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回 独蓑壹笠
黑云压城城欲摧
而这句诗愣是在我的脑海里,让这些压低身子附身凝视我的乌云们,把这十几个黑衣恶徒衬托的更加阴暗。
那内宅在这庄园之中其实是最为独一的建筑,不同于外院充满北方气息的蓝墙灰瓦,内宅用的却是白砖黑顶。
内宅楼分三层,长长的外顶梁笔直得在屋顶横着,在这最中间的横梁在左右延展的末端向上方卷起,而后则对应的立着鸟兽的小石雕,其他的砖瓦则便顺从着这最中间的一线向斜下方延展。又在两侧的顶端向上翘起,高翘的屋檐尖角下挂着山水纸灯。
纸灯不会想到,那浓墨的江山一笔,此刻正倒挂天斗。而汤茂林也不会料到,屠尽他满门之人,此刻正一字立在他自己的门楼之上!
这一股极富诗意的恐怖如丝而来
其实我感觉,一个人的恐惧向来不是单一的事物所致,相反而是由经历所致。
就好比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有在一件事物上洒下畏惧的种子,才会在下一次遇见它时生根发芽。
而现在正是如此。
亲眼所见那刚才的刺客是怎样的手段后,我自觉他们的世界我现在无法触及,他们仿佛没有我们人的感情,即使被弄烂了手和手臂,他却仅是挣扎,依旧寂静无声。
所以就算这李梓卯再有如刚才一般的天神下凡,他那有如燃烧自己阳寿的战法,就我目前的了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么此刻,刚被蛇咬,见的还不是井绳,而是十几条蛇,并且还正准备张口,作何感想!
当我回头时,刚刚那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栗,又十几倍得,在我心里再次释放。
逃不掉的……
这是我最后的理智,而剩下的,便是对活下去深深的绝望。
这些黑衣人,可以算是清一色的装束,仔细一看竟然有男有女,虽然只有两个,可竟然这极恶的组织里竟然还有女人,与众不同的是她们依然还留着长发,为了方便行动将头发的末端绑住,而其中有一位甚至在及腰长发的末端还绑上一把带环的匕首!
他们每个人的武器都不一样,每样都是奇形怪状,除了认得其中一人背上挂着的是唐刀,以外其他的武器我甚至见都没见过,更无法形容。
不过这些人的手段,真可谓是:每处皆为索命手,招招手段必见红。
我想他们的规矩和习惯都一样,在不了解敌人的前提下,会先伺机不动,但是如果视定我的威胁较大,就会先行消灭以绝后患!
而这样如此纪律严明的队伍,除去李梓卯刚才干倒的那个,细细一数,竟然还有十三个人!而最坏的情况,便是以为打败他们同伴的那人其实是我,判定我是有威胁的人随后群起而攻之!
于是我脑中瞬间浮出的画面,便是那尉迟建凄惨的死相……
我发现站在他们正当间那人,他的武器便是我唯一认识的唐刀,这应该是他们的领头人,因为只有他手上,提了一个黑色的布袋,想必是已经取得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只是我奇怪的是,很明显这是一个纪律严明的队伍,但是这些人似乎对这些已经非死即残的同伙丝毫不感兴趣。
难道即便是朝夕相伴的同伙,在他们的组织里,一旦失去了交战的能力,便会像垃圾一样被舍去,就算他已经被折腾成这样,心中也不会有丝毫波澜吗?
灭绝人性!
而最可悲的是,我即便是把这些我认为的可悲之人,心中再痛骂上千遍万遍,而最后还是逃不过被这些可悲之人虐杀的命运,细细一想,究竟谁最可悲呢?
就在这时,站在屋顶的他们似乎发现了异样,中间那领头人冷不丁打了一个响指,随后那只当空的手在空中做着一系列我看不懂的动作。
这应该是暗语!因为就在他做完的那一刻,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几乎在同时掏出了他们各式各样的武器,进入了备战状态,紧接着纵身一跃,在空中时都依然无比自然,没有多余的动作。而在接触地面之前,所有人的动作又是如复刻一般的统一!
