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故人重逢
既然这个杀手是被作为吸引他们注意力的道具来使用的，显然不应该就这么把他藏起来，否则等正主到来，没有见到他必定要起疑。
如此想来，或许将计就计是个不错的应对方法。
确定了这一点，段迁将原本抗在肩上的那人故意扔在地上，发出一个明显的声响。之后他又轻笑几声，背对房门转过身去，装作一副已经放松警惕的样子，随手将备用的短剑抽出扔在地上，蹲下身去查看那人的状态。
地板的振动越发明显了一些，看来这个杀手已经非常接近了。
这家客栈的墙壁很是厚实，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心敌人的攻击会穿墙而过，而只需要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大开的房门处就好。
又是一声轻响，似乎是脚步声。
段迁没有回头，甚至一动不动，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个响动一样。
敌人一定是一个同样富有经验的杀手，这一个脚步声想必不会是失误造成的，而一定是刻意踩出来以作试探的。若是他没有对这一个声响做出反应，那么很有可能便是已经完全放松警惕了。
要想战胜一个老练的杀手，最好的办法便是卖一个破绽将他诱出来进行正面交锋。任何杀手都不会将太多心力放在钻研正面作战的技巧上，若非段迁早已想要洗手不干，必定也不会接受云王赠予的幽影枪，更不会去研究幽影枪法。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和同样老练的杀手交锋，双方都在暗处的情况下，段迁未必能取得优势。而一旦将战局明朗化，把双方的交锋变为正面交战，他就必定能够凭借武器和技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所以他必须等，必须等这个杀手率先动手。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将这人拖入正面交战的局面中去。
这也同样意味着，他必须首先能接下这人的一招才行。
一阵无形的压迫从他身后传来。
虽然没有任何杀意存在，但是段迁确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
近了，更近了。
段迁尽可能地将全身完全放松下来，同时暗中捏好翎羽刃。
他需要等身后那人出手的瞬间，这也同时会是最为危险的瞬间。
后颈上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气流的波动。
就要出手了！
霎时，段迁眼神一凝，骤然回身，同时扬起右手，将翎羽刃猛然甩出。
一声清脆的暴鸣响起，几点火花骤现，在这一瞬间将房间照亮。
下一刻，段迁果断旋身一转，抬脚望地上一踏，猛然冲出。他一下将这杀手逼退数步，同时从腰间抽出幽影枪的枪尖擎在手中，斜向劈出，把朝向门口的退路封死。
一击未中，这人并没有急于退走，而是探出左手，又一柄匕首划过来。他这一招正好在段迁招式刚刚用老的同时发出，恰巧正是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时刻拿捏得不可谓不准。
然而段迁却只是冷冷一笑，右手手腕一抖，竟将那枪尖掷出，同时借着反冲力扭过身，险而又险地避开一击。还未等这人再有应对，段迁又将手腕一翻，从腰间将那拆成锁链的枪杆抽在手中，两手相互错开一拧，快速将锁链拼接完成，同时横扫击出。
幽影枪的枪杆做工精巧无比，不但可以拆成柔性的锁链，也可以不装枪尖完全当做长棍使用。而在幽影枪的枪谱中，自然也考虑到这一点，加入了许多相同流派的棍法招式。此刻情急之中使出来，倒也又不小的威力。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人提着一对匕首自然是很难和段迁的长棍过招，不过几个回合下来便已经支持不住。被逼之险境，他竟忽然虚晃一招，腾身跃起，瞬间在房梁上隐没不见。
他或许本想要从窗户或房门逃离，可惜窗户已经被关死，方才交手时门边的退路也一直被段迁封住，无奈之下只得跃上房梁等待时机。
可惜在眼下，这实在是一个下下之策。
只见段迁冷笑一声，小心地将房门关好，又慢悠悠地至桌边，拿起备用的火石，点起灯火，将房间内照亮。这江阳客栈的房梁并不算宽，若是房内昏暗也就罢了，一旦点起灯火，即便是再高明的杀手也要无所遁形。
轻笑着转过身，段迁笑道：“不知来的是谁？能不能让在下打个招呼？”
等了片刻，房梁上依旧没有回应传来。段迁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径自抬起头，便看到了那个用黑巾蒙着面的身影。他同样穿着龙影的制式夜行衣，手中捏着特制的黑色匕首。
这人和之前那个杀手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眼睛很亮，就像两点来自刀锋上的寒芒。
不知为什么，这个眼神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见过。
段迁当年在龙影中并不常和别人打交道，如果只是龙影中普通的杀手，他大概不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那么此人会是谁？
瞬间，一个面容从他心底浮现出来。
他曾经和那人一起在大姐手下共事过一段时间，所以如果判断正确，那么又熟悉感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人不是早已死了才对吗？
