率军殿后的刘老三大舅子吕泽被汉军将士斩杀在了战场,另外汉军还或擒或杀了南阳军的将领陈、靳歙和郭亭等人。
  这些情况被报告到了项康的面前后,熟知刘老三秉性的项康倒是没有怎么意外,只是立即派人赶往棘阳打探西楚军利几所部的情况,然后也不出项康所料,汉军细作很快就确认,刘老三的旗号果然重新出现在了棘阳小城的城上,侥幸从战场上逃得活命的南阳军残兵败将也纷纷赶往棘阳,与刘老三重新会合。
  “让我们的军队休整一天,抓紧时间抢救伤兵重整军队,明天就南下攻打棘阳,把剩下的南阳贼军斩尽杀绝!”
  这是项康果断做出的决定,然而很可惜,项康的决定果断,西楚军和南阳军残部的决定更果断,才刚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还没有等项康率领汉军主力拔营起军,监视棘阳敌人的斥候就送来急报,说是西楚军利几所部和南阳军残部已经在昨天晚上就放弃了棘阳,从育水东岸直接逃向了南面。
  “溜得真他娘快!”
  听到这消息,项康当然是马上就破口大骂,也马上开始盘算是否应该全力追击。结果倒是战术方面稍有欠缺的张良首先看出了危险,忙向项康进言道:“大王,千万不能迟疑,应该全力追击,绝对不能让南阳贼军和西楚贼军逃过了汉水,否则的话,有了汉水天险阻拦,又有了南郡的钱粮支撑,我们再想歼灭刘季贼军和西楚贼军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了。”
  项康下意识的想要点头,然而旁边的娄敬却说道:“大王,臣下认为没有必要立即追赶了,我们已经不可能追得上敌人了,也更不可能阻拦南阳贼军和西楚贼军逃过汉水了,与其让我们的士卒白白辛苦,倒还不如让我们的将士安心休整一段时间,也顺便收复南阳腹地的其他城池,荡清我们的后方隐患,然后再做南下打算不迟。”
  “娄侍郎此言何意?”不是很擅长战术的张良疑惑问道:“虽然南阳贼军和西楚贼军昨天晚上就已经从棘阳出发,直接追赶我们是很难再追上他们,但是他们从育水东岸南下,走的只是普通道路,我们从育水西岸沿驰道南下,完全有可能抢在这两股贼军之前,赶到邓县阻拦贼军渡河啊?”
  “张仆射,我们的船只问题没有办法迅速解决。”娄敬一句话就让张良闭上了嘴巴,又说道:“目前守卫邓县的南阳贼将是刘季匹夫的妻兄吕释之,也是绝不可能向我们投降的刘季匹夫心腹,我们就算能够抢在刘季和利几两个匹夫之前赶到邓县,吕释之也一定会抢先转移船只,让我们无法渡过汉水,然后他还可以利用这些船只在其他渡口帮助南阳贼军残部和西楚贼军渡河,而我们只能望河兴叹,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汉水南岸重新站稳脚步。”
  就算抢先一步赶到了邓县,东面也有获得了唐河补充水量的育水大河拦道,缺乏舟船肯定很难过河截击敌人,考虑到了这点,张良只能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娄侍郎所言极是,我们的确很难拦住刘季和利几匹夫逃过汉水。”
  “张仆射放心,拦不住也未必不是好事。”娄敬语出惊人,又转向项康进言道:“大王,南阳贼军穷途末路,西楚贼军远离本土,钱粮辎重全靠南阳地方补给,若追之过急,两股贼军念及唇亡齿寒,必然合力死战,让我们急切难破。但我们如果暂缓追击,让刘利二贼获得喘息之机,二贼必然会生出嫌隙矛盾,乃至反目成仇,然后再出兵破之,便可容易数倍。”
  “大王,娄侍郎所言极是。”陈平这次站在了娄敬的一边,说道:“利几匹夫素来贪婪好利,南阳贼军现在又兵微将寡,即便成功逃过了汉水,也只能是依靠西楚贼军守卫汉水防线,抵御我军南下,出兵出力却只是为南阳贼军保护城池土地,利几匹夫如何可能甘心吃这样的大亏?为别人做这样的嫁衣?”
