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致命败局

  良久,华芳的脸色终于稍稍好转了一些,不再是白得吓人的颜色。她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能够理解有许多事从来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云王只是一个凡人,仅此而已,所以当然会有很多无法顾及到的事物。
  站起身向云王略施一礼,华芳敛起哀伤的神情,柔声道:“王爷早点休息,妾身就先退下了。”
  她没有等待云王的回应,只是向后退了两步便快速转过身。看得出来,吴琦带来的消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毕竟,在华芳心里,段迁几乎已经成为等同于子嗣的存在。
  云王轻轻点头,怜惜地道了一句“晚安”,直到她离开才收回目光。
  或许,他不能再一味地维持守势,如此只会越发地扩大己方的劣势,重复悲剧的上演而已。再像这样发展下去,即便到时候绝佳的机会终于出现,王府恐怕也再没有足以发动一次反攻的力量了。
  若是即刻准备反攻,那么从昨天送来的情报上看,以现在隐藏的战力,最佳的战果足够以迅雷之势夺下一城。
  这样想想,能够取得如此战果的话,差不多也是发动反攻的时机了呢。
  如果明天之内发动突袭,最佳的地点必然是江北的冀州。
  一方面,从吴琦之前的描述来看,敌人有一部分势力留在冀州,强攻冀州城的话,或许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另一方面,段迁既然在冀州被擒,若是及时将冀州攻下,或许能把他救出。如果选定冀州为目标,除了军力以外,还需要另外准备几个高手武者才是。
  也就是说,或许是将吕枫召回来的时候了。
  一想到吕枫,他的心中骤然一紧。
  吕枫在几天前离开王府觅地养伤,所在地虽然隐蔽,但是在情报网中也留有记录。
  如今聂刀已然反水,吕枫的所在对于敌人而言恐怕不能再算是秘密。聂刀为王府经营这许多年的情报,想必十分清楚吕枫的战力对于整个王府的重要性。如果敌人趁着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分出一部分人手前去对付吕枫,那可就很糟糕了。
  如今王府还能拿得出手的战力仅仅剩下吴琦一人,那个不久前投诚的萧翎似乎在几天前便以回神都的借口离开,想必从一开始便是怀着二心。
  要赶紧通知吴琦去看看才是。
  或许,反攻可以缓上一缓?眼下,局势倒还没有进入死路,至少在短时间内,整个南方一带都被他绑在了同一个利益集团中,这些人也不会坐视王府崩坏殆尽。
  不,不好!不能再等了,像这样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拿捏实在让他感觉不舒服。
  喊来两个侍从,云王对其中一个道:“你即刻赶去彦云商会,找到吴琦吴大人,请他去天荡山的一线天断崖上看看。”
  等那个退下,云王又对另一个道:“你去聂家客栈把癞头三找来。”
  不论反攻的时机有没有成熟,他的确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此时了。
  是的,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
  吕枫一手夺下萧翎的武器,其实自身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样轻松。虽然在他精准地控制下,左手并没有在刚才的动作中被长剑砍伤,但是长剑上所附带的气劲和威势却借着那一抓完完整整地激入体内。
  若他还在全盛的状态下,即便受到这样的冲击也全然无需在意。可是,眼下旧伤本就尚未痊愈,又被这股暴虐的气劲一荡,竟隐隐有加重的趋势。如果战斗再继续下去,伤势复发,战局恐难预料。
  见吕枫没有借机抢攻,萧翎心念转动,大约猜到吕枫顾忌伤势,不便动手。不过,即便做出了如此猜测,他也没有急于进攻的意思。因为,一旦像刚开始那样,是吕枫利用他求胜心切所做出的伪装,那可就不好了。
  他的实力本就略逊一筹,必须要将优势一点点扩大才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吕枫将萧翎的右手剑捏在手中,仔细打量一番,笑着摇头道:“你这把剑原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只是御林军的制式武器而已。”
  萧翎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全力调节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即便武器被夺,对他而言也暂时还算不上致命的打击。为了防备不时之需,除了这一对阴阳对剑以外,他也同时带上了那一对长短不一的细剑。虽说细剑使用起来或许不如标准长剑趁手,但是一来比长剑更易携带,二来总归比赤手空拳强上不少。
  吕枫又等了片刻,见萧翎既不打算进攻,也没有退走的意思,冷笑一声,抬眼道:“若是萧将军还是不愿退走,那么我便要进攻了。”
  对于他而言,最理想的结果无疑是用言语将萧翎逼走。但听见吕枫的话语,萧翎却哼了哼,将仅剩的短剑掷在地上,又探手向腰间一晃,抽出一对长短不一的细剑。这一对细剑的剑柄位置都装饰有金色的游龙形饰物,剑刃表面则刻上了复杂的花纹,以减少反光。
  吕枫一眼便认出了剑柄上那标志性的装饰物,不由地冷笑道:“原来萧将军是龙影的人。”
  萧翎并没有否认这一点的意思,只是笑道:“龙影本就为皇室服务,在下身为御林军左威卫大将军,如何不能是龙影的人?”
