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荒诞绝伦
第二日，当清晨的太阳还未升起时，段迁便已经醒了。
花舞蝶正蜷缩着躺在他身边，嘴角带着甜美的笑意，似乎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只是不知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看着这精制而美丽的容颜，段迁不禁也笑了起来。或许是花舞蝶正巧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每次看见，都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源自内心的触动。
真好。
若是这样的美好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只可惜，他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不过是一个奢望而已。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还没有办法体会到简单而美好的生活。
段迁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床上坐起。
昨夜的那让他感觉到一丝荒诞的情形再次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昨夜自从第一个杀手出现，到后来李凯的现身，以至于最后那杀手的死亡，简直想一出设计拙劣的戏剧。处处都给他一种不合理的感觉，但他却无法说出不合理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吴琦大概也意识到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了吧，希望他最终能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说法。
微微摇了摇头，将心中纷乱的想法暂时抛下。今天他们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去办，在此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过多地思考旁的事情。听说他们今日要去的地方并不安全，或许还要遇到一些猛兽。
花舞蝶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段迁忍不住又笑了笑，看向她，柔声问道：“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微笑着的段迁，也回报以一个微笑，答道：“醒了，睡得很好。”
段迁点了点头，道：“那赶紧准备一下吧，很快就要日出了，我想吴大人大概不久便会来喊了。”
花舞蝶坐起身应了一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
敲门声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吴琦的声音。只听他问道：“公子可是醒了？”
段迁应道：“已经醒了，再等片刻便好。”
等花舞蝶穿好衣服，段迁才将房门打开。吴琦已经完全将衣冠整理完毕，正站在他们房门前候着。看见段迁出来，吴琦淡笑着问道：“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段迁道：“有劳大人挂念，睡得很好。”
吴琦点点头，又问道：“昨夜的事情，公子可有些什么想法？”
段迁微微摇头，答道：“毫无头绪，只是生出许多荒诞之感。”
吴琦笑了笑，道：“既然毫无头绪那便暂时不要去想了就是。今日我们要去黑山，或许还要深入山腹中，所以务必要保持精神。”
段迁颔首应是，等花舞蝶走出来，便和吴琦一起下了楼。
一楼中已经有一些人在了，他们或许也是这里的住客。三人到一层没等多久，便看见刘余急匆匆地走过来。只见刘余走进大厅中，注意到三人，明显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神色，拱手笑道：“三位早啊。”
吴琦敛起笑容，向刘余回礼，应道：“刘掌柜也早得很。”
刘余哈哈一笑，将一卷地图交给吴琦道：“我们已将黑山中发现又线索的地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还请大人过目。”
吴琦接过地图展开来，仔细地看了看，指着其中一块空白处道：“这里空着的部分指的是什么？”
刘余道：“大人可还记得属下昨日说过，弟兄们大都不通武学，所以不敢深入山腹中的事情？这一块空白处所对应的便是狼群的地盘，若是深入其中很可能会遭遇狼群，所以并没有在地图上标注。”
吴琦恍然点头，没有出言怪罪，而是道：“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刘掌柜。我们几人没有去过黑山，即便拿到地图或许也不易识路。不知刘掌柜可否安排一个下属做个向导？只要靠近狼群的地区，自会让向导单独返回。”
