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弟子知晓
“长歌,你不得好死,残害我儿,若再相见,定要你十倍偿还。”
“吾儿,都怪为娘瞎了眼,竟容长歌这妖孽祸害于你。”
听着妇人们咬牙切齿的恶毒之言,白子行转过头去,看着睡相安逸的孩童,默然一阵,衣袖间的指甲却已深深刺进了掌心。
云山深处,青白相衬,空山广阔,鸟语花香。
“这不是出口!”将白狐提在手上,狠狠揉搓一阵,阿吉颓废的坐在山峰上,沮丧道:“你竟然骗我。”
白狐呜咽一声,挣脱开来,似是听懂一般,起身跑开了。
眼前竟是连绵群山,根本见不到熟悉的远山村,阿吉躺在草地上不住翻滚,眼角已经挂着泪水,打湿长长的睫毛。
期望过后的失望,便在不依不饶中滋生。
已经在这里过去了两日,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长爷爷还好吗?还有阿宝,他
看着青山,阿吉又是一阵默然,阿宝的行径,实在让他感到害怕。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玩伴,却在某时某刻,变得疏远开来,曾一起欢声笑语,嬉戏打闹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人就这样变了。
“修行真的这么好吗?”
阿宝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修行而已,远山村,在他眼里,就这么渺小吗?
阿吉双手枕在脑后,嚼着草根,静静地看着蓝天,第一次感到迷惘。
身后不远处,草丛里悉索一阵,忽地滚出一个红果实,而后白狐身影冲出来,含在嘴里,向阿吉跑去
白狐将果实丢到阿吉的肚子上,在旁边静静的躺下,温顺安逸。
“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阿吉,你叫小白。”也不管白狐答不答应,阿吉抬起它的右爪,俏皮笑道。
白狐呆呆的看着阿吉,察觉到力道减弱便借机快速缩回爪子,深绿的瞳孔收缩,似乎很不解这个人会做这种奇怪举动。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出去。”
拾起果实拿在手里把玩,阿吉伸出手掌,感受着身边柔软的毛发,许久才沉吟道。
“我想将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不想大家受到欺骗。”
阿吉语气哽咽,忽的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兽丹,神色转为兴奋道:“不如这样,我将这个和你交换,你送我出去,这兽丹归你,怎么样?”
兽丹漆黑,看起来朴华无实,长歌一边旋转着手中的兽丹,一边偷偷打量着白狐的动静,内心颇为忐忑,一来是想看看这兽丹的作用,二来想借此为出去的条件,反正于他来讲,这兽丹拿在手里也没有意义。
很可惜,白狐只是看了一眼,就高贵地移开了目光,神态优雅地打量着远山,再不扭头观望,那模样像是看了一眼垃圾。
“我拿你当朋友,才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
阿吉收回兽丹,转而报复起来,挠着它的痒痒,又气又恨。
白狐眼睛眯成一道缝隙,倒在地上浑身爪子不住弹动,被阿吉压在身下,挣扎不开。
打闹一阵,长歌翻身起来,抱起白狐真诚道:“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我把这兽丹送给你,当做见面礼物。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全身上下,能送的只有这个。”
“这东西对我没用,我见你昨日竟能修行,想必对你有益,你且收好,不要有负担。”
阿吉摊开它的爪子,将兽丹放了上去,而后打量着山间景色,边走边道:“既然你带我来这里,那就好好逛逛吧?”
白狐受宠若惊,看着一脸大气洒脱的阿吉,继而认真的点点头,一口将兽丹吞食下去,撒开脚丫,欢乐的奔跑在青山绿水中。
“小白,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礼尚往来,你这个小妖兽难道不知道吗?”
