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地,正如鬼妖设下的天罗地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时不时,就会有人要丧命。
可就是在这阴险的地方,一支全副武装但人数极少的急行军正在此间穿行。他们拨开层层混沌的迷雾,不顾一切地穿梭,向敌人的营地猛插,犹如一条在密林之中快速袭击的毒蛇。
“克里斯帝亚诺,”为首的将军身着银铠重甲,留着一呲毛扎的胡须,低声吼道,“告诉我,这是哪里?”
迷雾之中,一名也是身着白银战甲的年轻士兵应声而出。
他头戴战盔,腰佩一把短剑与一只匕首,身材高大,金黄色的卷发下笼罩着一张英俊的面容,一对如鹰般凌厉的双眼闪动着别致的深沉。
克里斯帝亚诺干脆利落地回答:“将军,这里是饮马崖山谷。”
“这里的雾气真大,”将军咬牙切齿地说道,但他很快就欣喜地冷笑道,“哼哼,这么大的雾气,谁能想到会有一支军队将要不远万里来偷袭呢?”
灰蒙蒙的天空下,山谷两侧的高地上忽然射出不计其数的弓箭,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朝急行军扑过来。
“妈的!被人打了埋伏!”将军望着射透迷雾的箭头大惊失色。
迷雾里,很难看清这些从天而降的死亡天使的飞行轨迹。
山谷中,不少猝不及防的急行军士兵被流箭射中,锋利的箭头刺穿重重铠甲,折磨着士兵的肉体。一名士兵哀叫着被三只羽箭射中大腿,正要躲闪,一只箭头直接朝他的眼前扑过来,正中脑门,血液喷出····一名士兵颤抖着胡乱挥舞刀剑试图挡住不断出现的夺命箭头,手腕稍稍松懈,一只箭头刺进他的胸膛,热血涓涓而出,他来不及反应,又一只箭头干进他的后背,一前一后两只箭将他的身体刺穿····一名惊魂未定的士兵躲藏到一株被射成刺猬的大树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一个被无数箭头刺成刺猬的战友倒在了他面前···
顿时,不计其数的敌军从山谷两侧的高地横空出世,在箭雨的掩护下像饿狼般嚎叫着冲杀下来,挥起屠刀冲进迷雾中和急行军扭打砍杀起来,血肉之躯与钢刀铁剑的较量残忍地开始了!
惨叫,惨叫,惨叫!整个山谷都在死亡般地颤抖,整个山谷都在悲伤地哀嚎,整个山谷都在惊恐地哭泣!
死神正在咆哮,魔鬼正在疯狂,唯有天使正在流泪。
肢体,失去灵魂的肢体;肉体,失去肢体的肉体;灵魂,失去肉体的灵魂!
浓雾的纯白,森林的青绿,血液的红紫,毛骨悚然地混杂在一起。暴力美学,是肢体的可怕残缺和肉体的变态弯曲形成的,是恐怖的战争形成的···
忽然,战斗停止了,敌人向四面八方退去。
欢呼声迭起,歃血胜利的欢呼声迭起,激动人心的欢呼声迭起,斩获人头的欢呼声迭起。
可这,并不是属于急行军的欢呼声,而是属于敌军的。
急行军已经是尸体了!
这一场战斗就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生命。
赢了,只能继续砍杀;输了,却就一无所有。
转眼间,夕阳西下,山谷依旧。
蛆虫和野兽叼食着冰冷冷的士兵尸体,撕咬层层铁甲。可怜的急行军生前得不到胜利,死后还要受到虫兽的羞辱。
可是,在那一大片尸体中,一个完整的人站起来了!
