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相持

  清晨,一队队民夫爬上小市门附近的城墙,开始清理昨夜苦战留下的痕迹这些淳朴的人们在城墙下听了一晚上的厮杀声,早已吓得心惊胆颤他们很明白,自己的命运和城墙上战斗的胜负息息相关,如果偷城的晋军成功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的命运也可想而知所以当他们爬上城头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欣喜
  “快,把打烂的女墙修补好,把将士们的尸体搬下去,还有这些蛮子的尸体,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上,尸体丢到城下去,免得疫病传播”随着守兵的命令声,民夫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惊骇的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蛮兵尸体,火绳枪和长矛造成的创口让他们的面目变得加狰狞可怖,不少民夫吓得手足酥软结果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城头上八百多具蛮兵尸体清理干净,一串串用发辫捆在一起的首级挂在小市门城楼的旗杆上,仿佛树木丰收的果实
  “殿下,这些便是昨夜袭城的蛮酋首级”吕宏凯气喘吁吁的走到阶前,对堂前的吕润性躬身行礼,身后数名随从将十几枚首级放在阶前,最前面的那枚首级满脸血污,怒目圆瞪,正是指挥这次夜袭的粘罕
  “殿下请看”吕宏凯指着粘罕首级右耳的三枚金环道:“好像他们是用耳朵上的金环多少来区分地位高低的,此人便是最大的那个蛮酋,其余的便是些小头目”
  “原来如此”吕润性走下阶来,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这些首级,果然这些首级右耳上或多或少的戴着金环,不过多则两枚,少则一枚,再也没有三枚的吕润性站起身来,道:“看来这些蛮兵部伍倒是简便的很,近千人的队伍最多也只有三级”
  “不错“吕润性点了点头,答道:”不过蛮贼指挥倒是便捷的很,看来都是炼熟了的精兵”
  “若非精炼之众,也不会派来偷城了”吕润性笑道,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宏凯,可有擒得活口?”
  听到吕润性的问话,吕宏凯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禀告殿下,禀告殿下,这些蛮贼十分悍勇,便是身负重伤的,也是死战到底,最后眼看形势不利,那蛮酋领着几十个随从断后,逃走了百余人,剩下的看到这厮中枪而亡,尽数跃城而亡,尽然无一生口”
  “什么?没有一个生俘?”吕润性眉头不禁一跳,这个结果可大大出了他的意料,这些奇怪的蛮兵的作战意志也太骇人了,如果城外的晋军都能达到这种水平,那也太恐怖了这时敬翔也走了出来,看他疲惫的面容,显然昨夜而是一宿没睡
  敬翔上前察看了会首级,笑道:“殿下,这些只怕并非晋军,应该是其从塞上招募的杂胡,其贵青壮恶老弱,剽悍之处,胜沙陀只是部勒松散,只需以利诱之,不难击破”
  “敬公所言甚是”吕宏凯接口道:“昨夜这些蛮兵虽然凶悍,但上下号令不一,有小胜则罗致财物,要不然昨夜小市门那边还真危险”
  “若是如此,那倒也还罢了”吕润性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敬公,你与晋军交战多年,可否分说其长短一二”
  敬翔稍一思忖,沉声答道:“晋军多为塞北杂胡,士卒习于劳苦,其遇敌,则登高眺远,先审地势,察敌情伪,专务乘乱故交锋之始,每以骑队轻突敌阵,一冲才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方其冲敌之时,乃迁延时刻,为布兵左右与后之计兵既四合,则最后至者一声姑诡,四方八面响应齐力,一时俱撞此计之外,或臂团牌,下马步射一步中镝,则两旁必溃,溃则必乱,从乱疾入镝或见便以骑蹙步,则步后驻队驰敌迎击敌或坚壁,百计不中,则必驱牛畜或鞭生马,以生马搅地,敌阵鲜有不败敌或森戟外列,拒马绝其奔突,则环骑疏哨,时发一矢,使敌劳动相持既久,必绝食或乏薪水,不容不动,则进兵相逼或敌阵已动,故不遽击,待其疲困,然后冲入;待其兵寡,然后则先以土撒,后以木拖,使尘冲天地,疑兵众,每每自溃;不溃则冲,其破可必或驱降俘,听其战败,乘敌力竭,击以精锐;或才交刃,佯北而走,诡弃辎重,故掷黄白,敌或谓是城败,逐北不止,冲其伏骑,往往全没或因其败而巧计取胜,只在乎彼纵此横之间,有古法之所未言者其胜则尾敌袭杀,不容逋逸其败则四散迸,追之不及是以我大梁与晋军战,初始不无小胜,然终多丧败”