只见他们用手指尖最先接触地面,而整个人就如水蛇一般的柔韧,紧接着把力从手指尖卸到手背——手腕——肩部——后颈——后背——尾椎——后臀,然后脚底触地,随即弹射而起,直奔我而来。
我心道坏了,我这臭嘴总是把最坏的情况变成了现实!
所以现在我觉得我自己已是必死之境,在这些如此顽恶之辈的刃下,死不瞑目便是我能做到的最后荣幸之事。
而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迎接死亡之时,我的脖子后突然传来一股痛觉,短促而有力,是一记手刃。
我的意识便在一瞬之间模糊了起来,不过我知道这是不致死的,难道是这个组织还另有其人?还是他们突然之间良心大发?想断我意识后给我一个痛快?还是他们不想让我看到他们的手段为了隐藏秘密?
那就在朦胧的细雨中朦胧的睡去?完结自己的一生吗?我不甘愿!我还想再看两眼!最后再在这未了的心愿画上句号。
我用尽全力抵抗我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虽然这仅仅延缓了自己昏去的时间。
最后的景象,我看见从我逐渐接近地面的身体右侧,一抹魅影向那着冲我这边而来的黑衣人们迎去!
就见得这人头戴一立饱经岁月的破旧草笠,编织它的芦苇也布满了世事的旧黄。
那人灰袍裹身,不同于我说书所用的长衫,那灰袍更为宽松,那飘浮在空中的衣尾往上的,便是架在双肩之上同样枯黄的一件蓑衣。
见他右手握着一物,整个人在这浓浓的雨雾中快的好像融进了这水雾之中,在我模糊的视野里再也观察不到其他细节。
而那些黑衣人来到近点,便直冲那人而去。
原来,即便我就算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至始至终,这些黑衣人便是我身后而来的威胁!而不是我!
他们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之间那冲上前的十二个人,六六而分,转为两队,一前一后,前面的一队加快速度,而后面的队伍则停下脚步。
想必是让前面的人试探敌情,而后面的人用同伙的性命作为学习的资本,没有一丝犹豫,似乎这两个队伍,各司其职的,会在相应的时机自然的送上自己的性命,可这六人同时而上的阵仗,可见那负责领头的指挥者,是把这位来者的威胁看得有多重!
见那上前的黑衣人们,把那些我无从知晓的罕见兵刃,用他们最自信的姿势向那位攻去,有的人甚至甩出了绳索勾着内院的一些地形进行位移,有的更是直接跪地借着雨水的润滑进行摩擦,从低位而攻之。
不同位置,不同招式,不同角度,唯一相同,是那同样致命的一击!
只见这鬼魅之影,仅仅是双手正握着他手上的兵器,因为在雨中他的动作快的难以捕捉,而我又接近昏迷的边缘,只得见他手上拿着黑漆漆的一团不知何物。
他右腿抬起,随后左脚为轴跳起,整个人在空中硬是笔直得斜了过来,他抓着那兵器,举过头顶,从身体的左侧劈下,同在这空中转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切割。整个动作,虽然已经在我眼中模糊不清,但这人,就好像是为了做给我看一样,让我还是不清楚的看到了他整体的轮廓。
风卷残云!这一招带来的风劲,愣是将这雨雾直接扫向了两侧,在这一记螺旋空中的劈斩下,这空中仿佛形成了一段小型的气旋,这范围以内,竟是空空如也,雨雾全然被高速流动的气,卷向四面八方。
而那些冲他而来的刺客们,伴随着尖锐的风声,应声倒地。
随后我便再也抑制不住的闭上了双眼。
一袭蓑衣,一立蓑笠,一把兵刃,刀刀不见血,挡者如落叶。
此般,便是我一心要成为的,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