他穿在身上的铠甲尽管被刀剑磨损得伤痕累累却仍旧威风凛凛,他的双肩和胸背都分别被插进两根箭头,他的左右手分别握着匕首和短剑,上面的鲜血已经凝固成血脂。
一阵风拂过他的脸颊,把他的卷发触动,显露出他英俊的面孔、沉稳而绝望的双眼——还有新增在脸上划过左脸颊深深的一道短伤疤。
他是克里斯帝亚诺。
他望着战友们残缺不全的尸体,拖着身体,向山谷的森林深处挪去,留下一个被战争的残酷伤到骨髓中的背影···
斗转星移,日月交替,万物更迭,山河扭转。尸体终究腐化得无影无踪,钢铁也已消磨得深入大地。
这个世界,转眼之间,宇宙一秒,十年过去。
帝国皇家城堡,这座古堡宽大而厚实,是一座哥特式的古建筑。褐色的城墙尽管散布着斑斑青苔,实际上仍旧坚固无比。凹凸不平的城垛上整齐地摆列着连弩与加农炮,时刻准备对可疑人士射击。城堡的城门紧紧地关闭,护城河庄严地流动,哨兵专心致志地藏在哨塔内尽职尽责。
这是帝国最后的保卫,是帝国最后的保障,是帝国最后的荣光。
五千帝国御林军,精锐中的精锐,守护着城堡,寸步不离。
三百皇室帝王家,上等中的上等,寝居在城堡,手无寸铁。
可是危险,往往不是在外部产生,而是从内部滋生。皇帝无上的权力,帝国无限的财富,臣民无尽的朝拜。如此吸引人,以至于情亲、友情全部都作废。血案的发生,往往是最亲密的人下的毒手。
帝国寝室,年老肥胖的皇帝坐在椅子上被五花大绑,脸色难堪而苍白,但仍旧在竭力试图维持着自己皇帝的尊严。他身边站立着五个身着铠甲,手拿利剑的士兵。
为首的那位老将军和皇帝差不多年纪,但是身板结实,体态雄壮,看得出来他老当益壮、训练有素,和有着臃肿身材的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用狡猾而得意的眼神看着皇帝:“陛下,或许我更应该叫你阶下囚才对。”
“威尔德,孤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皇帝尽量保持镇定,缓缓说道,“我们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惦记着皇位。”
威尔德狡黠地笑起来:“哈哈,可不是吗?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啊——你不用盼望援兵了,你的帝国御林军已经被我所控制。喊吧,叫吧,控诉我吧!反正现在整个城堡都是我的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皇帝已经感觉到了害怕,他用颤抖地声音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控制了这座城堡,整个帝国也不会臣服于你!”
“是吗?”威尔德轻蔑地摇摇头,阴险地冷笑,“我怎么就不这么觉得呢?”
这个邪恶的身影走近孤单无助的皇帝,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你不觉得,只要我把你杀了,再伪造一份委任状让我当上摄政王,那么整个帝国不就是我的了吗?”
当皇帝从威尔德口中听到“杀”这个字时,整个人都害怕得抖了一下。他的内心正在激烈的斗争着:是为了皇帝的尊严做最后的不屈不饶等待死亡,还是为了生存的渴望做最后的投降求饶苟且偷生?
最后,生存的本能让皇帝低下了昂贵的头颅。
“我可以当你们的傀儡,我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我可以帮你们下诏,”皇帝痛哭流涕地陈述着自己的价值,乞求自己活下去的权利,乃至在最后变成了哀嚎,“别杀我啊,求求你们别杀我啊,我还不想死啊,求求你们啊···”
威尔德冷冷地转过头去,不再看皇帝——毕竟这皇帝和自己的友谊存在了几十年,轻易杀掉他,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摇。
但是,这和权利比起来,和荣华富贵比起来,和帝国荣耀比起来,友谊算得了什么!
他从嘴中猛然蹦出一个字:“杀!”
他身旁的另外四个士兵一拥而上,按住皇帝,灌下毒药·····
威尔德冲出皇帝寝室,朝着满是自己士兵的楼道怒吼:“杀!一个不留,全部杀光!给我杀!”
士兵得令,倾巢而出,人头落地,鲜血喷涌。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浩然展开!