  吕润性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道:“听敬公这一席话,受益良多,北方突骑,果然难缠的很,看来还是坚守城郭,待其疲敝为上,幸好城中粮秣充足,这多亏了敬公事先筹划了”
  城外,河堤上大队晋军列阵,水面上数百条临时征集来的木筏和小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大旗下,李嗣源远眺城头,他自小便眼力甚佳,极善骑射,如今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依然可以看清数百步开外的鸟兽如今天色已经微明,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徐州城楼上人头耸动,大旗飘扬,但始终没有看到预先约定的得手信号李嗣源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焦躁来,他胯下的战马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焦躁,打了一个响鼻,铁蹄挖掘着泥土
  “陛下,陛下您请看”一名晋军将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身后数名士卒抬着一句无首尸体,那尸首湿淋淋,显然是刚刚从水面上捞起来的,看起打扮,应该是昨夜袭城的蛮兵之一
  “从徐州城那边飘过来,水面上还有不少,应该都是守兵从城头上扔下来的”
  李嗣源一声不吭的打量着那尸首,半响之后沉声道:“回营,还有,派三百军士将尸首收集了,依照粘罕他们部族的规矩火化了,回去后好好葬了,免得让人说跟着我们落了个没下场”
  “喏”
  看着大队回营的晋军,由于不战而退,士卒们普遍有些蔫头蔫脑的马背上的李嗣源心头思绪万分,自己先前计划的战决看来是不现实的了,敬翔行事十分老辣,不但掘河淹没城外土地,而且得到了吴军的支援如果自己在这边拖延不决,只恐河东的张承业和幽州的周德威都会有动作李嗣源权衡利害了半响,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先分兵四掠周边郡县,征集民夫来修筑长围,排掉城外的积水,准备对徐州进行长期的围攻;同时派使者前往魏州,让石敬瑭将霸府迁到汴京,这样即使周德威或者张承业南下,也有黄河之险可以凭借只要自己把徐州的事情了了,李嗣源很有自信回师击退河东和幽州的军队,毕竟相比起河东和幽州那等贫瘠的地盘,河南之地要富庶的多,收编了梁军之后,他手头的兵力也远远多于河东和幽州的兵力,而且幽州山外便是契丹人,初冬正是胡人南下侵掠的季节,周德威能够拿得出的南下的兵力也很有限
  轘辕关
  朱瑾坐在马背上,只见眼前的山路曲折,两侧山峰壁立,转身向一旁洪建德问道:“洪校尉,这里是何处呀?“
  洪建德赶忙答道:“禀告大总管,这里便是轘辕关了,在往东北走70里巩县了,两边便是太室、少室二山,其坂有十二曲,将去复还,故以此得名”由于熟识道路,又深悉梁军内情,这洪建德在朱瑾手下颇得宠信,他也极有自效之心,十分殷勤
  朱瑾点了点头,叹道:“好一个轘辕关,只是破败了些,李从珂不知兵,他若在此地留千人把守,我岂能这般容易过此处”
  洪建德笑道:“大总管所言甚是,当年黄巢之乱时,这里便历经兵火,未加修缮朱友贞迁都汴京之后,此地便受梁军重视,毕竟梁国的主要的敌人是来自北方”
  “那倒也是”朱瑾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方便了我们”说到这里,他猛击了一下马鞭,喝道:“来人,遣使至周都统处,让其先驱洛口仓城,据其粮谷”
  “喏”
  宜阳城,位于宜阳县城东北四十里,即战国时韩国之宜阳城,渑池、二崤都在其附近,乃是陕南豫西通道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李从珂领梁国降兵占领洛阳之后,分出一步占领孟津,控制黄河渡口之后,打通和河内方面的联系的同时,自己便亲自领大部向西,沿着陕南豫西通道,一路向西,途中的梁国守兵纷纷不战而降,但宜阳城的梁军守将却闭门不降,李从珂只得包围攻打,但由于器械不足,这宜阳城又十分坚固,打了两天没有打下来,反倒死了四五百人,只得暂且停下来,打制器械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