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危机尚存

  虽然已过子夜,云王的书房中依旧亮着灯火。
  解决了华芳的问题之后,云王重新开始处理公务,不过和以前相比,另有些时间花在了陪伴华芳上面。他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王,但也同样不是圣贤之辈。凡人拥有的爱恨情仇,云王同样也有。因此,没有人会对此多说什么。
  如今在书房中除了云王之外,另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站在书桌前。
  这年轻人一副书生打扮,眉宇间却比一般书生多出一丝不羁。他虽然恭敬地立在云王面前,脸上的神情却并非驯服,而隐隐有一丝抗争的意味。而那中年人则全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穿着锦衣缎袍,用一个精巧的发冠将一半长发束着,而留下几缕披散着,平添了几分超脱的气质。他正站在云王和那人的侧向,似乎在劝说着什么。那年轻人正是秦无名,当所有紧急事务处理完后,云王即刻便将他找了过来;而这中年人则是随同而来的吴琦。
  方才秦无名进来时,云王劈头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那日为何要带段迁去万花舫?前几日又为何要促成二人完婚?”
  秦无名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只是争辩道:“那日律先生说王爷打算拉拢他,在无名看来,拉拢他最好的手段自然是带他去逍遥。更何况,若不是钟川廷,哦不,段迁在万花舫见到花舞蝶,坠入爱河,未必能够真正动摇杀意。”
  云王还要说话,却看见一旁的吴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缓和下神色,示意吴琦道:“你有何要说?”
  吴琦道:“主事大人说的不错。段迁与舞蝶姑娘相恋虽是意外,但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从华芳那里来看,段迁自幼活在杀手的阴影中无法摆脱,而为其找一个恋人正好能大有裨益。”
  云王长叹一声,道:“两位说的自然不错,可是如果哪天外人挑拨,说从段迁应邀前往万花舫便在本王算计谋划之中,却又如何?更何况,段迁如今与花舞蝶恩爱实属幸事,若是他计较花舞蝶舞女的身份,心存芥蒂,你又当如何?”
  秦无名不禁愣住,他的确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虽然事情发展的确很好,但仔细想想,的确不禁有些后怕。
  云王苦闷地摇摇头,又道:“律先生在神都失踪,两位有什么想法吗?”
  秦无名默然不答,吴琦却说道:“此前,律先生只身赶赴神都,途中与我等依靠信鸽联络,频频献计。眼下看来,恐怕自第一条计谋起,便已经不再是真正由律先生发出的了。”
  正说着,有一个人轻轻走上来,循声望去竟是华芳。她听见吴琦的话语,插言道:“此前王爷麾下李凯将军声称接到妾身警示,王爷可还记得?”
  吴琦听见华芳开口,便止住话头,稍稍退到一旁。云王则略一沉吟,道:“记得。”
  华芳道:“其实妾身并没有写过警示李凯将军的信函,若不是段迁侥幸撞见,妾身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云王不禁讶然问道:“那封信却又是怎么回事?”
  华芳道:“他们盗取了妾身的亲笔信函,将字迹剪下来粘在另一份信纸上伪造的。”
  秦无名质疑道:“若是如此,厚薄不均,极易被发现才对。”
  华芳道:“若是大人不信,不如去将律先生的传书取来泡入水中。那日若不是因为信函被血水浸透,有部分脱落,妾身也根本发觉不了这一点。此等贼人技巧拔群,并非寻常人能轻易辨识出来。”
  秦无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云王却又道:“夫人说过,要以此法伪造,需要有大量亲笔信函才行吧?”
  华芳听到云王对她的称呼,不禁瞪他一眼,竟没有反驳,只是略微红了脸。她略一思索,轻轻点头道:“是的,以此法伪造书信,务必要取得亲笔信函才行。”
  云王似乎没有注意到华芳的眼神,只是皱起眉,沉思良久,道:“若是如此,他们又如何取得律文的亲笔信函呢?”
  的确,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如果对方根本没有律文的亲笔信函,自然也就不可能通过种种手段来伪造这些东西。那么究竟是谁将律文的亲笔信函送出去的呢?
  难道王府中还有别的奸细不成?
  云王皱着眉想了想,吩咐道:“你二人分一人去聂刀那里确认一下之前的传书,另一人去他的住处看看,有没有被盗的痕迹。”
  等两人领命退走,华芳才缓步上前,对云王道:“我刚刚去找了段迁。”
  云王轻轻点头,似乎很是不以为意。见状,华芳又道:“我请他帮你解决眼下的困局。”
  听华芳这么说,云王不禁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帮我?”
  华芳颔首道:“是的,我看你连日操劳,所以……你若是不喜,明日拒绝他便是了。”
  云王抿着嘴摇摇头,道:“我怎会不喜?只是段迁他刚刚成婚,便调遣他去别处,甚不合适啊。”
  华芳讶然道:“是我有所疏漏了……”
  云王道:“无妨,我差他去做一些无甚危险的事情,他二人自然不必分开。”
  华芳轻轻颔首,又道:“王爷对萧翎有何看法?”
