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原来是一条黑龙
只是大军前方的情景,与肃杀森然的大军,似乎颇为矛盾。
一位年轻人怀里抱着姑娘,悲痛欲绝,一个小娃娃,两手抱着位老人的脑袋,张着嘴巴,无声的干嚎。
都跪在地上,仰着头,泪眼模糊,涕泪横流。
都伤心到了极处,人间的生离死别,在仙人眼中,再稀松不过。
只有寥寥几位仙人的目光扫过一眼,而后都在关注天上那座破碎的斩仙台,出手争夺的仙人很多,不争的仙人也不少。
这时候,已经不再隐藏身形,相对于斩仙台来说,那方稷山玺才是重中之重。
白龙袍,万旒冠,稷山玺,三件爵公信物,从天而降的方位都是腴洲,虽然历来无法确切感知降落的具体位置。
但是,有那个“娃娃其腴”就够了,而且,根本不需要他们再做猜测,那边清流城上方,五位大仙尊,已然剑拔弩张。
似乎毫无疑问,敕令山掌令道人张疯子就是爵公爷了。
虚空中一位位显露身形的仙人,不少都不认得礼宫宫卿董丁,实在是董丁这位大宫卿本就孤僻,而且行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礼宫中人,认得的都不多。
基本上可以确认,那位占据南方的消瘦老人,就是董丁。
因为其余四位大仙尊,都好认,中间那位宽大道袍的道童自然便是张疯子,西边的病秧子,北边的老猴子,东边的老狗。
众位仙人疑惑的是,那方悬在空中的印,什么来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
董丁望向空中那方慢慢转动的泰皇印,神色缅怀,如果三印还在,六宫就是什么都不做,在天下人眼里,也是高高在上。
泰皇印,天皇印,地皇印,三皇宝印皆圣器。
按照董丁的谋划,泰皇印不该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应该再等等,在敕令山上。
他觉得,泰皇印轻而易举便能砸塌敕令山那座最高的山头,小敕令。
只是,计划往往跟不上变化。
没想到张疯子居然九叠了。
清流城四边角楼,陈规,孟居荷,蔚道,萧金钿,四位仙人宫卿,人人神色凝重,各自坐镇一处阵脚,每座角楼中都有一件仙器,勾连清流城地脉。
大阵一起,封天锁地。
先是清流城周遭城墙处,隐隐出现一道道波纹,从下往上,如一幕水帘,渐渐清晰,慢慢聚拢。
眨眼工夫,清流城上方便出现了一只碗,一只碗口朝下,碗底在上,覆盖住整个城池的大碗,那是一只波光荡漾的大碗。
最高处,碗底上就是那方泰皇印。
张疯子抬头望去,神色格外凝重,他不是没有预想过六宫会请出这方至宝,但是那个可能性极小,毕竟那是六宫的镇宫之物,意义非凡。
看来六宫对于爵公爷,这是放手一搏,必欲杀之而后快。
老猴子,病秧子还有老狗都很意外,委实没有想到,六宫居然如此舍得,有些像是赌徒的孤注一掷。
三人望向那方缓缓转动的宝印,眼神炙热,觊觎之心一闪而逝,圣器,和圣人一般近乎传说。
张疯子身形开始缓缓虚化,董丁猛然大喝道:“动手!”
大喝一声的董丁同样身形化虚,五人之中,那个最弱的,显而易见,自然是他这位新晋的大仙尊。
张疯子想要杀人,无疑他董丁就是最合适人选。
果不其然,下一刻,董丁刚刚挪转,张疯子转瞬即至,猛然一拳敲出,虚空激荡。
差一点便要把董丁从虚空中敲出来。
老猴子骤然而至,那条奇长手臂手握绿素笔,一笔点来,几乎擦着张疯子的后背。
无病剑仙和黄斗老祖,紧随其后,二人似乎有意如此,不敢分开,唯恐张疯子一个不按常理,掉头寻上他们其中一位。
黄斗老祖一锏砸出,张疯子刚刚消失的虚空顿时崩塌,就像一层层薄薄的冰面,突然之间,毫无征兆便支离破碎,甚至能够听得到那声细微的碎裂声。
那一层层碎裂的薄冰,便横亘在虚空中。
无病剑仙轻轻抛出那枚黑黝黝的疙瘩符,微微一个停顿,便如流星一般,在附近虚空开始来回穿梭。
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逼出在虚空中挪转的张疯子。
董丁还在不停挪转,忽东忽西,故意没有规律,躲避张疯子的追杀,短短两三息,董丁已经挪转八次,而且每一次都没有接近老猴子三人。
既合作又提防,说不定张疯子没死,他董丁先死了。
张疯子似乎消失了,挪转之后,再没有露面。
老猴子目光逡巡,那只掌握绿素笔的大手,下意识收回身前,聚精会神,似乎在努力感应附近虚空波动。
无病剑仙和黄斗老祖背靠背,站在另一处,那枚极速穿梭的疙瘩符,围绕二人迅速转动。
不停挪转的董丁,露面之后没再立刻挪转,短暂停了一下,伸手向高空一抓,瞬即挪转而去。
就见泰皇印开始缓缓下沉,整个小覆天阵,渐渐收缩。
大阵之中忽然安静了起来——
城外,小桃树抱着太爷的脑袋,还是哭不出声,福童的眼泪也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遍遍轻轻呼唤着小师弟。
福童不知道如何劝慰小师弟,苦着一张脸,很快满脸泪水,一次次温声细语,呢喃着,要小师弟哭出来,喊出来。
他害怕小师弟伤透了心,憋坏了身子。
他一次次想要轻轻拍拍小师弟的背,可又一次次缩回手来,小师弟看起来总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喊出来了。
小师弟的脸色都变了,变得红彤彤,开始发青了,又有些黑了。
福童愈发不安,心里面愈发难过,他总是照顾不好小师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福童又一次伸出手,想要给小师弟拍一拍后背。
只是,还伸着手的福童愣住了,呆如木鸡,小师弟忽然站起来了。
小师弟的脸开始变得黑了,越来越黑,或许就像小师弟告诉他的那个黑漆漆的小师弟。
小师弟的脸黑了,脖子黑了,手黑了,在白色道袍的衬托下,愈发黑,比黑漆漆还有黑。
福童瞪着眼睛,茫然无措。
小师弟的脚下开始燃起了火,那么一点点的小火苗,那是黑色的火苗,火苗渐渐燃起来,就成了火焰。
然后,小师弟身周便忽然生出来一朵朵黑色的火苗,然后,便是一朵朵黑色的火焰。
就见一朵朵黑色的火焰猛然涨了,噗通一声,很细微很干脆的声音。
慢慢地,一朵朵火焰便连在了一起,小师弟的脚下就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火环。
那火环开始微微颤动,叮,裂开了,变得粗了些胖了些,开始绕着小师弟游曳,像一尾黑鲤。
又像一条蛇,忽然化作了鹿,似乎是兔,好像是牛,再一看是只老虎,又仿佛骆驼,突然变成了鹰,身子一扁,成了蜃。
又变了变,仔细瞧瞧。
那原来是一条黑龙。
黑焰缭绕,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