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地宫血战
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声音传来。
段迁很快冷静下来，他早已明白越是危局当前，越要冷静应变的道理。
敌人还在这里，还是已经撤走了？
倒在外围酒铺中的尸体大都是一副伙计的打扮，这些大概都是大姐招募的一些寻常打手。在伙计的尸体中间，偶尔夹杂着几个身穿黑色紧身衣，却带着长剑的角色。这些人看起来和整个基调格格不入，想必是敌人。
段迁略一皱眉，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尸身前蹲下，将他的衣襟翻开。
夜行衣的质地与组织中配发的那种手感极像，换言之，这些人很可能是组织中的人。
可是组织中不是从来都只有杀手吗？这些人为什么却带着长剑？
段迁深吸一口气，任由血腥气冲击他的嗅觉，他希望能借此冷静一些。
这些人看来武功不算太弱也算不上太强，而且似乎长于正面对敌。
这样的人绝对成不了杀手。
敌人似乎同属组织中人，却似乎是擅长正面对敌而非暗杀的武者：这个结论实在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将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下，段迁警惕地穿过酒铺外围，慢慢靠近内室。他没有直接从正门走进去，而是飞身而起，先借力上了屋顶，掀开一片瓦确认了二层的情况，再从二层窗户悄悄摸进去。
他无法肯定内室中是否有守卫在，若是鲁莽行事暴露了行踪，那恐怕会是不小的麻烦。
二层空荡荡的，只有少许打斗的痕迹，一些零散的血迹。
小心地下到一层，这里同样满是尸骸。不过从数量上看情况似乎比外围好了不少。
地道口已经被打开，站在附近还隐隐能听见地道中传来的声音，这说明敌人还未撤走。
这个发现多少让段迁振奋了一些，敌人还没有完全撤走就说明这里还有值得他们处理的事情，大姐或许还没有落到他们手上。
将幽影枪尖抽出来握在手中，段迁探入地道口中看了看，确认这条直路上没有异常，这才矮下身形，小心翼翼地钻入地道口，落地时借势一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穿过这一条地道便是中枢大厅，算是整个逍遥林地下部分的交通要道。到那里应该能获取到更多信息。
想到这里，段迁便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慢慢走到地道出口。
从地道出口向外看，大厅内同样倒着不少尸体，除了尸体之外，还有总共四个重伤者。他们的伤势不轻，看起来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段迁看准四人的位置，暂时将幽影枪尖放下，双手各取来两柄翎羽刃，同时掷出。
四人应声倒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段迁轻轻将翎羽刃收回，顺着地道口走出去，走进大厅中。
这里是逍遥林地下部分的枢纽部分，除开进来的那条通路以外，其余三面墙壁上总共有着九个出口。据他所知，左侧墙壁上左起第一条通路是绝路，第二条通向赌坊，赌坊之后则是大姐的卧室；第三条通向机关室。正对的这面墙壁上的三个出口都是死路，而右侧墙壁左起第一条通向妓馆，第二条是死路，第三条通向机关室。
段迁首先选择了那条通向赌坊的路，他打算先去大姐的卧房看看。
从左起第二个路口走进去，顺着地道穿过一座向下延伸的旋梯之后，便是逍遥林的赌坊。当段迁到达时，赌坊中一共有两个披着黑袍的司执模样的人，五个穿着紧身衣的剑客。从他们的动作来看，似乎正在从被杀死的赌客和荷官那里搜刮财物。
那些剑客脚步虚浮，气息不稳。想必不但武功有限，而且经历大战不久，精力损耗不小。相对棘手一些的便是那两个司执，不过从他们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如果占据先机发动奇袭，想来胜算很大。
段迁小心地看准所有人的位置，抓住一个机会就地一滚进入其中，顺势躲在一张石桌后面。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那个正向这边过来的剑客，只待他经过石桌的一瞬间，他便要出手。
利落地解决掉第一个目标后，段迁慢慢从石桌后面绕出去，借着掩蔽掷出翎羽刃，又连杀两人。紧接着，他将锁链抛下，将幽影枪尖提在手上，猛冲上前再杀一人。
第四人被杀时，其余人终于反应过来。
此时，赌坊内还剩下三个人，两个司执，一个剑客。
只听其中一个司执冷笑开口，道：“嘿，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英雄呢。”
另一个司执附和一笑，道：“这里到底还是不缺英雄。”
两人虽然是在说笑一般，却在第一时间抽出了武器。其中一个司执的武器是一柄弯刀，而另一个的则是一对钩爪。两人扬手的同时，段迁看见他们的腰际都挂着一柄象征着身份的金色游龙细剑。
这些司执和他印象中的也完全不同。他曾经见到的司执通常直接使用那柄游龙细剑作为武器，而从不会另外配备武器。