好半晌,阿吉一脸无语,看着没点表示的白狐,暗自摇头,‘热心肠’的替妖族丢脸
远山村里,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属于阿吉的破陋小屋子,此刻却正面临焚烧的危险。
几位丧子之痛的妇孺,终是没能过去心中的一道坎,聚在一起商量一番,决定报复起来。
趁当家的外出务农,便集结起来,准备烧了长歌的房子,眼不见心不烦。
远山村并不只有长歌一个孤儿,长子行救活的春生也是村民在路边捡来的,因其年龄较小,众人对他比长歌还是要好上太多,同为孤儿,长歌自然对这个弟弟更加照顾。
村中大人们虽然对两位孩童深表同情,但是在搭建房屋的时候,还是偷工减料,存有私心,不仅将两位孤儿的房子搭的偏远一些,连顶梁木柱都用的是轻便的空心老木,白子行心有异议也不好提出,好在这些年相安无事,他也逐渐宽下心来。
当下几个妇人扬着火把,便要点了眼前长歌的房子,炙热的火焰迎风摆动,在风中吐着火舌。
“婶婶,您这是要干什么?”阿宝冲过来,见状惊慌道。
“干什么?今日,这便是收的一点利息。”几个妇人拿定主意,自是不会害怕,连连冷笑。
“失去孩子自然痛彻心扉,心有余恨那更应是理所当然。但是今日婶婶们若这般明目张胆的纵火,日后只怕是不好交代。”妇人之见果然愚蠢之极,阿宝暗自冷笑,表面却是悲痛惋惜道。
“你什么意思?”见阿宝意有所指,几个妇人围上来问道。
“我与狗剩、杜三他们几个自幼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亲眼见阿吉一个外来孩子设计害死他们,内心又怎会好受?”
看着几个妇人点头,阿宝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接着道:“纵然烧了罪魁祸首长歌的房子,也不及我失去玩伴痛苦的十分之一,不过这事要干的漂亮,不能让人起疑不是?今日风大,正好墙角边有几个木桶,婶婶们看,怎么样?”
“也好,那我们便打了水来,再烧他个一干二净。”几个妇人目光交接,醒悟道。
几个妇人抄起水桶,往水井方向走去,阿宝带着冷笑,一脚踹开木门。
茅草屋里,两条长椅,一张竹子编织的床板铺在上面,床上的被褥虽是陈旧打着补丁,叠的却很整齐,靠窗有一个低矮木橱,上面放着长歌平日间的玩具,一把木头削就的剑,一张泛黄的纸张上,半截木炭勾画着一个笑脸,两只手臂一左一右,拉着写着‘阿吉’名字的孩童。
“阿吉,愿你投胎之后,重新做人吧!”
熊熊大火,烧掉了关于阿吉的所有生活痕迹,火光高达一丈之高,在阿宝毫无感情的瞳孔中徐徐跳动,直到化为灰烬
后山深处。
阿吉一言不语,只顾低着头往前走去,穿过横倒在地的参天枝干。
身后白狐蹦蹦跳跳,吞食完兽丹之后越发精神,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阿吉,眼珠转动间满是疑惑。
臭小白,怎么到现在还没点表示?
我不开心难道你小子心里没点数吗?
之前不是挺灵智的吗?
阿吉边走边嘀咕。
青石横呈,截溪而生。
溪流涓涓,滴落在下方的浅水上,清脆叮咚,悦耳空灵。
小溪很浅,在下方石子堆里聚了一汪池水,白狐正立在水边伸出爪子,熟练的在水里捞着东西,毛绒小掌间青光涌起,用出了法力。
阿吉忍住诽腹,走过去打量起来。
浅浅的水滩里,七只金黄的小鱼在里面游荡,身长寸许,七条一般无二,皆浑身光芒外放,脊背上的七条纹络清晰可见,尾雉晃动间泛着黄光,将水底的石子都映的发亮。
白狐出爪迅猛,长歌几乎没看清怎么动手,收爪时掌间已经附上了一条金华满溢的小鱼。
“这小鱼,一看就是好东西。”阿吉伸长脖子,凑上来闻了闻,抢在了白狐送嘴之前,出言道。
看着经过这一番话语之后的白狐举止犹豫,阿吉心里偷笑不已,这家伙果然听得懂他说的话。
阿吉‘唉呀’一声叹了口气,背影满是萧索孤寂,返身来到旁边的青石上,伸出腿脚,揉捏起来又是一番长吁短叹。
“小白,你果然够义气。”
脚下有动静,阿吉假装不经意的回头望去,就看见白狐抓着他的长衫下摆,一见自己回过头来,顿时把小脑袋扭过去,右爪上的小黄鱼却是往前推了推,颇为不舍。
“不愧是我的朋友,这鱼你吃就好了,我这身体,吃不得的。”
抱着白狐来到水池边,阿吉握起它的小爪子,看着它乖巧吃下,轻轻抚摸着它的下巴,坦言道:“你昨日身体这般虚弱,需要吃这些补一补,我本是肉眼凡胎,普通之人,有幸与你相识,见过这么多神奇有趣的事物,已经很知足了,何况”
何况,我吃了这些,也不会有作用,阿吉又想起了昨日的光华引体,眼中神采暗淡下去。
阿吉勉强朝白狐笑着,他真的很满足,这短短几日,经历的事情,比他十五年来平凡普通的每天都要难忘。
“你这小子,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好不好?”一条黄鱼抵到鼻间,阿吉下意识捂住鼻子,看着坚持的白狐无语道:“我吃行了吧?其余的归你。”
接过它递过来的黄鱼,阿吉忍不住惊叹起来,小黄鱼周身透明,并没有想象中的鱼腥味,只有体表之上几条金线鱼纹清晰可见,与常鱼一般在他的手掌间摆动,像是天地灵气汇聚的产物。
“一条就够了,吃了这条神鱼,我指定摇身一变,化为绝世高手。”
白狐又抓了一条,还是交给他,阿吉赶紧推开,胡乱将手中的鱼塞入嘴里,顺势倒在了草地上,伸展双手,畅游起来。
“味道蛮不错的,不行了,好补啊!”
