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屠

  一
  静。
  这座庙给人的第一印象。
  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一庙,一钟,一井,一僧人。
  白三石就这么静静坐着,面朝铜钟被靠井。
  有风吹过,刮掉了远处山坡上枯树的最后一片树叶;白三石抬眼,遥遥望去,此间须臾且恒久,他起手,向前递出。
  两根手指并拢合成一线径直指向,忽而又隆起如山河江水,抚平一叶。
  风起,从下至上,连带着无数化为泥的残渣碎屑一同盘旋飞回。
  忽如一夜春风来。
  闭口不语,白三石收手,合掌作揖。
  白衣僧人岿然不动,四周气机自行流转形成涡状归于空中。
  长叹,叩首。
  于空中归于和尚头顶的九点戒疤。
  一不杀戒不杀戒者;二不盗戒不盗戒者;三不淫戒不淫戒者;四不妄语戒不妄语戒者;五不酤酒戒不酤酒戒者;六不说过罪戒不说过罪戒七不自赞毁他戒不自赞毁他戒者;八不悭戒不悭戒者;九不嗔戒不嗔戒者。
  九戒白衣僧,白三石,破戒了。
  “九戒何用,无人渡我。”
  白三石开口,不知与谁人说。
  “杀戒无用万法取命;盗戒无用生盗我心;淫戒无用饱暖思淫;酒戒无用一眼便醉;过戒无用覆水难收;毁戒无用自暴自弃;悭戒无用难收凡俗;嗔戒无用皆让我恼!”白三石翩然起身却起阵阵惊雷,眼圆睁恰似金刚怒目。“无用无用,一堆废物,那我守甚么佛门规矩,尊甚么万象众佛!?”
  这一日,白三石,成佛也诛佛。
  三石由西北望去。
  西北有界北山,有西域众国。
  有那曾经百里朝佛。
  三石目中带点微淡红光,头发不觉间如疯长狂草生长至腰。
  披发,成魔。
  西北望去,再无佛。
  二
  清流镇常年春季,四周群山环绕,独成一小世界。
  虽然好似与世隔绝,镇上各类寻欢作乐,吃喝玩乐的地方却是一样不缺,加上周围桃花常年盛开,朵朵桃花片片红,竟成那桃花源的景象;每年夏冬秋季都有各地钟鸣鼎食之家驾临此地。
  郭冬宁走在大道上,腰携刀,嘴里叼个烧饼东张西望。
  这条道是清流镇上最热闹的几条街道之一,但要是单论白天这绝对是最热闹的街道。
  郭冬宁,就在此。
  武夫不知,遇人无敌在此;世人不知,手刃明魔,救太安城于水火的郭冬宁在此。
  此间无人知我。
  谁能想到被南莽碟子四处搜寻,被西域多国大力拉拢的郭冬宁正悠哉地晃悠在这清流镇啃烧饼,嘴角还带着几点油质。
  “郭冬宁!”
  转身望去,吓得烧饼掉在地上,这镇上能叫出自己名字的人好像还,真没有,如果有,那就是自己听错了。
  想到这,他也不顾地上那半张烧饼,转身就跑。
  怎么可能听错啊,因为他已经看到身后来人,黑发白裙,绫段分明,长裙飘舞间带着乌黑头发垂到肩膀,一部分扎成一团上面还点缀上一枝白茶花。
  界北山花茶,如何寻到此地?
  花茶见郭冬宁直接跑开,气地跺脚,潜身掐决,神行术。
  嗖嗖嗖,转眼间便赶到郭冬宁面前。
  “郭冬宁!你跑什么!”
  “吓死我了,溜了溜了。”郭冬宁转身握刀抵在身前,“你来干什么,玄老头让我回去吗?”
  花茶见郭冬宁一言不合就拔刀,气的坐在地上就开哭:“呜呜呜,负心汉,谁要让你回去啊,我想你了还不行啊!”
  “诶诶你别哭啊!”郭冬宁手一挥把幻灭刀甩到一边,“我错了行不行??么么哒!”
  “我不管!我不管!”
  “你别哭了啊!听我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天突然暗了下来,花茶也感到一丝不对。
  “怎么就阴天了?”郭冬宁皱了皱眉。
  来清流镇这么久,他都快忘记阴天是怎么样的了。
  好熟悉的一股气息?不,是两股?
  他将花茶扶起坐到一旁的石墩上:“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这乖乖坐好。”
  说着他又掏出个烧饼递到花茶手里,顺便摸摸她的头,之后飘然起身掠向空中。
  “郭冬宁你个王八蛋!别把油蹭我头上啊!”
  三
  前来拦路第一人,道士张三酒,伏蟒宫主。
  那条被驯服后的大蛇盘绕在身,黑白道袍随风动。
  黑发的衬托下,白三石更白了,他本来就有着一双桃花眸子,如薄冰般的嘴唇。
  没人再乎和尚的相貌,秃了都一样。
  张三酒竟有一刻失了神,拂尘不自觉垂了下来。
  “张三酒?”白三石淡淡道,顺手撩起眼前头发。
  张三酒看清了一双染了血的桃花。
  “我若道一句无量天尊,你会不会接一句阿弥陀佛呢?”张三酒淡笑道。
  白三石听闻后仰天大笑:“我既然不秃了,还说那有什么用?”
  “你曾与我说过,心中有佛便是佛,只要你想着佛,便有佛,便有用。”张三酒轻声道。
  “牛鼻子。”白三石周身黑气缭绕,引得茨季大蛇警觉。
  “张小子,这和尚入了魔了!”茨季吐着信子盯着白三石。
  “无妨,吾辈道心清静。”张三酒徐徐上升,甩拂尘在身前划出两道虚影。
  “非要到这地步吗?”张三酒喃喃道。
  白三石重回那行尸般表情,无喜无悲:“我既然不成佛,那活着有什么意义;我既然又不想死”他顿了顿:“那就让你们先死吧!”
  “大言不惭!”张三酒手捏剑诀,“一气化三清!”
  只见两人从虚空中浮现,一人白衣,一人黑衣,中间正夹着张三酒本身。
  “人多吗?”白三石双掌猛然合十。
  黑气弥漫开来,幻化城六道人形。
  六道身。
  “掌控六道?你竟然?”张三酒大惊失色。
  “有何困难?世间不正是如此?”
  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神态各异缺无一例外都是白三石的样貌。
  “牛鼻子,是你让开还是我来了结了你?”白三石再次高起一头,而六道身则站在一处。
  茨季大蛇缓缓缠在张三酒手臂之上,三酒拂尘挥动甩手扔出一符。
  “大逆不道,天雷罚之,落雷惊鸿!”
  黄色闪电劈开了黑气直至白三石身前。
  “白三石!既然如此,休怪贫道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