  “所以臣下也认为,与其让我们的士卒不做休整就继续南下,去争取把刘季和利几二贼歼灭在汉水北岸的微小希望,倒还不如对立场早已动摇的利几匹夫诱之以利,设法助长他的贪念,借他之手除掉刘季匹夫,然后再收拾在南阳和南郡毫无根基的利几匹夫,定然就可以容易许多。”
  项康缓缓的坐了下来,盘算了片刻才说道:“那具体如何行事?本王有言在先,不能给利几封什么南郡王。”
  “不需要大王给利几匹夫封王,只需要让利几匹夫看到可以封王的希望就足够了。”陈平答道:“臣下建议,大王不妨派遣使者轻车去追西楚贼军,明白告诉利几匹夫,就说我军此次南下,只为夺取南阳和颖川二郡,对南郡毫无兴趣,只要他率军直接撤到南郡,让出南阳的土地城池,我们就绝不继续追击。”
  “除此之外,我们再告诉利几匹夫,就说大王你和西楚王之所以骨肉相残,全是因为刘季匹夫污蔑陷害,在函谷关率先挑起汉楚战火,现在刘季匹夫已经主力尽灭,大王你也恨意大减,有意与西楚王谈判言和,只要西楚王愿意交出刘季给我们发落,我们就可以和西楚王以现有疆土为界,共分天下。”
  “如此一来,利几匹夫必然动心,也定然能看到机会出现。”陈平又接着说道:“利几匹夫他一定知道,他只要借着这个机会擒杀刘季匹夫,一举吞并南郡,那么如果我们与西楚王谈和成功,他就可以成为南郡的无冕之王。倘若我们与西楚王谈和失败,他也可以在南郡骑墙观风,谁要是给他封王,他就为谁效力。”
  “妙计!”娄敬鼓掌说道:“这么做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可以让那些忠于西楚王的西楚将领也会支持利几吞并南阳贼军,因为站在西楚王的立场上,他们绝对不会乐意浴血奋战全为已经山穷水尽的刘季匹夫保护城池土地,也绝对会赞同利几乘机为西楚军吞并南郡土地,有了他们的支持,利几匹夫就是想不动心动手都难。”
  考虑到自军很难阻拦利几和刘老三逃过汉水苟延残喘,还有考虑到利几要比刘老三容易对付得多,项康很快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马上就派人去追利几匹夫,引诱他动手帮我们干掉刘季匹夫。我们的主力先安心休整一段时间,从容拿下宛城周边的其他城池,然后再考虑如何南下夺取邓县等地和南郡。”
  …………
  刘老三的运气确实不盖的,第二天正午时,当项康派出的使者好不容易追上西楚军的时候,手里已经只剩下一千多残兵败将的刘老三,居然恰好就在利几的身边,听说项康派遣使者来与利几联系,刘老三当然不敢有任何的含糊大意,也不管利几是否乐意,死皮赖脸的只是坚持陪同利几接见汉军使者,利几又不好拒绝,也只好是默许了刘老三陪同接见。
  再接下来的事倒是比较简单,与利几见面之后,汉军使者只需要向利几呈递上项康的书信,说明自己的来意就行,用不着花费什么口舌直接劝说利几干掉刘老三在南郡自立为王,利几也是对项康的暗示心领神会,大笑着只是断然拒绝,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王,就说本将军是奉命增援南阳王而来,是否要直接撤过汉水,本将军自有主张,不会听从你们大王的安排。还有,你们想要求和可以,自己派使者去找我们大王联系就行,本将军无权过问这样的大事。”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汉军使者后,利几又拍了拍刘老三的肩膀,笑着说道:“南阳王放心,先不说我们大王绝对不会答应项康奸贼的求和,就算真的和汉贼和谈,我们大王也绝对不会答应把你交给项康奸贼,我们大王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南阳王你还不知道?”
  “多谢利将军。”刘老三哈哈一笑,说道:“西楚王义薄云天,这点小王当然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担心他为与汉贼和谈,把小王交给汉贼处置?”
  政治天才刘老三当然是在强作笑颜,当天接近傍晚时,好不容易和西楚军一起撤到了育水东岸的胡阳城下后,才进到了胡阳县令为自己安排的住处,刘老三就一屁股坐到了正中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水,还破天荒的没有过问军队在城内住宿的情况,沉着脸只是发呆。
  还道刘老三是在为宛城惨败伤心,旁边的萧何开口劝道:“大王不必过于忧虑,胜败不过兵家常事,我们虽然丢了宛城国都,但是南郡还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只要渡过了汉水,利用汉水天险挡住了汉贼大军,稍微花点时间在南郡招兵买马,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刘老三苦笑,说道:“只怕到了南郡,利几那个匹夫很快就会动手把本王的脑袋拿下,乘机吞并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南郡和长沙郡北部了。”
  “大王此言何意?”萧何大惊问道。
  刘老三益发苦笑,然后才把今天项康派使者来和利几联系的事说了,同为政治高手的萧何听了当然是大惊失色,脱口说道:“汉贼这分明是在驱虎吞狼,唆使利几匹夫帮助西楚军直接吞并我们的南部疆土啊!”