入口带着清香,像是咬在肥瘦适中的五花肉上,阿吉咂着嘴巴,那是过年才有的味道。
“其余的你全部吃了吧?我要升天了!”
阿吉一会作势畅游,一会立身打坐,像极了精力过剩得不到发泄的样子。
白狐晕头转向,爪子欲伸又止,好半晌才将小鱼尽数捞出,全部吃了下去。
这池中的七条小鱼品阶不凡,圈在这小池中,应该是它养起来的。
阿吉眯着眼睛,看着身侧酣睡的白狐,嘴角泛起微笑,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白狐全身开始发起晶莹地绿光,看样子,它又在修行了,阿吉捂着肚子,坐立不安,也不知自己吃了这一条黄鱼,有什么征兆出现?
若只是灵力不能吸收运转,那倒无妨,要是爆体而亡、呜呼哀哉,岂非是大大的吃亏?
想着白狐伸过爪子的时候,阿吉又有些好笑起来,管他这么多,它都拿我当朋友,总不能辜负它的好意不是吗?
当下闭上眼睛,静静打起坐来
阿吉从未接触修行一途,似昨日那般引月华入体也是借助了白狐的修炼成果。
奇怪的是,这次吃了这条小黄鱼,他保持着基本打坐姿势,入定之后,也足足静修了一个时辰。
身体中的膨胀之感逐渐消散,阿吉自青石板上醒来,攸然睁开眼睛,轻轻舒缓着气息,身体没有预想中的爆体而亡,这般过了一个时辰,别有一种精神充沛的感觉。
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他嘴角带着笑意,出拳踢脚虽没有罡风阵阵,却也相较灵活许多,看来这黄金小鱼的功效还是有的。
小白依旧趴在旁边睡得正酣,可爱的小鼻子轻轻蠕动,不知梦境中遭遇了什么。
此时它的头顶上飘着幽蓝云朵,带着电闪雷鸣,浑身的灵力透出毛皮表面,化为丝丝缕缕的雾气。上空的云朵,便是这丝缕灵气上升汇聚而成。
随着白狐身躯的抖动,它的身体开始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持续往上上升,交融于云朵之中。
六道黄色光影,是小黄鱼!
阿吉睁大眼睛,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黄影冲上去的波动,看着黄色的光芒冲向幽蓝云朵,而后开始与云朵融合,转换着颜色。不消一刻,已经融合成了浅蓝,流转间质朴透彻,有着一股威严,看起来神秘莫测。
云朵中电闪雷鸣止住,白狐身子舒缓放松起来,轻轻睁开眸子,带着精光。
“小白,你可以啊!”
阿吉将小白抱起来,小手放在它身前摸个不停,满脸兴奋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对他来说,能见证身为朋友的小白强大起来,是一件比自己能够修行更加开心的事。
白狐晃着脑袋,眼中带着欢乐,两只前爪搭在长歌身上,看起来像是在检查他的身体,好奇为什么他吃了黄金鱼没有变化一般。
“你在关心我啊?”
