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暗斗无尘
漫天的残阳通红通红，仿佛是死难者的鲜血所侵染而成。
段迁问尹离羽道：“请问羽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靖王的地方？”
尹离羽想了想，道：“或许在这几天之内，但不会在今天。我们今夜之前先出发去柳州，在柳州修整几天，才会到鄂州去。”
段迁颔首应是，没有追问具体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大概还没有取得龙影真正的信任，如果是自己可以知道的事情，他们应该会直接说了，对于不能知道的，就算问也没用。
柳州位于中部偏西的位置，正处在冀州和鄂州之间。听说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州城，至少比起靖王封地的鄂州和凉州两地都要繁华不少。
不知道他们去要去柳州做什么。
刚进城门不久，尹离羽忽然停下，招了招手，示意段迁和自己一起靠路边等一等。没过多久，一袭黑袍的萧翎飘身而至，向尹离羽行了个礼，又对段迁两人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尹离羽道：“情况一切正常吧？”
萧翎点头道：“还算正常，不过恐怕再瞒不了几天了，具体还能瞒多久就要看靖王他们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了。”
尹离羽道：“靖王看起来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但是绝不能小觑。”
萧翎冷笑着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若不是我早就留了个心眼，恐怕那时就要被直接杀死在逍遥林的地下废墟了。”
皱着眉头想了想，尹离羽又问他道：“你还要回江州去吗？”
萧翎道：“当然回！既然还没有和云王撕破脸，名义上也就算是他门下的人，为什么不回去？就算等他翻了脸再走也不迟。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云王那个贴身护卫吕枫都养伤去了，我还得暂时保护他的周全。”
说着，他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又带着这个笑容看了段迁一眼。
段迁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杀手的敏锐告诉他，现在绝不是他说话的时候。眼下他刚刚变节重回，必然有许多人对他不满。若是说错一句话，恐怕局面会难以控制。
尹离羽想了想，又说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云王同样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到现在，他可能已经完全看透我们整个计划了。”
萧翎一愣，不信道：“云王怎么会有这么敏锐的判断力？”
尹离羽正色道：“一定有的，而且他从来都有极高明的智慧，只是光芒被律文掩盖了所以不太为人所注意而已。”
他顿了顿，接着道：“当年云王到达江州时，几乎算是被贬谪，不但只有几个老弱的仆从，身上没有多少钱财，而且还要受到朝廷或明或暗的制约。即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依旧在江州立下足，逐渐壮大。在先皇宾天之后，更是迅速发展起来。那时的云王身边可没有律文，一切都是凭借自己完成的。”
萧翎神色一凛，颔首道：“我知道了。”
尹离羽点头道：“虽然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将这一类的事情交给手下人处理，但并不意味着他自己已经办不到了。武功或许会因为长年没有使用而生疏，但智慧却并非如此。”
萧翎颔首应是，道：“既然如此，那我要不要回江州去呢？”
尹离羽想了想，摇头道：“若是叫我判断，你未必要回去。我相信云王对你的身份早已心中有数，只不过因为身边没有多少战力，没有讲明罢了。你若是回去，不但不再能取得什么成效，反而要小心别丢了性命。”
萧翎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向尹离羽道别，只身返回江州去。他在江州还另外有些事情要办，就算云王已经看破了他的身份，他还是得暂时返回江州才行。
等萧翎离开，尹离羽又转向段迁道：“公子对眼下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段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会有什么看法。”
尹离羽见段迁不愿说明，也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追问。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相互的信任都是有限的，自然不可能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
说实在的，对于段迁的能力，他依旧存在着不少质疑。放眼天下，段迁的武功绝对只能算是平淡无奇，而智谋也算不上出众；即便是将潜行算入武功实力，他恐怕也算不得值得重视的高手。所以他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主公会尤其对这个年轻人格外重视。