最后那剑客也已经举着长剑冲上来。段迁见状，却只是不慌不忙地将枪尖装好，迎将上去。只见他一枪化解那剑客的攻势，再一枪便洞穿了他的咽喉。
而此时，那个弯刀司执已经欺近。只见他旋身一转，弯刀带着一抹弧形的气旋劈过来。段迁识得这招厉害，脚下一顿，长枪倒转，枪柄向后一戳，将弯刀荡开。紧接着，只见他再借去势一个转身，举枪下劈，照着那弯刀司执前额而去。
那司执招式被破，虽惊不乱，只是抬手一掀将弯刀斜向拉起，一下架住幽影枪。与此同时，钩爪司执借机掠身上前，两手交叉探出，直取段迁双肩。
段迁冷笑一声，收枪回身，弹身而起，从钩爪司执头顶飞过。还未见落地，一枚翎羽刃忽然掠过虚空，从那司执头顶贯入，结果了他的性命。
杀掉这司执，段迁心下大定。看来敌人不过是占据了擅长正面对敌的先机，实际武功并不能算高强。
眼见同伴被杀，这弯刀司执不退反进。只见他一个前扑拉近了与段迁之间的距离，又回身一转，将弯刀侧向劈出。
这一招端的厉害！如今段迁身在半空不说，又因为刚掷出翎羽刃，正巧是旧力未尽，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若是不做应对径直落下，双脚必定要被这一抹刀光斩断。
身居险境，段迁却依旧不慌不忙。只见他猛地将幽影枪掷出，把那一抹刀光截断，又借此反冲力抬脚踩着枪柄再一腾身，等那司执去势已尽，这才飘然落下，同时顺势将幽影枪重新提在手中。
说来惭愧，若是他专精于正面对敌，在方才的情形下必定能用更简洁的招式度过危机。
一刀落空，这司执也不急着抢攻，却不进反退。眼看段迁提枪追来，忽然冷笑一声，闪身避开枪尖，同时举刀下劈。
段迁一击落空，自知失算，暗叫声不好。所幸室内昏暗，这司执或许看不甚清楚，这一刀只是砍在了他的左臂上。段迁只觉左臂一痛，下意识将筋肉绷紧，同时弃了幽影枪，取一柄翎羽刃在手中，探向这司执的颈侧。
这司执抬手一拔，竟没能将弯刀抽出，正要闪身后撤，段迁的翎羽刃却已经到了。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
终于将敌人尽数击杀，段迁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这一拨敌人并不算太强，虽然给他造成了些损伤，但都不致命。将手臂的刀口包扎好，他便快步冲到大姐的卧房外。
卧房内空空如也，并没有战斗的痕迹，想来大姐应该在这之前已经撤走了。
幸亏如此。
可是大姐去了哪里呢？
段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稍事休息。他记得大姐曾经提到过这间卧房内有一处暗道，或许大姐她们已经从那暗道中离开了呢。
想至此处，段迁再次站起身，正要去寻暗道离开时，忽然犹豫。如果他就此退走，大姐却还在这地宫中，岂不是坏了大事？
更何况，刚才的交手实在给他一种怪异绝伦的感觉。对手明明是组织中的人，却完全不是杀手。而且即便不考虑专精方向的问题，这些人的武功显然不及他平日在组织中见到的那些杀手的武功高明。换言之，这些人相较于江湖武者，实在太过寻常了一些。
因此他决定再探查一番，如果敌人只是这种程度，他还应付得了。
他剥下一个司执的装束改扮了一番，之后若是遇到敌人，伪装成司执的样子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将下一个目的地定为机关室。因为在他看来大姐若是要留在这里对敌，机关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借用那里的机关消息，想必可以将自身的损伤降到最低。
……
小梅见华芳依旧犹豫不决，焦急地跺了跺脚，道：“大姐，赶紧做决定啊。”
华芳深吸一口气，道：“去机关室。”
只要进入了机关室，便可以更好地控制整个地宫内的机关消息，借助这些装置，无疑能够把伤亡降到最低。
华芳想了想，又吩咐小梅道：“你去组织迎击，边战边退，我带着小月尽快赶到机关室去。等你把他们诱进来，劣势便可以逆转。”
小梅颔首应是，匆匆跑出去。华芳则在梳妆台前坐下，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对分水刺收在小腿内侧。等做完这些准备，她才不顾反对地将小月背起，快步从房内走出。
当两人到达中枢大厅时，内室中的战斗似乎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虽然敌人普遍武功不高，但华芳手下却并没有长于正面对敌的武者，未能占据先机的他们只能借助内室中稍微复杂的环境进行反击。
忽然，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影凌空落下，拦在两人身前。
华芳猛然一惊，赶忙将小月放下，同时将小腿内侧的分水刺捏在手中。
这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垂下来将面容掩盖住。当他斗篷扬起时可以看见在他软甲的腰部，挂着一柄游龙细剑：这似乎是一个司执？
正巧看见华芳两人，男子却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也不答话，只是将腰间悬挂的细剑缓缓抽出。
华芳冷冷一笑，握紧分水刺，飞身上前。