感受着小白的举动,两日相处下来,阿吉对它也有所了解,他内心感动,抚摸着白狐的毛发,将之举向高空,望着广阔群山,振声道:
“我阿吉这辈子,平庸一生,交到最好的朋友,就是小白。如果老天愿意成全,我愿用我十载寿命,换取小白能够悟得通灵之法,开口说话。十年不够,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够,那就三十年,我绝不后悔。”
稚嫩的呼声穿过群山,回荡在这方天地之中,阿吉青涩的脸庞隐着一抹坚韧,他立得笔直,说的话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白狐温顺地窝在他不大的手掌间,任他高高举起,遥遥望着天空。
没有挣扎,没有慌乱,有的,只是安稳。
他的掌心柔软,因这一番豪言壮语浸出丝丝汗水,是那样的真实。
它青色的瞳孔,刹那间收缩起来,在阿吉看不到的地方,越发的深邃,似有无尽的话语,未及提起
远山村后山,烈日当空。
长子行沿着山路往后山走去,重新用晶石设置了结界。
开始坐在山石上歇息,冷静了两日,他内心终是无法平静,无论如何,还是想要找寻到孩子们的下落,不管长歌如何作恶多端,终究是自己带回来的孩子,何况若不是自己松于看管,又怎会酿成这等大祸?
昨夜梦中,他都盼着阿吉出现在他眼前,告诉他,不是他干的。在白子行的内心,一直都有一种希翼。
再次来到平原之上,看着大小不一的兽印,观察着林木间的打斗痕迹。
兽潮过后,这里便只剩下尸骨了,看着幽静阴寒的深山,长子行皱着眉头,这山中煞气强盛,只怕有更强大的兽群开始活动起来。
沿着山路越往里走,一路搜寻无果,他便越发心惊,眼前这深山里面,他都未及涉足,若是孩童进去,只怕
他不敢想,因为眼前的现象足以惊扰到他,道路两旁成排的大树足有两人合抱之粗,上面还留有兽爪抓痕,刨起大块树皮,宽窄是人掌的三倍之大,试想这样一个体型庞大的妖兽盘踞此地,其实力可想而知。
只是孩童当日择路而逃,他需要搜索每一个可能去到的地方,看着树上深及一寸的划痕,白子行眉头紧皱,当下手握罗盘,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星斗罗盘上符咒满布,古青铜的材质更添几分古老沧桑之感。
始一进入这片密林,星斗罗盘就已经自行运转起来,白光从框架上镀金的大小符咒纹路上开始自主唤醒,呈阴阳木鱼状旋转交汇,而后升起。
自罗盘表面跃出一道光线,慢慢铺展成平面,紧接着七颗耀眼的星斗显现在了上面,七个星辰分外明亮,自主运转起来,四周有着细小星辰,泛着暗淡的星光,衬托着北斗七星的地位。
白光中,白子行的脸色也变得柔和许多,他托着罗盘,一边默念咒术,一边开始感应起来。
路过低矮山坡的时候,白子行身形一顿。
有动静!
罗盘之上,星辰转变,末端的摇光星开始变亮,跳动起来,开始自发摇晃起来,白子行驻足观望,见这尾端直直指向山坡的方向。
这山坡平淡无奇,星斗罗盘可借星辰之力,自是不会有错,白子行捋着白须,探出手来摸索地面。
手指刚刚探入,便穿过去了。
幻象!
