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大局将变
秦无名哈哈一笑，拱手叫了声“殷夫人”，又拍着段迁的肩膀道：“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段迁段公子。”
殷千月扬了扬眉毛，不过并没有深究段迁的姓名问题，只是笑道：“三位都是熟人，奴家就不另外招待了，各自坐下便好。”
三人各自谢过殷千月，搬了椅子坐下。殷千月注意到花舞蝶神色自然地依偎着段迁，不禁又是一笑。她伸展开腰肢，长出口气，这才端正坐起，道：“你们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处理？”
段迁笑道：“在下倒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希望带着舞蝶来看看你。”
花舞蝶乖巧地点点头，接话道：“我和段公子前几日成婚了，由于一切从简，没有邀请夫人去，还望夫人不要怪罪啊。”
殷千月看了看段迁，又看了看花舞蝶，不禁露出一个欣慰的神色。她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柔声道：“你们若是能恩恩爱爱，奴家便心满意足了。”
在这一刻，殷千月竟忽然不再像风月场的老鸨，而更像是一个看着女儿的母亲。
花舞蝶轻声应是，又问道：“夫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题？若是可能的话……”
殷千月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再提这些，转言道：“如今江州局势大变，恐怕不日便有结果了。”
对于这句似有些没头没脑的话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秦无名，他先是惊诧地瞪大眼睛，继而又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道：“夫人说的可是王府？”
殷千月看着他道：“你是彦云商会的主事，对王府的事情应该有许多耳闻吧？”
秦无名微微摇头，否认道：“并非如此，我虽然是云王门下的人，但通常只处理商会的事情，云王也不常将旁的事情交给我去办。”
殷千月自语一般地重复了“云王”一词，又道：“你可知道云王此次大婚，目的其实有二。其一或许是为了多年的恋人，其二恐怕才是最终目的。此次婚宴，在主宴之前共饮十五日，将整个南方一带的青年才俊，稍有身份的人家几乎招待遍了，最终主宴上邀请的则是整个南方一带的名流豪门，秦大人可知道是什么意味？”
秦无名略一思索，答道：“夫人的意思是，王爷要借此宴整合南方的势力，揭竿易帜不成？”
殷千月道：“揭竿易帜还不至于，不过恐怕出不了整合势力，排除异己的范围。”
秦无名顿时恍然，一下子明白了万花楼地困局所在。斟酌片刻，试探道：“夫人的困局来自于王府？”
殷千月苦笑点头，道：“秦大人说的不错，奴家的困局的确来自于王府。只不过这困局并不全由云王带来，奴家自己也有不少原因。”
说着，她忽然探手到一旁，轻轻巧巧地拉开抽屉，拎出一张请柬，递给秦无名。
她的手法似乎很是轻巧简单，但段迁在一旁看得分明，这恐怕是上乘的外门爪形拳法。
不过花舞蝶既然都会一些简单的内功，殷千月身怀武功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他并没有刻意指出这一点，只是将注意力放在那张请柬上面。这是王府的请柬，内容自然是邀请殷千月与今日前往王府赴宴。
看到这个，他不禁有些奇怪，照理来说，内被云王专门发来请柬相邀，应该是一个不小的荣誉才对，殷千月却为什么不但不去，反而还像是和王府完全闹僵。段迁并不能理解这一点，在他看来对殷千月而言，前往赴宴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才对。
或许是注意到了段迁困惑不解的神情，殷千月笑了笑，不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子以为，云王此人如何？”
听到殷千月的发问，段迁不禁微微皱眉。他忽然意识到在此之前还从没有认真思考过云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如今细想之下，他却骤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过这个王。在不同情形下，云王带给他的感觉似乎前后一致，细想之下却又仿佛根本不同。
殷千月等了等，没有等到段迁的回答，不禁淡笑道：“公子也没能看透他，对吗？”
段迁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他的确没能看透云王，这人看似仅仅是一副与世无争、礼贤下士的样子，但实际上如果没有足够高超的手段，仅仅凭借这些，绝不可能稳据江州近二十年。
