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宽恕
纵使时间流逝，许多事情模糊了。可有些事，在死的时候，本以为忘记了，却突兀地跳了出来。
总是显得那么的清晰、印刻在灵魂之上。
“小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洛昀在半空中的身子僵硬住了。
她睁开眼睛，缓缓地朝着下面看去。
一道青色的流光划过，青霜剑异常听话地出现在了脚下。
苏洛昀发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停住了坠落，往下一看，是青霜剑。
眯着眼睛，眸中一道银紫色的光划过，手指伸向无声地站在自己身侧的男子，虽然有些虚无，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摩挲着他的脸颊，呢喃地唤道：“苏铭……”
他黑青两色的衣袍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二人站立在一柄剑上，对视之时迸溅出无数的火花。
苏铭展露出一个惊为天人的笑容，替她拂去头上的红色秋叶，目光流露出几许不舍：“小姐，我已经和青霜融为一体了。若是您再任性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的话，更会让我担心。”
担心吗……洛昀怔然：苏铭还活着，真好。
沉默许久后，轻声出言询问：“什么叫做融为一体？”这是她一直都不解的问题。
苏铭俊朗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无奈：“虽然很想告诉小姐，但仍旧没有办法现在告诉您呢。答案需要您自己去找。”
“苏铭你变了。”洛昀凝眸。以前的苏铭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也不会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他没去管她的疑惑，抓住她抚摸着自己的右手，倏地松开，然后拂过她苍白的脸庞，恋恋不舍，重复了好几遍。
终了，才道：“青霜还有事要跟你说，我让他出来。”
苏洛昀还想说等会的时候，面前一股强烈的气息波动传来，差点将她震荡开去，还好对方及时收住了力量。
“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量。”青霜凛冽的声音里流露出些许自责。
苏洛昀抬眸看去，瞳孔骤缩——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执起少女的柔弱无骨的手，闭眼亲吻了一下，睁开眼时，虔诚无比地道：“我青霜，尊洛昀为主，生死不弃！请说，我宽恕。”
他仍旧是无可挑剔的表情，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他站在光暗的交界处，他亦正亦邪。
他黑青两色的衣袍铺散在地上。
他如瀑的黑色发丝没有丝毫束缚地披散在后背，他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恭敬地跪在自己的面前，等待着少女的点头。
重复了当年的情景——这便是她怔住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背景，与上次不同。
上次是在青霜剑内的世界，今日是在这悬崖之下，悬在半空之上。
只是这次前提亦不相同。
不是你死我活的算计，而是……
苏洛昀这次看明白了：他是真心实意，遵从自己的意志，没有丝毫不甘，没有丝毫愤恨，甚至……隐隐有悔恨之意。
“我宽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冥冥之中就有着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这般做。
一道青光闪过，青霜剑认主，眉心处现出一柄青色小剑，又消失不见。
感受到青霜与自己灵魂的连接更加紧密后，苏洛昀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是怎么了？
突然间，脑海里跳出了一些画面，可这些画面她还看不清楚，询问道：“青霜，这些是什么？”
青霜眸光一闪，隐有喜色，恭敬地回答：“主上，您能够看到吗？”
“只是模糊的影子。”洛昀皱着眉头低声回答。
他抬头，青色的瞳孔里散发出了类似于怀念的意味：“这些是我与您之间的记忆。”
“我和……你的吗？”洛昀眼眸微眯，为什么她觉得青霜……变了？
现在的她，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仍旧跪在眼前的剑灵。只要是青霜说的，她就会信，可这也着实怪异了些。
他依旧没有起身，想要得到承诺般地，卑微地跪在她的脚边：“主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青霜今日已经成为您的剑。请承诺青霜，从今往后，永远都不要抛下我。”
苏洛昀低头仔细看着他，见到青霜的眼里有着无尽的悲凉和……害怕。
“我答应你，青霜。”
她深吸一口气，不去管脑海中青霜曾经给她的印象，仿佛这一刻，她只要这么做，便是对的。她遵从自己心中的想法来做。
伸出一双瘦弱纤细的手，想要扶起他，触碰到对方的肩头时，陡地传入一阵青色的剑气，冷彻心扉。
青霜似是感应到般，忙起身退后了些。在她怔愣的当口，兀自展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对不起，是我忘记了……”