这地方果然有古怪,白子行高举罗盘,神色庄重,掌间开始涌出黄色真气,其上的七个星辰越转越快,一道光芒穿过眼前的山坡,一时间万物旋转,白子行当下闭上眼睛,以罗盘感应起来。
眼前景象一变,长子行当即大吃一惊。
眼前哪里还是幽暗密林,这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一处山洞之中,洞中漆黑一片,寒气逼人,带着妖兽的体味,直扑鼻间,异常难闻。
星斗罗盘光芒大盛,蓦然,角落一块灰黑的布料映在了眼前,粗麻布料,正落在一堆干草之上,带着血迹。
长子行心中一痛,颤抖着拾起布片,无辜的孩子,葬送在了妖兽腹中了吗?他一时哽咽,情绪低落。
星斗罗盘还在旋转,光亮更甚,直指身后。
不用想豆都知晓身后有什么了,这不知不觉间,竟是着了妖兽的道了,气氛诡异。
长子行暗暗心惊,忍着悲痛,将布片收进袖间,催动着星斗罗盘辨明方向,脚下急速朝左侧掠去。
这妖兽能布置幻象迷惑于他,此时只怕是隐在了某处黑暗之中,蓄势待发了。
此地不宜久留。
“吼”
山洞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长子行急速掠去,身后的庞然大物已经出手了。
黑暗中猩红的双眼足有拳头大小,山洞上方的石块泥土随着妖兽的奔腾不住往下散落,带着绒毛的利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白光,径直拦住前路。
长子行于电光火石中躬身躲过,这利爪便落在岩石壁上,带着火花,扒下细小的石块若干。
妖兽的爪子犹如精铁,两只爪子上带着蓝色的光芒,无坚不摧,一连扑空几次,更是暴躁起来,当下出手更猛,直击壁面,零散的石子激射而出,朝长子行后背射去,它脚掌撑地,一跃便是几丈,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子行躲避不及,闷哼一声,身后被飞来的石子刮到,力道极大,一瞬间他的嘴角已经溢出血迹。
三阶妖兽咆哮巨熊,果然不同凡响,长子行盯着它爪间蓝色的光芒,暗自思考着应对之法。
妖兽身强体壮,这番损耗下去,依旧生龙活虎,自己这把老骨头硬拼只怕是毫无胜算,这山洞之中布有屏障,导致星辰之力无法借引,要出了山洞才行。
似是洞察了这个人类的想法,巨熊再次咆哮一声,一脚踏出,直要将这个入侵领地的人类踩成肉饼。
顺势收了罗盘,躲过自面门而来的一脚,长子行吐了口血迹,掏出一张黄纸贴于腿间,喝了一声,当下强行提气,飞掠而去。
黑暗之中,凭着血腥味道,咆哮巨熊龇牙咧嘴,在后面穷追不舍,肆意吼叫。
“畜生,这么想吃我吗?”想着无辜孩童被它吞食,长子行悲从心来,冷笑道。
幽暗的洞口近在眼前,长子行摸出星斗罗盘,忽的转过身来,对准咆哮巨熊,轻念咒术
洞外天空之中,一道光束便牵引而来,瞬间照亮整个密林,惊飞山雀鸟兽,附在了星斗罗盘之上。
“去!”
罗盘宛如一面镜子,光华荡漾,随着长子行的手指指引,这束白光直直朝咆哮巨熊的眼中射去。
光华白炽,引人注目,咆哮巨熊醒悟过来时,双爪捂住眼睛已是不及,哀嚎一声四下乱窜,遭受重创。
“人常无路,其行可修,万物始源,皆有心生。”
长子行指尖连连结着手印,自怀中摸出两道符纸,横空渡去,每念一句咒语,这符纸便扩大一分,朱红纹路金光大盛,将巨兽包裹,随之束缚。
咆哮巨兽不住哀嚎,奋力挣扎,强光耀眼,将它双目刺瞎,此时鲜血自它捂眼的爪间流淌下来。
它的头顶飘出一朵红云,里面云雾翻涌,像是交谈什么。
“妖人同途,本是共生。”
长子行叹息一声,这一刻宝相庄重,捏着手印道:“一命抵一命,而今你纵是知错也是晚矣,我自当炼化于你。若是心有悔意,魂归七日之时,你灵力尚在,自当去远山村中,还了心中愧疚。”
咆哮巨兽呜咽一声,竟认真的跪在地上,冲着长子行点头,身影化为虚影,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长子行走出洞口,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树木,选了一处树根,盘腿坐下。
摸着手中封印咆哮巨熊的符印,脸上出现一抹欣慰之色。
从袖间摸出先前在洞穴之中寻到的布片,放在星斗罗盘之上,随即神情肃穆,双手平摊相对,星斗罗盘便悬在他手掌之上,开始自行运转起来。
他紧闭双目,神识化为小人投身在星盘之中,布片不断在罗盘之上沉浮。
上方咆哮巨熊的神识也从符纸之中显化出来。
星光闪烁,七个星斗异常发亮,一遍又一遍的扫过,呈现的画面也不断闪过,化身为小人的白子行跟着布片,追溯着身前主人的经历
林间草色青绿,藤蔓坚韧,有山风轻拂面颊,温柔细致,令人心旷神怡。
“你要是真的能说话,那有多好。”
阿吉爬上树端,借着藤蔓往下荡着,看着有样学样的白狐,发自内心的笑着。
湖泊边上杨柳依依,随风吹动,雪白的浪涛自山涧润石激荡四溅,这是大自然的声音。
“我听说妖兽也有神识,可以同人讲话。”
他神情一喜,从山谷边荡到对面的石山上,笑道:“如果我也修行成功,应该也能和你交流。”
石山是一块白色巨石,有十丈之高,后面靠着青峰,前面围成一个半大的湖泊。
白狐跟在他身边,偶尔低头打量着水面飞过的云雀,大多数时间,都是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笑脸。