  吕枫随手将萧翎的长剑折断,也不再坐以待毙,而是率先上前,手中幽兰剑刺出,直指萧翎眉心。
  然而,刚欲发力,他便感觉到一丝不妥。
  方才劈手夺刀那一击似乎让体内一些本来愈合的伤口崩开了,战局若是拖长,伤势加重,他恐怕只有败亡一途。换言之,他唯一取胜的机会,便是凭借力量的优势发出全力一击。只要萧翎没能接下这一击,或者在这一击之下受到重创,那么他便胜了。
  这样想着,吕枫再不顾伤势,脚下猛一蹬,手臂也同时绷紧。
  只见随着他的动作,幽兰剑直直地向前递出,周遭的气流受到高速掠过的剑锋牵引,竟向剑身上汇聚起来,在表面形成了一层雾状的白色薄膜。这白色薄膜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其实锋利无比,甚至连钢铁都能轻易破开。而伴随着这一层薄膜而来的,是一声剧烈的暴鸣,仅有在速度突破一定极限时才会产生的暴鸣。
  吕枫使出的这一击甚至不足以称之为招式,只不过是最为基础的向前的戳刺而已。虽然没有招式,但是破开了极限的速度却使这一击胜过了几乎所有的招式。
  萧翎识得这一击的厉害,面色愈发凝重。
  只见他率先探出左手,快速对着剑身侧面刺出整整十二剑,同时借着反冲力连连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招式收缩至一个极限,迟迟未动的右手终于探出。
  只见他右手挺着宽刃细剑击出,一转、一挑、再一突,配合着先前刺出的十二剑,竟将那一剑中大半力道成功卸去。
  终于,两剑相交,各自带着无比的威势撞击在一起。
  伴随着猛烈的撞击而来的,是又一阵暴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激荡的气流扩散出去,迫开两人,甚至一下把整座木屋完全冲垮。
  站立在木屋的废墟之间,吕枫不受控制地微微喘息着。他的身体状况正在不断恶化,眼下尚还保留的战力恐怕不到七成。
  萧翎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接下吕枫的那一剑,他用尽手段,最后却还是生生承受了那一剑至少五成的威力。只听他重重地咳嗽几声,竟勉强从木屋的废墟间爬起来。抖落了身上的木屑,萧翎又发出一阵冷笑。
  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还有出手的机会,而吕枫不顾伤势强行发出一击后,已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自得地笑了笑,萧翎抬眼看着已有些站立不稳的吕枫,道:“最终失败的,或许是阁下,而不是末将呢。”
  话音刚落,萧翎正欲出手,却听见又一声轻笑传来。
  只听那笑声道:“萧将军弄错了,落败的是萧将军才对。”
  猛然回过头,萧翎便看见了那个带给他一种虚无缥缈之感的身形。
  是吴琦!
  不好,他们最终还是落到一着走错,满盘皆输的地步了吗?
  萧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刚才那一记对拼之后,他和吕枫两败俱伤,而吕枫的状态还要差一些。可是一旦有吴琦加入,本来的险胜必定要变成毫无悬念的惨败。
  早知如此,当时在黑山腹地,他们本该全力围攻吴琦才对。当时尚未事发,段迁未必会察觉到眼下的危机,也就未必会逃出冀州城。换言之,他们大可以等收拾完吴琦之后,再重新整合力量去对付段迁。
  可惜他们太过低估吴琦了,仅仅考虑到了吴琦出色的武功,而忽略了那堪称绝顶的身法。
  吴琦正是凭借那被他们忽略的绝顶身法逃出黑山的。
  这本来只是一个小的失误,但是现在看来,那一战的失误带来的影响似乎是致命性的。若是吴琦在黑山殒命,如今也就断不可能来支援吕枫。如此一来,吕枫必然命丧于此,云王的势力也就要再受重挫。
  可恶!
  隐约间,萧翎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起来。他们似乎一直都在低估云王本人。
  仔细想想,这些年间律文的光辉太盛,以至于让他们几乎要把云王给忽略了。如果非要说云王带给他们的印象,恐怕更接近碌碌无为,全靠手下人的庸人吧?
  勉强把双剑握紧,他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手持长剑的吴琦,露出一个坚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