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奇策交锋
萧翎的确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是以盟友的身份出现在谷清文身边。因为在旁人的认知中，当时逍遥林坍塌时，谷清文之子谷士武带人将他封在地宫废墟中，若不是云王及时解了王府的围，带人去逍遥林寻找吴琦时顺便将他救出，萧翎便要困死在里面。
从这件事看来，两人几乎已经反目成仇才对，如今又怎会以盟友的姿态出现在一起？
谷清文却哈哈一笑，道：“数年之前，靖王殿下便知尔等趁其分裂龙影时在门下安插大量细作的事实，便暗中授意左威卫大将军萧翎成为新派代表之一。又得天子临危授意，这才有了夜袭王府的好戏。小姐为何不想想，若不是从公主殿下那里拿到了陛下是手谕，各州郡守为何任由新派人马招摇过市？若不是凭借陛下的手谕，江州城防司又为何不肯出兵？”
萧翎挽了个剑花，将对剑交叉在身前，摇着头道：“后来，靖王听说原属龙影的大姐华芳正谋划暗杀云王，便另遣副将杨猛率军清剿，没想到竟成了大水冲走龙王庙。不过幸好没出什么乱子。后来云王麾下势力介入，局面愈发混乱。为了将尔等诱出，在下便和谷先生商量出这样一个反目的戏码，果然使各位落入彀中。”
那女子不愧是身为首领之人，虽然遭遇这等变故，却很快冷静下来，当下只是冷笑道：“萧将军把这些说出来，难道有把握留下我等？小女子自觉武功未至顶尖，但这一身轻功，未必要落后于将军之下。”
她顿了顿，又冷笑道：“更何况，羽先生已经带着云王门下的段迁进入鄂州，另又派出扮作将军样子的司执前往一线天袭杀云王贴身护卫吕枫。不论哪一处事发，云王必将北上大军转而向西，越过冀州直奔鄂州。你以为凭借靖王私兵，能和二十万戍边大军相抗衡吗？”
萧翎一惊，显然没有预料到敌人早已做出这样的应对。尹离羽将段迁带至鄂州，只需要将其杀死示众，再嫁祸给靖王，便足以打破双方之间微妙的平衡。而另一方，一旦吕枫死于假扮成他样子的龙影司执之手，同样足以让云王陷入暴怒中。
不过，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事已至此，凭借他的力量也无法做出什么改变了。
察觉出萧翎的动摇，女子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道：“萧将军若是肯把小女子放了，小女子便即刻传信，让各方停止动作。”
萧翎冷哼道：“事到如今，恐怕早已迟了，小姐还要故作不知？”
女子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笑道：“不试一试，将军怎么会知道？”
萧翎依旧摇头拒绝，神情间没有丝毫动摇。
他清楚眼前这个戴着银色面具少女的重要性，如今好不容易将她堵在此处，只要能将她击杀，即便承受云王的怒火也是值得的。
到最后真相大白之时，云王想必也会理解靖王殿下的好意。
女子见他全无动摇的意思，终于放弃了尝试，而只是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女子便不奉陪了。”
她正要飞身离开，却听见周围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抬头望去，来的竟是靖王麾下的私兵！
她很快就认出，这和情报中在江州境内突然失踪的那支私兵的情况完全吻合。
怎么办，难道父亲的大计真的要化为泡影了吗？
……
秋逸飞站在书房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靖王的书童，又重复一遍，道：“你说王爷早在几日之前便动身去江州了？”
书童颔首应是，道：“大人没有听错。”
靖王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这几年来表面上不理封地政务而全面放权，恐怕只是一个幌子吧？
正想着，只听书童又道：“不知大人找王爷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急事，不如传书过去。”
秋逸飞犹豫片刻，答道：“是有关最近的一些情报，务必要尽快告知王爷。”
听秋逸飞将详细的情报说完，书童忽然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道：“王爷说了，若是大人来此将这些情报告知，便要将这封信交给大人。”
秋逸飞一愣，惊讶地将信接过，当即拆开。
等他将信件看完，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立即吩咐书童道：“还请你即刻前往城防司，若看见王爷之前交代过的一男一女进入城中，务必要保护周全，送到王府来。”
……
云王冷冷地站在书房中，身前站着的分别是吕枫和吴琦。
一想到关于那个刺客的事情，眉头不觉再次皱紧。低下头陷入沉思，他的脸色变幻莫测，看不出究竟想到了什么。
良久，云王终于抬眼看向两人，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吴琦道：“真正的凶手或许希望我们将他认作萧将军，若是萧将军出手将吕大人杀死，我们会怎么办？。”
云王想了想，道：“若是如此，原本北上的二十万戍边大军，便要在渡江之后转而向西，一举攻占鄂州。”