与少年相处是很快乐的,自从在崖底初次见他之后,就情不自禁的着迷,有着飞蛾扑火的想法,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好像与他相识很久,明明他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孩童。
“到我身边来,我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在石山上抱着双腿,看着平静的湖面,阿吉抿着嘴唇,轻轻说道。
“其实,从我五岁记事开始,都像现在一般孤独。”
握着小白稠如缎子的爪子,阿吉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将心底故事缓缓诉说。
“那时候,我每天混在乞丐堆里,苟延残喘,坦然计划着哪一天食不果腹,安然离去。
乞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年纪有大有小。我每天跟在他们后面乞讨,看着来往络绎不绝的达官显贵,脸色难看对叔伯们极尽辱骂殴打,还要笑脸相迎。
他们忙于四下自顾乞讨,平日间除了在荒废的破庙中度夜,大多时候都见不上面,而且经常有人失意,脾气暴躁,遇见乞讨之人,甚至活活将其打死,官府也是爱理不理。
我亲眼见过一个三日滴米未进的孩童活活饿死,妇人仰天咒骂,哭嚎苍天无眼;看过失意男子整夜宿醉,倒在路边,妄自断了生路。
我吃过富贵人家狗嘴下咬了一半的肉包子,捡起过城中游玩孩子们丢弃的玉米棒子,当时我仅仅是怕死,想活着。
辗转了一年之后,在严寒凛冬之季,当地旋起一阵瘟疫,传言有人私自惊动了地底中仙人的至宝,天降大难。世道本是不公平,天降大难,难得也不过是我们这种可怜之人,破庙之中七十三口人全部染上瘟疫,身体逐日溃烂,无人医治。
大家心神备受煎熬,挨了一周之后,开始濒临崩溃,神志模糊,他们与最亲的人相互残杀,眼中看到的满是恶魔。
我内心害怕,藏在深处的稻草堆里,紧紧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慢慢身上被抓的不成样子,每当神志不清时,我就拿起尖锐的树枝扎自己的大腿,嘴里整日整夜咀嚼着稻草,充当食物。
看着身边熟悉的面孔相继倒下,当时我就在想,我的命,会不会也要走到尽头了。
大雪拍下破庙屋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要死了。
也不知是老天真的有眼,还是注定命不该绝。
这一天,雪是冰凉的,落在嘴巴里,尽是苦涩,这一天,同样也是甜蜜的。
呼呼作响的残破门板被缓缓推开,我看到了曙光洒在白爷爷的身上,他宽大温暖的手掌,让浑身如坠冰窖的我,第一次感觉到活着的意义。
我的命纵然轻贱,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扬言轻生。
远山村自此有了一个阿吉,他们都对我疼爱有加,经历了人情冷暖,有了一个安逸的小屋,每天跟着叔叔婶子砍柴维持生计,能够喝上一碗稀粥,于我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我不需要钱财,卖柴禾的钱我都瞒着白爷爷给了叔叔婶子,因为我经常听见他们吵架,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就足够了。
直到后来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发现,自己又要孤独了,叔叔婶婶每天除了砍柴忙农活,还多了一项照看孩子的任务。
渐渐长大,听到叔叔婶婶悄悄谈话,说我是外来孩子,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从那以后,我不能去看弟弟妹妹,我去找白爷爷问话,他也支支吾吾,不予回答。
我独自上山砍柴,听他们的话,不去跟弟弟妹妹玩耍,时间一长,他们又说我毫无人情,拿我的痛苦遭遇训导自己的孩子。
我能勉强微笑,心却开始疼痛。
一起的玩伴也开始疏远我,他们在自家爹娘面前乖巧安分,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合伙欺负我,我唯有忍气吞声,看着他们耍弄一些我早已司空见惯的小把戏。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出面言明,叔婶也不会理。
我这八年之中,过得却是与七岁之前一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但是,我还是要活下去,至少还有白爷爷,我知道他不教我强身炼体,其实是为了我好。
一直问心无愧,处处却冷眼相对,遭人排挤,我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却也想向老天问个明白。
若让我存活于世,为什么又要这样摧残,我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而今只想安然在远山村度过,偏偏还是这么难!”
