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敌友难辨

  却说段迁三人和殷千月聊过片刻,忽然有一个侍女敲门进来,正要汇报什么,看见段迁几人在场,又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段迁见状,赶忙起身道:“既然夫人有事情要处理,我等不如先行告退吧。”
  殷千月却笑着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拘谨,又对那侍女道:“有什么事情直说便好,这几位都是自家人。”
  侍女这才舒缓了神情,道:“果然如夫人所料,云王在婚宴上宣布要结成联盟,统筹南方势力。起初似乎有些人反对,但是后来支持者愈来愈多,声势也愈来愈大,反对者便也没有再多言了。”
  殷千月微微点头,道:“吩咐下去让姐妹们四处打听打听,看看之后王府会有些什么举措推出来。”
  侍女颔首应是,缓缓退出,顺手又带上了门。等侍女离开,殷千月不禁笑了笑,道:“为谋生计,偶尔也要做点情报上的准备。”
  秦无名了然道:“这是自然的,如此机密我等本该避开才是。”
  殷千月似有深意地弯起嘴角,看着秦无名道:“妾身有个疑惑,想请教秦大人。”
  秦无名定了定神色,笑道:“夫人请讲,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千月道:“秦大人似乎不太在乎世俗礼法,却又是如何在王府存身的呢?”
  秦无名浅笑道:“夫人恐怕过誉了,秦某哪里谈得上在王府存身?刚才也已经说过了,我其实并不算是王府的人,只是在彦云商会里做事,或许偶尔会帮云王办一些其余的事情,但是总体上却仅仅负责商会的各项事务而已。”
  殷千月似乎发出一声冷笑,不过这一丝冷意很快便又消散了,只剩下略显虚假的笑意扩散开来。她又捏了捏花舞蝶的手臂,示意她坐回去,道:“妾身有些话想单独和段公子说一说,你们可否暂且到外面等候片刻?”
  秦无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回过身去向段迁递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这才和花舞蝶一起走出去。等起身确认房门关好后,殷千月这才重新坐下,压低声音对段迁道:“能否让妾身斗胆问一句,公子一会儿姓钟,一会儿姓短,不知究竟该如何称呼?”
  段迁苦笑答道“在下姓段名迁,当时以钟川廷的假名进入王府,是有些别的苦衷。”
  殷千月点了点头,并没有过问他口中所称的苦衷究竟为何,而是转言道:“妾身看段公子和舞蝶姑娘恩爱有加,有几句忠告务必要让公子知晓。”
  段迁见殷千月神情严肃,言辞恳切,赶忙正色道:“还请夫人赐言。”
  殷千月道:“赐还谈不上,只不过有几句经验之谈,公子或许引以为鉴。秦无名虽然是士人出生,却满身商人习气,若是公子要与之深交,还请务必小心。云王虽然心机颇深,但的确当得起待人以诚的评价,公子若是安心为云王做事,想必会有所成就。”
  段迁不禁有些困惑,同样压低声音,皱眉问道:“方才夫人似乎说云王此人深不可测,应当远离,如今为何又说……”
  殷千月沉声道:“方才秦无名在场,奴家不愿详谈,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这才以实情相告。之后若是秦无名问起你我所言,你便说是舞蝶赎金的事情。”
  段迁一愣,问道:“舞蝶的赎金有什么问题吗?若是少了,我还能补。”
  殷千月笑道:“这倒没有少呢,整整五万金币,万通银号的凭信。按照万花楼的规矩,楼里面只收二成,剩余八CD是姑娘的。如今你二人既然恩爱有加,这剩下的四万金币,不如就由公子拿去吧?”
  段迁听说这个,不禁越发讶异。他曾经对风月之地并非全无耳闻,只是在印象里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注意到段迁古怪的神色,殷千月又不禁笑道:“公子或许误会了,这只是万花楼的规矩,并不是风月场的规矩。公子也许发现了,万花楼并不只是一个风月场而已。”
  看着殷千月的笑意,段迁心中略有所悟,恍然点头,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如何,这四万金币就给夫人拿去,在下原先做了些活计,家底也算殷实,并不缺这四万金币。”
  殷千月见段迁竟然在言谈间便将这四万金币赠出,越发惊讶,不禁要猜测段迁的来头。按照她原本的想法,还以为段迁仅仅在王府有些地位,而并没有多少钱财。如今看来,这段迁要么就是一个对钱财毫无概念的败家子弟,要么就是一个不但资产甚多,而且来之极易的人。这才会对钱财全无爱惜的心思。
  可是,这两种人又如何会被云王看中,乃至于在王府中赢得一席之地呢?
  殷千月虽然心中困惑不已,不过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多少,只是再叮嘱了一番。段迁见殷千月大概已经把话说完,便主动站起身告辞。待他出了房门,秦无名果然笑着迎上来,道:“兄弟好久不出来,看把舞蝶姑娘急的。”
  段迁哈哈一笑,心念一转,主动道:“方才夫人和在下提起舞蝶赎金的问题哩。”
  秦无名神色微动,问道:“我听说万花楼姑娘的赎金,楼里只会手下二成,剩余八CD要为姑娘留待日后取用,不知可是真的?”