血色的阴影笼罩在坚固的皇家城堡中,死亡的恐惧像一把长矛般将皇室贵族们的梦幻生活这面镜子刺得粉碎。原来的守护者帝国御林军向自己的主人们举起了屠刀,生活腐化、手无寸铁的贵族们无助地被刀剑割裂着身体。头颅与鲜血,落下与流下。恳求、哀嚎、惨叫,仆人将剑插入绅士的胸膛,士兵将贵妇拥上了床····罪恶,无限制的罪恶,无惩罚的罪恶、无道德的罪恶,像潮水般向皇家城堡····
威尔德若无其事地看着这一场杀戮,对身旁一个身穿盔甲,舔着剑口血脂的年轻男子说道:“狄马尔,把他们全部杀光,皇室贵族,一个都不能留下。对外就说盗贼袭击了皇室城堡,帝国御林军疏于防范造成这场闹剧。”
狄马尔身材中等匀称,面容阴暗,留着一头盖住耳朵的黑色长发,双眼像狐狸一样细长,没有眉毛的颧骨犹如一座奇异的山峰般凸起。他正伸出舌头舔着剑口上的鲜血,杀人如狂地笑起来:“元帅,哦不,摄政王,您最后准备把我们的黑铁军调入城堡把御林军都干掉对吧?”
“狄马尔,你太聪明了,”威尔德认可地点点头,但他叹出一股不信任的气息,“可正是因为你的聪明,我怕我什么时候会失手杀了你。”
狄马尔更加如癫似狂地笑起来,没有眉毛的颧骨可怕地随着眼睛抖动:“不会的,您不会的,哈哈哈哈!杀了我,就没有人给你舔血了!”
威尔德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心中已经在考虑怎么登上摄政王的位置号令全国了···
一位穿着亚麻服的少女和一名全副武装的中年战士在黑暗的地道内躲藏。
一堵墙,左边是无尽而血腥的杀戮,右边却是忠诚的骑士带领公主暂时的安全。
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容貌可爱,有着像婴儿般白嫩而光滑的皮肤,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一双漂亮的褐色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惹人怜爱。尽管她穿着一套粗制的亚麻短衣,却仍旧能够表现出她娇小而凹凸有致的身材。
中年战士披着一层轻装铠甲,披红挂彩,右手紧紧而颤抖着握住一把长剑,左手轻轻而有力地拉着少女纤细洁白的手臂缓缓前进。他面容刚毅,体型高大,身板硬朗,没有戴头盔从而露出短而黑的寸发。
“伦杰斯叔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少女不安地询问道。
伦杰斯心情复杂地往前方走去:“伊诺可公主,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他二十年前就已经入伍,担任伊诺可公主护卫队的队长。看着伊诺可由一个小婴儿最后成长为这么一位美丽而清纯的少女公主,他对她的感情正如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一般。而因为伊诺可虽然是皇帝最小的孩子,却并不受皇帝疼爱,再加上母亲早逝,伊诺可将伦杰斯当成爸爸一样的角色,二人相依为命。
叛乱发生时,伦杰斯带领自己的护卫队誓死保卫伊诺可,但终究寡不敌众。眼看形势危急,他凭借尘封的记忆找到了这条早就不为人知而且荒废已久的古堡地道,摸索着前进,希望求得一线生机。
他想:伊诺可公主是皇帝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孩子,现在竟然要成为三百贵族唯一的血肉,真是讽刺啊!
地道与城堡的各个通道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可是这一堵墙,却成为了生与死的距离····
忽然,行进的二人看到了一线曙光。
光,从地道尽头出现的光!光,从死神手中夺取的光!光,从残酷黑暗中偷取的光!
欣喜若狂的二人来不及庆祝就朝出口飞奔而去!
伦杰斯从出口小心翼翼地走出,身后的伊诺可紧张不安,黑色的长发由汗水黏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咚!”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从城堡城墙上被扔下来,正好砸在伦杰斯脚边。
“我们出来了!这是城堡外面的城墙边儿上!”伦杰斯连忙将伊诺可扶出出口。
他们从城墙边的一个非常不惹人注意的小洞口钻了出来,逃生!
可是前面还有一条奔流不息的护城河!
忽然,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护城河的水流似乎明白了城里主人的危险,在伦杰斯和伊诺可的面前自己干涸了!阻碍解除,瞬间变成前进的宽敞大道。
伊诺可惊喜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简直不敢相信。伦杰斯却头脑清醒地拉着伊诺可飞奔前进,向城堡前面不远处森林郁郁葱葱、地势凹凸不平的山谷峡道中跑去,寻找暂时的藏身之所。
“有人逃跑了!”
一声可怕的嚎叫从二人身后的城堡中凄厉地传出,吓得两人加紧步伐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轰!”城堡的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数十名轻装骑兵马不停蹄地冲出,向二人逃入森林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