  “错了。”刘老三冷笑说道:“项康那个奸贼,不是在唆使利几匹夫帮西楚军吞并我们的疆土,是在引诱利几匹夫吞并我们的城池土地,自立为王!看着吧,我们撤过了汉水以后,如果汉贼急着南下攻打南郡倒还好点,利几那个匹夫要仰仗我们供应钱粮军需,倒是不敢乱来,但如果项康那个奸贼不肯南下,甚至掉头北上,利几那个匹夫就肯定会动手了。到时候只是把本王和你们软禁拘押都还是好的,我们如果不肯配合,他一剑把我们宰了都是铁定的事!”
  “有这个可能。”萧何赶紧点头,说道:“南郡地广人稀,钱粮稀少还瘴烟遍地,项康奸贼根本用不着立即拿下,故意给利几匹夫动手机会,绝对不会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本王才这么犯愁啊。”刘老三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本来在路上的时候,本王倒是几次想找利几匹夫开诚布公,劝他不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但是那个匹夫有多贪婪多自私你又不是不知道,王位和地盘的诱惑放在他面前,再加上项康奸贼肯定会在背后煽风点火,怂恿蛊惑,说了也肯定是白说。”
  “那大王可还有什么办法?”萧何赶紧问道。
  “本王思来想去,发现我们现在还有两个办法。”刘老三阴沉着脸说道:“第一,过了汉水后,如果项康奸贼真的没有急着南下,给了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抢先干掉利几匹夫,吞并他麾下的西楚军!”
  “大王,此举万万不可!”萧何赶紧反对,沉声说道:“这么做,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办到,就算我们能办到,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又怎么可能能顺利吞并西楚军?还有,这么做肯定会彻底激怒西楚王,再把西楚王得罪了,我们就更挡不住汉贼的军队了。”
  刘老三默默点头,承认萧何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萧何忙又问道:“大王,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刘老三很难得的犹豫了许久,然后才缓缓说道:“第二个办法,效仿当年的项康奸贼,主动把我们剩下的城池土地献给西楚军,带着我们剩下的人马去投奔西楚王,到项羽那个匹夫的麾下去从头开始。”
  萧何彻底张大了嘴巴,然而过了许久后,萧何却又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主动把这么多土地城池献给西楚王,西楚王在大喜下肯定不会亏待了我们,我们也还有从头开始的希望。只是……,这么做,就是太可惜了。”
  “严格来说,也不算太可惜。”刘老三有气无力的说道:“南郡本来就是我们从英布匹夫手里抢过来的,还没有抢过来多久,那里的民心还没有依附我们,我们就算撤到了南郡,也很难站稳脚步,汉贼只需要让一支偏师和英布匹夫杀进南郡,就很可能会把南郡重新抢回去。到了那时候,我们再去投奔西楚王,话就没有那么好说了。”
  言罢,刘老三又苦笑着说道:“不要忘了,在此之前,因为我们在南郡立足未稳,民心未附,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把南郡的地方主官家眷全部迁居到宛城(见本书第四百一十四章),现在那些人又都落到了汉贼手里,以项康奸贼的本事,怎么可能会不用这些人大做文章?”
  “那大王你,下定决心了?”萧何迟疑着问道。
  “如果能这么容易下定决心就好了。”刘老三苦笑,说道:“南郡再怎么偏僻贫瘠,也好歹是一块地盘,叫本王把最后的地盘拱手献出去,自降身份到项羽匹夫面前去称臣为将,本王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舍得?”
  萧何闭上嘴巴,刘老三则又挥了挥手,说道:“不用理我,让本王再仔细想一想,去办你该办的事吧。记住,把胡阳城里能带上的好东西,全都带上,胡阳肯定保不住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归汉贼了。”
  萧何神情沉重的唱诺,告辞下去办自己的差使,留下刘老三在原地枯坐,还即便身体已经是疲惫不堪,刘老三也是彻夜未眠,脑袋里一直都在盘算无数问题,“要不要冒险回南郡?到了南郡以后,本王有没有把握稳住利几匹夫,争取到东山再起的时间和机会?利几那个匹夫,会不会利欲熏心,贪图城池土地把本王直接干掉?”
  刘老三毕竟是刘老三,虽然做出抉择的过程无比痛苦,然而到了第二天的天色微明时,刘老三还是做出了决定,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咬牙说道:“项康奸贼当初三个郡几十个城池都舍得,本王难道连他都不如了?与其冒险去南郡等死,倒还不如先讨项羽匹夫一个好,到他军队里去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