只见这男子将细剑一收，正立在身前，手臂绷紧，又猛然弹出。剑芒随着手臂的牵引先是一顿，又激射而出，化作一道白虹。华芳眼神一凛，将分水刺交错开，左手向上扬起，而右手则微微下按。那白虹一般的剑芒刚掠过来，便被华芳的左手刺荡开。紧接着，华芳欺身上前，右手借势刺出，直取这男子心口。
这男子却也不是易与之辈，剑芒落空，他却只是一甩手腕，细剑便又抽回来，剑锋向下一劈，恰好点在攻来的分水刺前端，竟将刺出的力道完全化解开。华芳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招，回身一转，左手按下，直取这男子手腕。这男子只是冷笑一声，脚下退半步，手腕再一翻，剑芒点出间，便将华芳的攻势再度化解。
近身抢攻无果，华芳抽身便走，趁着这男子防守的空档接连退出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着微微喘息的华芳，这男子却只是冷冷一笑。华芳毕竟是杀手出身，在正面作战中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等等，说起杀手，刚刚那个受伤的女人哪去了？
等他再向门口看时，那个受伤的侍女模样的人竟已不在，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中枢大厅内只有一盏油灯，昏暗得很。若是任由一个高明的杀手藏在暗处，战况很可能要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身后忽然袭来一阵破风之声。
他不禁冷笑一声，若只是这点程度，还对付不了他。
只见这男子也不转身，眼睛盯着华芳，右手却摆向身后。剑芒划过，一枚翎羽刃掉在地上。
正在这时，华芳忽然动了。只见她骤然前冲，身形闪烁间，两点寒芒已到眼前。
这男子又发出一声冷笑，左掌抬起，一掌推出，将华芳攻来的两点寒芒全数荡开。细看之下，那左手上原来装备着一只黑铁手甲。
华芳忽然一笑，双手松开，向那黑铁手甲上一抓，又回身一带。与此同时，一道杀气从头顶上方传来。
这男子猛然一惊，一掌迫开华芳，却再来不及应对来自头顶的杀机。
一柄蛇形剑贯穿而下，紧随其后的那个穿着紧身衣的靓影，便是刚刚趁机藏起的小月。
一举将敌人击杀，小月似被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几声，却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无恙，让华芳尽快赶往机关室。所幸内室中的战斗还未陷入明显的劣势，否则若是再下来一人，她们两人恐怕都将失去所有机会。
机关室位于整个地下建筑群的最底部，几乎可以算作整个逍遥林的核心区域。听说当初建造的时候便是最先建造机关室，然后才慢慢补全各处设施。穿过那段满是陷阱的地道，再走上延伸向下的旋梯，机关室便不远了。
整座旋梯都是石制的，在昏暗的灯火下，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石料通常是用来建造墓地的，只希望这里不要成为自己的墓地才好。华芳想。
大约走到旋梯中段的时候，华芳忽然停住，伸出右手抓着石壁上的一处油灯，轻轻转动，随着一阵轰鸣声，砖石忽然移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门洞。
只要占据了机关室，便还有一战之力。
平安进入机关室，华芳总算松了口气。她小心地踏进门洞中，将石门重新关好。片刻之后，防护地宫的机关终于启动，令人不禁胆寒的轰鸣声从地底传出来。
透过特制的望镜，可以看到内室中听到轰鸣声的杀手逐渐撤向中枢大厅，之后分为两拨，分别退入两条前往机关室的路径。
清点了己方的数量，华芳的心中不禁一痛。原本在逍遥林中，除掉外围打手，总共有三十个杀手，而现如今却已经只剩下十二个。
若不是她早年留了个心眼，特地培养了小梅和小月两个对正面作战有所偏重的下属，今日的损失一定还会增加许多。
小月的咳嗽声再度传来，她的伤势似乎越发严重，若是不赶紧医治，恐怕会留下隐患。
幸好在启动防护机关之后，局面渐渐向对他们更有利的方向发展了，这样的话只需要再拖一拖，便撑过去了。
华芳松了口气，示意小月盘腿坐好，自己则坐在她身后。伸出双掌抵在她的后背上，慢慢将内劲灌入。
正要开始疗伤，华芳的心中却忽然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敌人暴露出这样一支势力，想必不会打算留下活口。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如意算盘似乎打空了。
难道这些人没有准备后招？这可不符合龙影的风格。
或许是察觉到华芳的异状，小月也回过头来，两人对视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担忧。
小月又轻咳一声，有些勉强地开口，道：“大姐，若是他们派出这一支人手只是为了让我们全部退入地宫中，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华芳猛然一惊，顿时想明白了敌人的意图。
真是好一个狠毒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