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曲终人散 大结局
如果华芳真的只是为了让他绝望而再次出现，他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让他为了大局杀死华芳？
不，云王拒绝这样做。这么多年来，他为了大局已经付出太多。
或许很少会有人相信吧，他的确已经爱上了华芳，不能自拔。
靖王忽然道：“皇兄请务必要三思。”
云王长叹一声，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我放不下。”
靖王不禁沉默。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对云王横加指责，如果换做是他处在这样的情形中，同样无法抉择。可是，他更不能看着云王走入这条不归路。
思索良久，靖王终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兄一定要知道，天下可以没有我李默，可以没有他李峰，但是不能没有你。”
云王自嘲一般地摇摇头，冷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听说你在封地内大力推行变法，至今已卓有成效，或许才是最适合做天子的人。”
顿了顿，他又摇着头道：“眼下你还是想想如何处理北边的问题吧。我从明将军那里借来的二十万戍边军士，就交给你了。”
说着，云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兵符递在靖王的手中。
靖王惊讶地张大了嘴，问道：“你呢？”
云王哈哈一笑，笑容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萧索。
只听他大笑道：“先皇的识人之能岂是你我能及？靖王者，安国靖邦之王，治国之才也。而区区云王，不过闲云散鹤，何故要劳心国是？”
云王背着手走出去，心中却远不如看起来这样平静。
他当然不甘心就此结束，闲云散鹤一说不过是托辞而已。
之所以临阵放弃，是因为他无法让自己面对华天罡，也不愿面对。若是他固守江州，永不向江北进一步，华芳或许也就再不会背叛。
因为她再没有背叛的必要。
他终究选择坚守这份虚假的美好，而不愿面对令人黯然神伤的现实。
从正堂走出，华芳正站在面前，满脸忧色地看着他。
云王压下心中的思绪，笑道：“怎么了？”
华芳道：“王爷要走？”
云王摇头道：“岂会？只不过是靖王殿下来访而已。”
华芳追问道：“靖王殿下来此何干？”
云王道：“他是来讨要人马的，不必理会他。”
他慢慢地向着后园走去，华芳犹豫片刻，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或许已经知道了靖王的来意，或许也知道靖王已经将真相说出。
但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而只是跟在云王身后。
走入园中，满园的草木已经一片枯黄，再无半点生机。
是啊，如今已是深秋了。
云王忽然回过头看向华芳，问道：“要不要随本王到南方去一段时间？”
华芳讶然道：“王爷要去南方做什么？”
云王露出一个微笑，道：“去过冬，如何？你还没有见过南方的冬天吧？那里的冬天没有风雪，也没有寒冷。如果在往南一些，我们还能看到海。你还没有看过海吧？”
华芳很快明白了云王的意思，满面愁容渐渐消散，微笑点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云王道：“若是夫人没有异议，不如下午便动身。”
……
“天降薄雨，地卷微风；秋高气爽，心旷神怡。绿茵细碎，苍茫恰似烟尘；流云奔腾，延绵仿佛群山。薄雨过处，烟尘漫卷，起伏半分缥缈；微风起时，群山蜿蜒，变幻一抹空灵。行走烟尘之下，且行且驻；徘徊群山之间，亦步亦趋。踏烟尘而穷碧落，俯瞰天地，以为秋毫；穿群山以尽黄泉，仰观芥子，恍作须弥。”
花舞蝶在马上轻唱着，眉宇间的喜色越发浓郁。
和恋人共同策马漫步于田野间，实在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尤其是眼下，没有任何杀意破坏这份美好。
对于她而言这的确是尤为难得的。
段迁听见歌声，不禁回过头，笑道：“在唱什么呢？”
花舞蝶道：“以前无聊时作的，临时想起，便唱了出来。”
段迁道：“其中的论调倒像是道学先生时常念叨的。”
花舞蝶道：“道学先生其实说过许多箴言，只是世人常不愿静听罢了。”
段迁道：“我一直不喜欢道学先生，他们总是要说些不中听的话。”
对此，花舞蝶却只是笑笑。
忽然，微风渐起。
段迁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骤然生出一丝不安。
他稍稍勒住缰绳，问花舞蝶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非要带我来鄂州不可？”
听到他的疑问，花舞蝶也缓住坐骑，沉吟片刻，摇头道：“虽然想过，却并没有什么结论。”
段迁道：“龙影如此大的组织，麾下杀手众多，却又为何单单看重我一人？”
花舞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猜测道：“或许是看重郎君的天赋？”
段迁道：“龙影是一个极其重视忠诚的组织，即便看重我的天赋，也不该忽略我曾叛出的事实。此去鄂州，似乎有些不妥。”
花舞蝶道：“若是谨慎为上，不如便会江州去吧。”
段迁沉吟片刻，摇头道：“罢了，或许只是我多虑了，我们谨慎一些，应该不会有事的。”