白狐耳朵在摆动,倚在阿吉的腿上,眼睛一眨一眨,似是已听得入迷。
阿吉的手轻轻颤动,忽的转头握着白狐的爪子,神情坚定道:
“能够与你相识已是人生幸事,在山洞之中,也是受你搭救。如今再不出去,只怕是我仅有的念想都没了,远山村长爹爹,是我的全部,我的全部啊!”
说到最后,阿吉早已是泪如雨下,自地上朝白狐重重一跪,头也不抬,叩首道:“如今,你若是把我当朋友,请你一定要帮我,不能再耽误下去,等我将事情解决,再任你发落。”
白狐伸出爪子按在阿吉撑地的手上,轻轻抓了抓,然后用脑袋将他拱起来,神色亲昵。
“今日我以血誓,向你承诺,长歌办完事情若不回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永坠地狱。”
见它良久不表态,阿吉咬牙将手掌自山石上一划而过,鲜血涌出,举起来郑重宣誓道。
鲜血从指间流淌,整个小手血淋淋,长歌咬着嘴唇,一声不哼。
白狐神情一惊,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伸出小爪轻轻触着阿吉的手掌,毛绒小爪透着光芒,治愈着他的伤口。
“不碍事的,小白,你将我送出去罢!”阿吉小脸惨白,摇头轻笑,却是等不及了。
只要能为白爷爷做点事情,这点痛苦,又算的了什么?
看着他眼中坚毅的光芒,白狐忽的仰头往前跑去,眼中晶莹,竟是泛着泪光,长歌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晴朗的天色开始云层翻涌,幽暗起来,随时要下雨一般。
阿吉回到四龙掬水池的上方,紧紧跟着白狐的踪影,越过石室,来到了峭壁边上。
白狐望向长歌时眼中仍有不舍,嘴巴开阖间呜咽几声,径直走向花圃之中,开始倒着向峭壁走去,身子堪堪没入花圃,整个声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消一刻,它的身影又从那里显化出来。
这里竟然是倒着行走才能出去,难怪自己怎么往上爬都没有用,阿吉暗暗点头,仔细记下白狐的路线。
小白跑过来围着阿吉歌转了一圈,跳上石桌,同人形打坐一样。神情庄重,两爪摊开,手掌中生出两团蓝光,在阿吉惊讶的眼神中,蓝色光团落在他的脚踝。
走动几步顿觉身轻如燕,阿吉心中感动,未等小白施法完毕,就已经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又是亲吻,又是抚摸,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好一会,阿吉放下一脸嫌弃、兀自抹着口水的小白,走到花圃之中,转过身来直直朝它鞠躬,挥了挥手,没入花圃之中
待阿吉身影消失,白狐眼中忽的流露出伤感之色,痴痴看着花圃的方向,接着身子瘫倒在地上,身上毛皮逐渐暗淡,光华点点抽离身体,在石桌旁幻化出一个人影来。
一身青衣长裙,丝带于腰间挽成蝴蝶装饰,青丝及肩,编着好看的流苏,樱桃小嘴,明眸皓齿,美的不可方物。
她坐在石凳上,玉指碾着石桌之上的干果,眼中怅然若失。
心中却蓦然想起了一个老人说过的话,似曾相识,却又记不真切。
古老恢弘的大厅上方,老人手握权杖,话语威严,声如洪钟。
“你若是执意见他,不仅修为皆斩尽,便是神识都要遭受破损的风险,这样你也要见他?”
“恩。”
“他早已转世尘封过往,此生都不会记得你,况且是否还活在世间都未可知,还谈什么助你修炼道果?”
“弟子知晓。”
“如果他资质平庸,此生都无法达到通天境,你将永世化为狐形,不得在他面前转变,这等结果,你也愿意接受?”
“弟子愿意。”
“既然你执意寻他,为师自当不能阻拦,此番下界,世事当心,切记不可化为人形。”
“你的寿命已是不多,不到万不得已,莫要使用人族功法。若是遇不到他,便早早回来,为师再帮你寻找续命之法。”
她指尖血迹正光华流转,这一番场景浮现,竟是源自阿吉手掌流淌的血迹。
呆呆看着手中的血迹,她眼神迷茫,而后望向五色花圃,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