想到那个蹊跷的死亡，段迁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他又发出一声冷笑，道：“不知这一次，你找我有什么事呢，使者先生？或者是，李凯？”
听见段迁的话，这人虽然依旧没有反应，但眼神似乎一动。
看来这人即便不是那个使者，必定也和那使者关系莫大。
那个或许名为李凯的使者不但从一开始便和整件事有莫大的关联，而且其死亡满是蹊跷。一开始段迁判断是龙影内某一派为了削弱华芳的势力才伪造信件逼走他并趁机痛下杀手。但是在得知了更多事情之后，这个解析似乎越来越讲不通了。
即便抛开这个不谈，那一夜的事情另外还有很多蹊跷。为什么那个司执模样的人被他如此轻易地杀死，甚至连一点有效的反抗都没有组织起来？为什么他杀死那个使者之后又要使用化尸粉？最后传出的，让他不及细细探查便慌忙离开的人声究竟从何而来？
这些问题当时都没有来得及细想，此刻忽然全部浮现出来。
深吸一口气，段迁将神色敛起，沉声道：“不必否认了，不管如何称呼，你一定就是我所说的那个人，没错吧？”
这人终于没有再继续否认，而是缓缓将蒙面的黑巾摘下来。
果然是他！
等他收起武器从房梁上落下，段迁又笑了笑，道：“你果然还没死！在下应该称呼你为李凯呢，还是使者？”
李凯道：“随你喜好了，不过我挺喜欢李凯这个名字的。”
段迁笑道：“那么，李凯兄来在下这里，所为何事呢？”
李凯轻叹一声，沉吟片刻，道：“你赶紧离开此地吧，这是……这是他们大人物之间的事情，看在你我之间略有些交情的份上……”
段迁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道：“在下不会就此离去的，只要大姐还在王府。”
李凯道：“形势太过复杂了，你……你或许根本没有察觉到。”
段迁冷笑道：“那你呢？你让在下背弃云王而去，你又会不会背弃主上而去？”
李凯强辩道：“主上于我有救命之恩……”
段迁道：“大姐于在下有养育之恩，如今受其所托协助云王，又怎能临阵变节？你若是不便就此离去，大可以和我一战。”
李凯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将匕首捏在手中。
看着李凯的神色，段迁不觉露出一丝笑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长武器，就用这短剑与你一战吧。”说着，他果然把抢杆扔在一旁，只是将枪尖捡过来当做短剑提在手中。
李凯的眼中忽然露出一抹决然，只见他飞身上前，竟舍弃防御，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只可惜，或许是斗志早已消沉，他这一招气势虽然刚猛，但却毫无后劲。段迁看得分明，心神微动，先退后半步让他的架势稍稍减弱半分，这才复又上前，手中短剑横向斩出。只一剑，便正好点在刀柄上，竟将那匕首一下挑飞。
武器被打落，李凯发出一声颓然的叹息，默默地放下双手，自嘲一般地摇了摇头，道：“我果然不是你的对手。”
段迁却将匕首捡起，又交还给他，道：“你走吧，我不会离开王府的。”
李凯苦笑一声，道：“你不杀我？”
段迁忍不住扬起眉毛，笑问道：“我杀你做什么？我们曾是同僚，彼此之间不但没有仇怨，反倒还有些情谊，如此情况下，我为何要杀你？你走吧，把这个家伙留给我就好了。”
他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杀手，笑了笑。
李凯终于点了点头，向他默默地欠身，慢慢退回到门边，张口欲言，却又终于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推开门，身形一晃，又再度隐没进黑暗中消失不见。
段迁将目光收回来，笑着摇摇头，似是自语一般，道：“奇妙，奇妙。”
花舞蝶听得不解，忙问道：“郎君为什么说奇妙？”
段迁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人来得很奇妙？如果他真的是因为组织的指示而来的话，早该想到对付我的话，这样的程度是还远远不够的才对。”
他忽然想到刚点起灯火和那人对视的时候，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讶。这是不是意味着，李凯并不知道这一次的目标是他段迁？
莫非这又是一个被布置好的策略不成？
花舞蝶道：“先别劳神想这些了，不如赶紧把这人送到吴大人那里去吧，若是能问出一些要紧的情报就好了。”
段迁点了点头，再次将那人扛在肩上，道：“那你先睡吧，我去吴大人那里一趟，或许很快就会回来。”
花舞蝶摇头笑道：“郎君尽管去便是，不必急着赶回来。”
段迁颔首出门，顺便将房门带上，这才走到对面吴琦的房门外。
几声敲门声过后，房门很快被拉开，吴琦带着疑惑的神情走出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吗？”
段迁轻轻点头，指了指肩上这个杀手，道：“龙影的人出手了。”
吴琦猛然一凛，赶忙将段迁迎进去，小心地关上门。他看着段迁将那人丢在地上，不禁出言问道：“这是什么人？”
段迁于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听完这些，吴琦沉声片刻，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人身上得到一些便于判断眼下局势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