  段迁道:“的确如此,方才夫人谈及时,在下便以万花楼正处困局为由将这剩下的八成金币留给夫人了。无名兄不会怪罪在下吧?”
  秦无名哈哈一笑,摆手道:“当然不会,既然是舞蝶姑娘的赎身钱,自然应该交由你们处理才对。”顿了顿又道:“如今正午也过了,商会还有些事情,哥哥便先走一步了。”
  段迁应了声是,问花舞蝶是否还要吃些点心。见花舞蝶摇头,便又对秦无名道:“不如一起出去吧。”
  一行三人出了万花楼,秦无名便跨上马匆匆向商会方向过去了。等他走远,花舞蝶忽然有些不悦地哼了哼。段迁心中奇怪,不由地问道:“怎么了?”
  花舞蝶收敛神色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段迁见她似乎不愿说也就没有追究,只是将她抱上马,这才小心跨坐上去。花舞蝶等他坐稳,又撒娇一般地向后靠了靠,挤进段迁怀中,轻声道:“你不会抛下我不顾吧?”
  段迁笑道:“怎么会呢?如今我也不会再接麻烦的任务,若是一般的事情,自然可以带着你一起去。”
  不知是感觉段迁的承诺不太具有说服力,还是因为心中的不安,花舞蝶又补充道:“我不会是那种出不了闺房的千金大小姐,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段迁腾出一只手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若是能帮上些忙自然很好,如果有些能让你帮忙做的,我会交给你的。”
  花舞蝶又昂起头道:“即便是我一时不会的,也可以去学。”
  段迁微笑颔首,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
  有一人正站在别院大门前牵着马等着,远远看去那人身形飘忽难辨,想必一定是吴琦。
  或许他是为了自己之后的事情而来的吧?
  段迁不觉收敛了笑容,双腿一夹,拍马赶上前。察觉到段迁过来,吴琦扬起手笑了笑,等他到得近前,抱拳招呼一声“公子”。
  轻巧翻身下马,又将花舞蝶抱下来,段迁这才回礼道了声“吴大人”。
  吴琦看着他笑了笑,问道:“公子这是从哪里来?”
  段迁道:“在下方才和舞蝶一起去了趟万花楼。”
  吴琦恍然点头,没有在这件事上再做纠缠,转而道:“我的来意公子想必已经猜到了,王爷为我们安排了一件事情。”
  段迁正要应是,却忽一惊,讶然道:“不知吴大人所言的‘我们’所指为何?”
  吴琦笑道:“正是你我二人,王爷让公子随我一同前往神都,尝试调查律文先生的情况。”
  段迁恍然点头,打开门,请道:“吴大人不如进屋说吧。”
  受到段迁邀请,吴琦欣然一笑,随段迁一同进去,在正堂落了座。段迁招呼花舞蝶去奉茶,正色道:“还请吴大人为在下说说律文先生去往神都的一些详情。”
  吴琦颔首道:“那是自然。当时王爷收到来自神都的密报,称陛下或许重病垂危,但是具体情况难以知悉。一方面为了查明情报,另一方面为了处理应对陛下暴病引起的乱局,王爷便派遣律文先生北上神都。”
  段迁皱了皱眉,想到上午两人间谈过的话题,不禁试探道:“神都方面的情报当然也是又聂刀先生转手送入王府的?”
  吴琦点头称是,道:“公子说的不错,若是没有聂刀的情报,或者聂刀的情报用词略有不同,王爷都未必会将律先生派往神都去。”
  段迁不禁冷笑道:“这聂刀真是好手段!吴大人恐怕还不知道,云王诞辰那日,若不是聂刀先生刻意将一枚做工粗糙的玉佩赠给在下,在下恐怕未必要受到云王重视。如今想来,这人恐怕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推手之一。”
  说着,段迁忍不住连连摇头,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挫败感。一旦意识到自己一切遭遇,乃至于自以为依照自己的判断而做出的所思所感、所作所为竟然都早在旁人的预料或算计之中,他便忍不住要感慨。
  他记得大姐当年教他读书识字时,为了让他甘心学文刻意说过,武功再强,在绝妙的谋略面前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如今他总算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花舞蝶正好端着两碗清茶过来,见他情绪似有些低落,便对他笑了笑。
  吴琦接过茶碗道了声谢,细细品一口,赞叹道:“好茶!”
  花舞蝶含羞一笑,掩着半边脸孔道:“妾身刚学泡茶,还泡不甚好,难当得起吴大人这般夸奖。”
  说着,她又屈膝行一礼,正欲离去,却被吴琦叫住,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舞蝶姑娘也要随段公子一起去神都吧?”
  花舞蝶颔首道:“妾身此去,必定会尽可能帮上大人一些。”
  段迁也跟着道:“舞蝶去的话,不会耽误正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