花舞蝶微微颔首，嫣然一笑，道：“全凭郎君做主。”
段迁笑了笑，策马扬鞭，正要继续前行，却看见正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人。
这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面容完全遮住。
微风将他的衣摆扬起，露出挂在腰间的一抹金色纹饰。
龙影的司执？
段迁快速勒住马，同时将幽影枪提在手中。
官道两旁的树林中，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大群穿着紧身夜行衣的杀手从枯黄的草叶间飞跃出来。
段迁微微皱眉，思索间，令他困扰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尹离羽将他带到鄂州来，根本不是指望他去亲手杀灭靖王的人，而是要让他死在鄂州。
一旦他死在鄂州，靖王和云王的关系难免要进一步恶化了吧？
好一条驱虎吞狼的毒计！
花舞蝶拨马靠近他，脸上明显带着惶恐与不安。
段迁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害怕吗？”
花舞蝶笑着摇头道：“在郎君身边，不怕。”
第一波翎羽刃带着死亡的尖啸，如期而至。
段迁不禁朗声大笑，拉着缰绳使胯下骏马将前足提起，幽影枪向四周一扫，竟把翎羽刃尽数荡开。
一击破开险局，段迁探出手一把将花舞蝶抄起，竟腾身跃出，伸足在马首上一点，数尺距离转瞬而至。身形腾挪间，只见他提枪刺出，第一击竟带有难言的威势。
那司执面对段迁的攻势，却丝毫不慌张，只是抽出细剑轻巧地一拨，竟使出一股气劲将整条幽影枪挑开。
趁此间隙，又一波翎羽刃从身后袭来。
段迁冷喝一声，提枪转身，竟一手揽着花舞蝶，另一手夹着枪杆一扫，再将暗器全数荡开。
旧力未尽，他竟再抽回右臂，顶着枪杆向后一戳，恰巧将刚欲上前抢攻的司执逼退。紧接着，只听他再冷笑一声，右手手腕一翻，竟在下个瞬间将整条枪杆拆散，把幽影枪当做长鞭一般向前甩出，几个冲在最前的杀手首当其冲，竟就此殒命。
再一招破了险局，段迁这才再次引枪回身，依旧揽着花舞蝶，傲然立在那司执正前，挑衅一般地看着他。
那司执终于抬起低垂的头，兜帽散在脑后，露出一张蒙在黑巾中的脸。他低笑一声，道：“段公子果然不凡。”
段迁却不答话，只是稍稍后退，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虽然目前从战损来看他似乎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其实却并不见得果真如此。刚才虽然只是几招，但却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力量。若是再战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显出颓势，要不了多久，他便要落败。
但是他却不能败，一旦他败了，花舞蝶必定也将无处存身。
虽然口中未曾提起，但他早已暗自立下誓言。
在将这可人的少女收入檐下时，他便已对自己立下誓言。
远处似乎传来阵阵马蹄，抬眼望去，鄂州方向骤然扬起沙尘。
注意到远处的飞沙，那司执又冷喝一声，提着细剑再度抢攻上前。而配合着他的攻势，杀手们的攻击同时从背后出现。
段迁低喝一声，战意再度被激发到极致。只见他右手高举，将幽影枪在头顶一轮，又骤然紧握，朝着司执猛然下劈。
那司执却不硬接，接连退出数步，又挑起细剑勉强招架。
他早已看出段迁破局的关键便在此处，只要他保守应战，在其余人的牵制下，段迁的劣势必定愈发扩大。
远处的烟尘似乎更近了许多，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也愈发震耳。
是鄂州的城防司吗？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呐喊传来，道：“众将听令，剿灭叛贼，救出云王来使。”
……
当段迁终于确认云王携华芳一同南下归隐时，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那日，靖王佐秋逸飞及时率人赶来为他解了围，他也如愿见到了这位西原的智者。
两人谈论了许多问题，而段迁也渐渐发觉，自己已不必留在此地。
冀州的捷报已经传来，律文被成功救出，终于回到王府。
而靖王的立场和当时左威卫大军的谜团也已经解开。
如今，更是连云王也脱身而出。
他的确已经再没有留在局中的理由了。
天还未亮，两匹骏马已经备好了马鞍。
花舞蝶笑着看向他道：“不向秋先生告别吗？”
段迁摇头道：“若是向他告别，他定要挽留我。”
花舞蝶又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听段迁说定抽身出局，她便一直忍不住要笑。
花舞蝶道：“总算，都结束了。”
段迁微微颔首，应道：“我们的事情的确已经结束了。天下的乱局虽然还未结束，但却和我们再无关联。”
花舞蝶又问道：“郎君后悔成为杀手吗？”
段迁摇头道：“并不曾后悔过，甚至还有些庆幸不曾成为王侯。”
花舞蝶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并没有听懂这句话。不过很快，她的眉头便舒展开。
不远处，一袭长袍的秋逸飞默默地为这一对爱侣送别。花舞蝶未曾听懂那句话的意思，但他却已经明白。
猎数人之命，是为杀手；猎社稷之命，则为王侯。
或许不曾成为王侯，的确是一大幸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