刘余连连应是，道：“当然可以，若是让其余人上大人未必放心，不如就让属下亲自随同大人前去吧。”
吴琦笑道：“如此甚好！有劳刘大人了。”
刘余哈哈一笑，道声“无妨”。他又问起昨夜的情况，吴琦却只是随口敷衍过去，绝口没有提起昨夜的意外事件。
顿了顿，刘余又问道：“几位还没有用餐吧？不如吃过早饭再出发也不迟。”
……
黑山位于冀州东北方向，大致正好横亘在冀州和青州之间。若是想要从冀州向神都方向或者青州方向去，那么必然要经过黑山。黑山曾经是一座完完全全的荒山，如今虽然有了些人烟，但大体上依旧是一座荒山。
这里之所以常年没有人烟，不为别的，而正是因为在山腹深处周围一带总是存在着狼群。
通常情况下，即便有狼群的地方也并非人所不能涉足之地，因为即便是好几头成年的狼，也未必是一个武功中上水准而且精通箭术的猎户的对手。有经验的猎户都知道，狼群即便嗜血，也通常都会是有所顾忌的。只要表现出远超出它们的力量，无需将它们赶尽杀绝，便足以将其逼走。
但是黑山的狼群却完全不同。
这里的狼群似乎有着别样的智慧，不但不会因为猎户所表现出的力量而退缩，而且更是会有组织地应对来自于猎户的进攻，就好像在这一群狼之间，有一个智慧高绝的军师一样。
据说每几年，附近便会又出现一批不信邪的猎户，纠集一大帮人深入黑山。但是每一次，他们都无功而返，甚至带着大量伤亡。
长久下来，黑山深处也就成为禁地。
自从拿到关于这黑山的情报之后，吴琦便一直没有想明白律文为什么会选择横穿黑山。虽说这要比绕山而过节省许多时间，但是当地人血的教训早已放在这里，律文丝毫不通武功，当然不可能忽视这一点。
尤其是再考虑到之前在那商会地室中看到的情报，吴琦心中的疑惑越发加重了。
当他们一行四人到达黑山外围的时候，大约巳时二刻。
太阳几乎已经升到了最高处，透过云层的缝隙将阳光洒下来，为秋日中增添了一抹暖意。站在阳光下远远看去，整个黑山已经成了一片萧索的枯黄色，入眼处全是衰败而凋零的枯枝落叶。
刘余率先勒住马翻身下来，回头笑道：“大人，公子，这里就是黑山了。”
吴琦点点头，道：“若是要进山，我们应该骑马过去还是徒步进去？”
刘余道：“若是大人最终要深入道腹地，最好还是徒步——山路中马匹并不便行走。”
吴琦于是翻身下马，招呼段迁两人也跟着下来，又问道：“黑山中白日也会有狼群出没吗？”
刘余想了想，谨慎地答道：“或许也会有，听说之前有些猎户也是白日进山的，依旧有了不少伤亡。”
吴琦沉吟片刻，道：“也罢，还请刘掌柜前头带路吧。”
刘余应了声是，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第一次发现律先生踪迹线索的地方看看好了。”
吴琦点点头示意他只管带路，不必理会。刘余笑了笑，再次向前走去。
踩着厚厚的落叶穿过树林，又大约走了一刻钟时间，刘余才终于停下来，对照着地图看了看周围，道：“就是这里了。当时在这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一些从衣物上刮下来的布丝。”
吴琦扬了扬眉毛，问道：“律先生既然不通武学，怎么会发现打斗的迹象？”
刘余摇头道：“这一点属下也不清楚，或许律先生自知被敌人盯上，雇了一些护卫也说不准。”
吴琦心中不以为然，却只是点了点头，而没有提出质疑。他和律文熟识多年，对他的行事风格大致也有许多了解。律文绝对是一个谨慎的人，但是这个谨慎却并不会以如此低劣的方式体现出来。换言之，若是他察觉到有人追击，一定会选择隐藏行踪或向王府寻求支援，而绝不会另外雇佣护卫。
当时云王似乎并没有给律文派给护卫，这个行为本身是另有深意，还仅仅只是疏忽而已呢？
就算云王没有意识到可能存在的危险，律文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吗？
越往细了想，这件事中透出的不合理似乎越发地多了。
忽然察觉到吴琦已经陷入沉思，刘余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又试探地叫道：“吴大人？”
听到刘余的喊声，吴琦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句，道：“刘掌柜继续就好了。”
刘余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又道：“不如去下一个地点看看吧？”
越随着刘余深入山中，段迁心中自昨日起生出的荒诞感便越发强烈了。刘余所说的线索的确都能够在周围环境中找到一些若隐若现的迹象加以印证，虽然或许因为时间关系，许多线索淡化了不少，但总体上大致足够分辨出来。若是将他所说的全部线索串起来，甚至也可以推测出一个完整的而且前后绝无矛盾的情景。
但是若要段迁来说，全部的这些给他的感觉都是荒诞。
在他看来，以律文的才智，在许多地方绝不该做出如此平淡无奇的应对才是。也就是说，整个的这些，无论是线索还是分析得出的结论，都全然不像是来自于律文的经历，而更像是由旁人另外拼凑出来的一样。
从吴琦的神色看来，他一定也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