不过，即便他心存疑惑，也不会质疑主公的决定——这是来自于多方面的信任。
想了想，尹离羽又道：“我们先去旅店休息片刻，等日落之后再出发吧。”
段迁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尹离羽后面一同回了江阳客栈。
……
面对殷千月的疑问，华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若是没有要紧事，我便不能到这里来玩一玩不成？还是说妹妹不太欢迎我来玩一玩呢？”
面对华芳的笑容，殷千月先是一愣，继而也笑了起来，跟着道：“当然是欢迎的，姐姐若是要看歌舞，得等到午夜之后呢。”
华芳道：“妹妹这里，眼下有哪个舞姬特别出众吗？”
殷千月又笑道：“当然有，但是姐姐若是要找她，可能得换个时间来了。”
华芳不禁扬了扬眉毛，问道：“姑娘不在船上？”
殷千月掩着嘴笑了笑，道：“虽然在船上，却没办法分身过来陪姐姐呢。她正在陪秦大人，不知道是在写诗还是在弹琴。他们两个倒是挺般配的。”
华芳也跟着笑了笑，心中不禁又生出一丝疑惑。
她自从进入王府之后，便很快注意到了秦无名这个有些特殊的存在。秦无名名义上属于王府，但是在云王口中却并不能算是王府门下的人，而只是在商会做事罢了。若是仅仅和王府有关的事情，秦无名通常是不愿涉足，只会在必要时候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相比于为王府做事，或者在云王面前提高自己的地位，他似乎更热衷于在经商之余流连于风月之地。就是不知道秦无名到底是为了风月而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了。
说实话，华芳看不透秦无名。
或者说，在她看来，秦无名这个人实在太过简单了一些，简单到令人难以置信。
迟疑片刻，华芳还是决定先向殷千月问问秦无名的事情，以来可以满足自己的一些好奇心，二来在谈论正事之前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相信殷千月也是一个对别人的闲话感兴趣的人，在她的认知中，女人通常对别人的闲话显示出不低的热情。
虽然从一开始殷千月对她的称呼来看，华芳已经大概能猜到今日会面已经成功了大半。但再增加一些相互间的好感对之后的事情必定更加有利。
听华芳问起秦无名，殷千月先是笑了笑，跟着道：“秦公子倒当真是个妙人呢。自从见过他以来，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在这里过夜。后来听说他是王府商会里的主事，妹妹真是想不明白王爷为何会这般放纵此人。想是他在王府中地位特殊吧。”
华芳道：“这可奇了，我听说秦无名算不得王府的人。至少若只是和王府有关而和商会无关的事情，秦无名大都不会插手。”
殷千月惊讶地挑起眉毛，道：“此话当真？”
华芳打趣道：“当真倒未必，兴许他有些暗地里的身份不便曝光哩。王爷身边岂不是有许多这样的人，天知道他们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身份。”
殷千月笑着点头，应道：“姐姐说得在理，王府的确有许多神秘的人物，哪里有人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身份。”
说着，殷千月忽然又道：“姐姐见过秦公子没有？”
华芳道：“只是在王府里远远地看到过，并算不得见过。”
殷千月笑道：“若是这般，妹妹倒可以为姐姐引荐一下。”
华芳嬉笑一声，道：“引荐便算了，我倒是对你这里的姑娘更有些兴趣哩。”
殷千月带着笑意扬了扬眉毛，道：“若是姐姐喜欢，妹妹便为你喊来几个好了。”
听见殷千月这么说，华芳不禁心中一愣。她方才本只是说笑，没想到殷千月竟会如此回答。她猜测这是殷千月要暗中和她较量一番，当然不肯认输。心念电转间，一条妙计已经浮上心头。
她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脸看向小梅，问道：“小梅，你要不要？”
小梅惊疑一声，不觉羞红脸低下头去，连连拒绝道：“不要了，不要了。”
华芳嘻嘻一笑，回过头对殷千月道：“那便找一个来吧。”
殷千月竟当真喊来侍女，又吩咐她去喊一个姑娘过来。从始至终，华芳一直在旁边淡笑地看着，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
等侍女出门去，殷千月笑嘻嘻地转过脸来，盯着华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姐姐可能还不知道万花楼的规矩吧？”
华芳笑问道：“什么规矩？”
殷千月道：“若是楼里的姑娘，可是不卖身的。若是姐姐想要一夜风流，便要找侍女才行。”
华芳知道殷千月在拿她取笑，竟也神色如常，只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若不是妹妹提起，我还真不知道哩。一会要请妹妹找个美艳的侍女来，我倒想体会一下风流到底是什么滋味。”
看着华芳甚至愈发灿烂的脸色，殷千月嘴角的笑意终于渐渐苦涩。只听她低声一叹，道：“姐姐果然不凡。”
华芳知道这算是殷千月已经认输，又一笑，道：“不论如何，姑娘还是不能少的。”
殷千月苦笑着摇头道：“姐姐此来，不会只是想要寻花问柳的吧？”
见殷千月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挑明主题，华芳却反倒不急了：她早已明白在谈判中先失去耐心的一方往往会落入被动的道理。
于是，华芳佯作不知，愕然道：“妹妹以为，到这风月之地来，不为寻花问柳，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