殷千月轻轻摇了摇头，又道：“若是在我看来，云王极善权术，不但精通如何收买人心，更是精通如何营造门面。和这个人相处实在太难。正是因为这一点，妾身宁可势力渐微，甚至被迫远走，也不愿成为云王门下家奴。”
顿了顿，殷千月又道：“请听奴家一言，若是条件允许，还请公子明哲保身，不要再卷入争端了。不论是为了公子，还是为了舞蝶，都有好处。”
秦无名骤然哈哈一笑，摇头道：“殷夫人恐怕多虑了，云王虽然心术高明，却通常待人以诚，并不会使出下作的手段。”
殷千月张嘴要反驳，却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道：“罢了罢了，或许只是奴家多虑了，亦或许是秦大人一叶障目。”
她忽又自嘲一般地轻轻摇头，将花舞蝶拉到身边坐下，细细地打量她一番，笑道：“舞蝶似乎又变漂亮了许多，看来段公子果然没有亏待你呢。”
花舞蝶闻言不禁俏脸微红地低下头，嗫嚅着说不出话。她微微抬眼看向殷千月，果然辨认出深藏在眼底的忧虑。殷千月却又嫣然一笑，似是示意她不必担心。
……
酒过三巡，新娘华芳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去，云王送走华芳后再次站在众人身前。
看见云王再次站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齐齐站起身。
他们早已预料到这次婚宴绝对不只是宴席这么简单，知道云王广邀南方一带全部名流后，再结合眼下的局势，并不难猜出藏在婚礼之后必然藏有深层目的。
换言之，如果这果然只是一场单纯的婚礼，那才叫做怪事一件。
云王微微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向众人抱拳行礼道：“再次感谢众位前来捧场！小王斗胆，有一个不情之请。”
宾客各自对视一眼，纷纷回礼道：“既然王爷有所吩咐，在下等自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王脸上的笑意更浓，语气却陡然一变，朗声道：“诸位言重了。如今天子重病垂危，公主年幼不通政务，靖王李默倚仗其势心怀不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若要再现先皇时盛世之境，小王不才，愿得诸位鼎力相助。”
果不其然，云王此话一出，议论之声悄然四起。起先似乎只是小声的讨论，继而却越来越大，直到云王适时抬起手，场面才再度平静下来。
云王正要说话，却看见宾客中一人上前，正是江州城防司司长冯杰。
冯杰作为江州城防司司长，几乎可以算作官方代表人物，此刻排众而出，轻咳一声，笑道：“若是下官没有记错，王爷并不曾见过公主殿下，也不曾和殿下有过往来，如何知道公主殿下年幼而不通政务？若是公主殿下恰有贤明之德，如此举动或为不妥啊。”
面对冯杰的质问，云王却只是冷笑一声，反问道：“既然如此，便由本王向诸位做个解释。诸位想必都已知道，前月天下各地骤现大量黑袍装束的武者，成群结队招摇过市，最终在江州集结，公然袭击王府。此事别说在天子无恙时断不可能发生，若是先皇在世会作何结果，诸位想必也能做出判断。”
说完这段话，他刻意顿了顿，又道：“而反观公主殿下，不但没有纠集兵马清剿匪类，更是连查案的钦差也没有派出。如此应对，难道还不够称为不通政务吗？不知对此事，冯大人有何见解？”
冯杰言语一滞，不过很快很快镇定下来，哼声道：“王爷恐怕有所不知。陛下重病垂危，公主殿下侍奉在侧，自然无从下派钦差。另方面，各总兵的兵符都在陛下手中，公主殿下又如何有资格纠集兵马清剿匪徒呢？”
云王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冯大人的意思，公主殿下侍奉在侧便是不理政务的正当缘由不成？若是如此，岂不还是不通政务之举？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重病一日，公主殿下便侍奉一日，若是重病一年半载，天下便一年半载没有君主吗？”
被云王连连逼问，冯杰终于语塞，悻悻退后不再说话。
将冯杰逼退，云王再次环顾众人，问道：“不知诸位有何高见？若是按照本王的意思，在局面稳定之前，应当选出摄政王代理政务，直到新主继位，再行交接。”
宾客间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人率先发言，是江州的一个富商。
只见他走上前深行一礼，朗声道：“在下窃以为王爷所言极是。如今陛下重病难以处理政务，公主殿下年纪尚小，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另选摄政王一途最为合宜。”
有一人明目提出支持，便立即有人跟上，道：“在下也赞同王爷的说法。国不可一日无君，纵然无君主，也当另选摄政王代行天子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