吴琦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不由地皱了皱眉，抬起头看去，来的是一个仆役。
只见那仆役慌慌张张地来到云王面前，躬身道：“启禀王爷，靖王殿下现在正堂。”
云王蓦地一惊，不禁和吴琦对视一眼。
靖王李默？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云王深吸一口气，问道：“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谁？”
仆役答道：“江州城防司司长，冯杰冯大人。”
云王又问道：“他们两人是一起来的，还是分开来的？”
仆役答道：“靖王殿下和冯大人是一起来的。”
听说靖王和冯杰一同到来，云王不禁越发奇怪。那日他借婚宴宣布成立同盟的事宜时，冯杰显然将他当做了反贼，之所以没有发难不过是因为形势比人强而已。若是站在他的角度，靖王同样也应该算是反贼一列。
如今他私自调动戍边军士，两人结伴来此，总不会是兴师问罪的吧？
由于片刻，云王终究决定还是见一见他二人比较好些，于是又问道：“两位大人现在何处？”
仆役道：“正在后堂。”
云王轻轻点头，吩咐吕枫安心养伤，又带着吴琦一同出了小楼。
当两人到达后堂时，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首先站起，迎上来笑道：“皇兄好久不见。”
这中年人便是靖王李默。
乍看之下，他实在是一个相貌平平毫无特色，而难以给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的普通人。但若稍加留意，便不难察觉到他那发自内心的恬淡和超脱。这种源于心性的超脱与吴琦那样来源于武学功法的超脱全然不同，相比之下，更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吴琦对此的感觉尤为强烈，一靠近这靖王李默的身边，他便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连心中原本的躁动和不安都消失不见。
看清来人，云王却显露出一丝警惕，并没有热情地迎上，而是小心地和他保持了几分距离，欠身回礼，道：“靖王殿下别来无恙。”
靖王对他用的是亲属身份的称呼，而他对靖王则是以王号相称，明显有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警惕在内。
自当年以来，三皇子李默便是三位皇子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那一个。李默生性恬淡不喜竞争，对权术也缺乏兴趣，所以在皇宫中也没有多少势力。不过云王知道，靖王李默不喜权术并非因为疏于智略，而纯粹是因为不感兴趣而已。一旦认真起来，他的智谋绝对远在另两个皇子之上。
正因如此，如今突然见到不明来由的靖王，云王便下意识地产生了警惕。
察觉到云王刻意表现出的生分，靖王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今日我和冯大人一同前来，是为了给皇兄看一样东西。”
云王微微点头，只是看着两人，而并没有答话。
靖王伸手在随身行囊中取出一个金黄色的长条形布袋递给他，笑道：“皇兄不妨打开看看。”
云王接过布袋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布袋不论是质地还是形状，他都非常熟悉，只有天子亲笔的手谕，才有资格放在这样的布袋中。
将布袋打开，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一份圣旨，不过从略有发黄的颜色上看，或许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皱着眉将圣旨取出展开，云王的脸色不禁一变。
事实和他所想的似乎并不相同。
察觉到云王惊变的神色，靖王又发出一阵淡笑，竟颔首致歉道：“皇兄见谅，是我从一开始便误会了。所幸误会已经解开，也没有酿成什么灾祸。”
云王深吸一口气，道：“陛下病倒竟然是因为被帝师毒害？”
靖王轻轻点头，又道：“这些年我把所有明面上的事情都交给秋逸飞，暗中则将全部精力放在调查当年的事情上，不久前和陛下的圣旨两相对照，总算有了结果。”
顿了顿，靖王缓缓道：“皇兄或许不知，帝师华天罡有个女儿。”
云王闻言不觉一愣，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略加思索，骤然大骇，愕然道：“你说的是……”
虽然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从靖王的神色来看，当年的事实的确如此。
真是令人熟悉而亲切的手法，等到最后关头，是不是又要上演一出至亲背叛的好戏呢？
当时的担忧，终于成为现实了吗？
云王长叹道：“难怪对本王看人的习惯了如指掌，原来幕后之人竟是帝师。”
华天罡，曾经担任过先帝和他们三个皇子的老师，后来在先帝临终前托付成为当朝帝师。
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姓氏，云王的双拳不禁握紧。
他早该想到的，可惜一直没能看透蒙蔽自己理性的情感。
若是真的经历再一次的背叛，他恐怕真的要被击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