  云王哈哈一笑,道:“你果然也察觉到了!萧翎贵为御林军左威卫大将军,吴琦却说两人言谈间感觉此人完全不通世故,这一点甚是可疑啊。御林军可是一个水很深的地方,能在其中脱颖而出,不但要有足够的智略和武勇,更是需要钻营取巧的世故经验。所以,如果这萧翎真是御林军左威卫大将军,那么他装出一副不通世故的样子便是居心叵测。”
  华芳也笑道:“原来王爷知道这一点,我还道你一时不察。”
  云王道:“夫人说笑了。”
  再次被云王如此称呼,华芳不禁又瞪眼道:“谁是你夫人?你我二人还未成婚哩。”
  云王却只是笑了笑,摆手转开话题,道:“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
  云王大婚的消息早在半个月前便已经传遍整个江州域,甚至整个南方。
  而今天便是举行婚礼的日子。
  云王换上了一身大红礼袍,笑吟吟地站在王府前院,向每一个前来王府贺喜的宾客道谢。
  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王府中接连设宴半月的缘故,今日有资格被邀请到王府内的不再是青年才俊,而成为江州域甚至周边地区各个豪门望族家主。
  段迁虽然受到邀请,但是并没有进到王府里去,而只是在西街附近看着府门前热闹的人群。
  虽说他本该去参加大姐的婚礼,但却不知为什么,这想法却被心中的芥蒂所阻拦住。昨夜入眠后,便有无数杂乱的想法侵入他的脑海,而今晨醒来后,他对大姐的看法便产生了些微的不同。
  他隐隐感觉大姐所计划对云王的刺杀从一开始便不是真正目的,而只是一个迷障。甚至怀疑整个的一切,包括最后这细想之下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结局,说不定都早在某个人的计划之中。
  这个想法令他苦恼、困惑、担忧,甚至不寒而栗。
  如果这一切都完完全全在谁的算计中,那么这人实在太过可怕了一些。
  他无法想象世上怎么会存在这样高绝的智慧。
  可是,假定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会是谁呢?从常理上判断,谁能够从中得利,那么幕后运筹的便会是谁。
  如今大姐和云王重归于好,又根据先前的分析推理将策划王府夜袭的靖王势力从暗中揪出来。根据大姐所说,龙影原为皇室创立,如今内部因为天子病危而分为两派,一派依旧忠于天子及其继任者,另一派则被确认为靖王麾下潜伏其中的新派势力。
  如果这个推论没错,那么新派势力想要最后取胜,必定要击杀云王再等天子驾崩。眼下云王的势力看似受创颇多,但是得了华芳和萧翎这两个助力,更是将靖王的嫁祸识破。如果这些早已安排好,得利的似乎是云王才对。
  但是细想之下,这个推论似又有些不妥,但至于何处不妥,却又不是他所能想明的了。
  段迁困扰地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烦闷再度压下。
  在智略上他还是稍逊一筹,还没能做到很好地判断眼下的局势啊。
  算了,别管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想着,喜庆的乐声响起,伴随之后的则是一串爆竹的鸣响。
  婚礼正式开始了呢。
  如果他是靖王,会不会安插几个人到附近来搞搞破坏什么的呢?
  这个猜想很快便被否决了,有资格进入王府的都是南方的名流,若是谁带来的人出了岔子,这个必定能够追查到这个名流那里。而这个暴露出的名流一旦查实是靖王的人,恐怕不到明天便会整个覆灭。
  牺牲一个麾下的名流来搞一场小破坏,不是智者所为。
  正想着,他的肩膀忽然被一拍,转过头去,是秦无名。
  只听秦无名笑道:“兄弟想什么呢?”
  段迁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在想靖王的问题。”
  秦无名露出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笑道:“不愧是段兄弟,果然也哥哥想到一处去了。”
  那夜之后段迁便不再使用自己的假名,其余人也很快接受了这一点,除了起初几天有些不习惯,倒没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段迁转过身问道:“无名兄说的想到一处去了,又是什么?”
  秦无名道:“靖王李默给哥哥的感觉不对啊。”他的脸色竟变得严肃起来,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嬉笑和不羁。
  段迁问道:“如何不对?”
  秦无名正色道:“据传,当年三个皇子争夺储君位置时,三皇子李默自知能力不济,主动退出,蒙先皇赏赐鄂州域和凉州域两处州域作为封地,是为靖王。之后二皇子李彦,也就是云王殿下,和舞女华芳相恋。两人的恋情被皇室阻止,李彦也失去争权的机会,几乎算被贬谪到江州域,是为云王。”
  段迁一惊,讶然道:“如此说来,云王没有封地?”
  秦无名颔首道:“正是如此,王爷除了爵位以外,真正的封地恐怕仅有王府这块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