随后说话的声色带上一抹冷酷之意：“我已经替主上报过仇了，冥止被我打入了深渊极地，主上不必太过担忧，他暂时不会找您的麻烦。”
“嗯？”苏洛昀皱眉，“他到底是谁？你又是如何打败他的？”
青霜到底有多强，竟然这么简简单单地就说把那个男人干掉了？饶是她自认为接受能力很强，也不免心生疑惑。
另外，青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恨分明？性情大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然而，这些问题，苏洛昀没有得到答案，青霜只是说：“主上，还请好好活下去，这是青霜和苏铭共同的愿望。”
“好好活下去吗？”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说起来，很难吗？
不难。
看到青霜眼中的神情，心口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好难过……灵魂就好像是要流下泪一般。
于是，她说：“青霜，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哪怕再艰难，我也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她仍旧是那个骄傲的公主，万魔窟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情劫吗？！
“青霜告退。”
“嗯。”
接着，一道青光闪过，她被送回了悬崖。
她呆愣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感应到青霜与自己的联系达到了最紧密的程度。而契合度……完美。
这一切都是事实。
可是，元海无法修炼，本源被废，她该怎么办？魂元丹对她来说是不管用的。
“亲爱的主人，灵魂的修复就交给青霜和苏铭。从我们建立了契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灵魂重又绑定在了一起，青霜最出色的便是灵魂的修炼。这点请主上大可放心。而您要做的，是找到修炼的方法。”
苏洛昀的脑海中传来青霜的话语，甚是欣慰。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张开双臂，拥抱着太阳的光芒。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
原来，事情还没有那么糟。
谢谢你们，青霜、苏铭。
“妹妹？妹妹？”
苏洛昀扑闪扑闪地眨动着眼睛，四下搜索，好像是大哥的声音！
想要找到他却什么都看不见，可这声音却真实存在。
这时候，脑海中传来苏铭的声音，为她解答了疑惑：“他就在你的面前，但马上就要消失了。你感受不到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一道意志力，强大的守护执念还存在，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消亡，如果想要救他，就立刻用青霜剑刺向你的前方。”
“大哥，是你吗？”苏洛昀像只欢呼的云雀般，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无比开心地高挑起了眉毛。
“是我。你终于听到了！”传递来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不难听出内心的激动。
“吓死我了！一个人就那么跑出去了，让我好找！”还没说完就开始咳嗽，“咳咳咳！”不等苏洛昀说话，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时候也经常随随便便就溜出去，不着家，每回都让我操心。”
“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好！”苏洛昀眯起眸子，眼角带笑，是少女般明媚的笑容。
她伸出手来，摊开手掌，企图抓住些什么，可这里，有的只是空气，道：“哥哥，你现在还很虚弱，我现在要送你去一个地方修养，等你好了，我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妹妹，别白废力气了，我只是想要见你最后一面。”
传来的口吻无可奈何，却透露出一抹决绝。
“我不想你死，就一定有办法。不管怎么样，大哥永远都是我的大哥，永远也不能够离开我！”
“不……”
没有听完苏傲乾的话，青霜剑就朝着正前方刺去，这一瞬间，苏洛昀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执念朝着长剑涌去。
青霜剑在不住地颤抖着，握着剑的手没多久就酸软了，可她没有松开，保持着托举的动作。
等到听到苏铭的声音：“已经好了。”
这才松开了剑，青霜剑隐没入眉心，消失不见。
“小姐，我先把他放进剑内，过上千八百年，蕴养出了灵魂，届时再找具肉身，他就又能和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少女闻言怔住。
苏铭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我这么做不对吗？”
“没有，只是觉得……我好自私，为了一己之私，打乱了轮回。”洛昀仰头看向天空，刚刚大哥最后想要说的，该是其他的什么吧，她就那么鲁莽地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做，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