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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几只乌鸦在盘旋鸣叫“哇——哇——”声音粗劣嘶哑,使人感到又凄凉又厌烦,斩断了燕云的漫无边际的思绪,目光回到了现实,看看眼前的被打死的野猪,禁不住笑起来,自言自语“神武队的厢军弟兄们这回可有肉吃了!足够咱们吃两三天,吃完了不怕,我再去打,包你们天天有肉吃”!眼前仿佛是:神武队的厢军军卒围着一大锅野猪肉端着碗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军卒曾黑牛惊喜欲狂道:“燕队副!真解馋,自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就没有这——这么吃过”!口里的肉也喷了出来;军卒韦大宝抻脖子瞪眼吃着肉险些噎着“燕队副!天天有肉吃,这是你许我们的!说话可算数”!
“说话可算数”!“说话可算数”!不住的在燕云耳畔回响,脸上的笑颜不胫而走,心想:亏欠弟兄们太多了,自己说的“神武队上下平等,一同吃饭、一同劳作”被燕风撕得粉碎,自己落个言而无信;算数!算数,这回说话一定算数!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燕云想到这扛起野猪朝营房走,大半天没吃饭仍有力气,是精神在支撑着他,翻过一道山梁,见营房被黑漆漆夜幕包裹着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平日军卒们说话的嘈杂声,只有队正燕风的营房有光亮,走近营房把野猪放在树下。燕云心想,燕风回来了,这是个好兆头,肯定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兄弟俩可以坐而论道共诉兄弟之谊。箭步跃到门前,刚要推门,听得燕风对伙夫老倪发火。
燕风气急败坏吼道:“你这老不死的!给饭菜里定是下了砒霜,十八个军卒正午吃了你做的饭菜全部暴毙”!
老倪吓得魂飞天外哭诉道:“太爷明察,太爷明察!不是下了砒霜,是队里的米面发霉造成的呀”!
“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发霉米面如何下锅”?
“太爷!我的太爷忘了吗,每月从都里领回的米面,你叫三个队副拖进城里全都卖掉再买回发霉的。老儿还给太爷回禀过多次,太爷说‘不打紧,不打紧,吃死了一两个有啥事儿’?”
燕风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你!你这老儿老糊涂了,竟敢诬陷太爷”!
老倪仰面而泣:“太爷!太爷!老儿句句是实,为老儿做主呀”!
燕风自知纸里包不住火,若不即刻找个替罪羊斩草除根将遗患无穷,倏地抽出佩剑,一道白光奔老倪脖颈袭来。
燕云在门前听得真切,见燕风要杀人灭口破门而入想要解救老倪,怎奈燕风出手太快,燕云也没想到燕风如此残暴,进的门就见老倪倒在血泊中。燕风见有人进来大惊失色,也管不得是谁第一反应继续杀人灭口,风魔似的挥剑朝燕云分心就刺。燕云手疾眼快侧身避过利剑,抓住燕风手腕朝燕风肚子就是几脚“咚咚”,而后松开燕风手腕一招“蹬山入海”一脚奔燕风猛踹,燕风横空从窗户飞出去,重重摔在房外地上,用剑撑着地拼命爬起来,摇摇晃晃还要垂死挣扎再次出招。若不是燕风做贼心虚心慌意乱,燕云要赢燕风也得在十几回合以上,燕云疾步走出营房吼道:“燕风!疯了,还不住手”!
燕风定睛一看方知是燕云,僵立着,剑上的血顺着剑刃、剑尖往下流淌,他的脑子像车轱辘飞快转动急速思考:自己绝不是燕云的对手,力敌死路一条,虽不死在燕云手上也免不了挨衙门一刀身首异处,智取,只有智取;“当啷”丢下手中的剑“噗通”朝燕云跪下痛哭流涕“哥哥!哥哥!咱们可是一母同胞呀!看在咱娘份上,看在咱过世爹的份上,救我救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
燕云怒目切齿道:“给我闭嘴!你大逆不道衣冠禽兽的东西,还有脸提爹娘!不允许玷污他们。一母同胞,一母同胞,我为有你这样的弟弟感到无地自容,无地自容!你不想死,你不想死是不是!那十八个厢军士卒就想死吗?为了几个臭钱,你,你刮骨吸髓,令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用发霉变质的糟糠替代军粮从中牟利致使他们命赴黄泉,一错再错,嫁祸于人杀人灭口,你——你对手无寸刃的老军怎么——怎么下的老手!你这罪大恶极之徒若不伏法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燕风痛哭不止:“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自觉罪不容诛,可把我送进衙门还会株连到哥哥您呀”!
燕云疾言厉色道:“我愿意和你同归于尽,你若不死还会祸害多少无辜”!
燕风道:“哥哥大义灭亲高风亮节,弟弟我望尘莫及,可是您想过没有,我罪孽深重,若吃官司不仅株连您,还会株连咱娘、三叔,还会殃及我那未过门的嫂子尚飞燕、尚大叔、马大婶,还有钱二叔等众位叔叔们,他们何罪之有?想过没有娘为什么不叫咱哥俩为爹报仇,她怕的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怕的是怕咱燕门绝后呀!哥哥,我大逆不道,您不能再大逆不道致使燕门绝后对不起列祖列宗呀”!
燕云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中,十八个厢军士卒、伙夫老倪惨死之状不断在眼前浮现,仰视黑漆漆的夜空不知所措。
燕风窥视着燕云面部细微的变化看见了一线生机,面对北方扣头血出声音嘶哑:“娘,娘,千万别怪我哥哥!孩儿自作自受不说还要连带娘共赴黄泉、还要叫燕门绝后,娘啊!孩儿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孩儿只有来世痛改前非了”!
一面是正义,一面是亲情,燕云不知所措。山岭下一行火把正在向营房移动。燕风心急火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不住流淌,燕云若再不配合,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急中生智,对燕云义正词严道:“哥哥,不为难您了”拾起地上的剑递给燕云“就给弟弟一个痛快的吧!我大逆不道,绝不能再叫哥哥大逆不道。只要我不送进衙门,一死百了死无对证,就不会株连咱燕家,你也可以落个大义灭亲的名声也是日后升迁的凭借,求您了,快,快动手吧,等王显上来就来不及了,别忘了弟弟的祭日,哥,来吧”,抓住燕云的胳膊摇晃着,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燕云已经失去了方寸艰难的开口:“叫我——叫我如何下得了手”。
燕风急切乞求道:“既然哥哥下不了手,就救救弟弟我”!
燕云无奈道:“叫我如何救你”?
燕风道:“就说伙夫老倪监守自盗贪赃枉法克扣军粮,李代桃僵用发霉变质的糟糠替代军粮从中牟利致使军卒食物中毒死亡,你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一剑杀了他”。
燕云道:“这还不是嫁祸于无辜吗”?
燕风道:“为了咱娘,为了咱燕门不绝后,权且一回,权且一回吧”!
燕云心如刀割一直想做个除暴安良的英雄没想到沦落为助纣为虐的暴徒。
燕风道:“哥哥不必太自责内疚,弟弟也是懊悔不已,日后咱们好好抚恤死者的家属,他们的祭日好好祭奠就是”。
燕云道:“你真的懊悔”?
燕风道:“哪还会有假”?
燕云道:“你敢发誓”?
燕风道:“发什么誓”?
燕云道:“你真的能痛改前非吗”?
燕风道:“当然能”。
燕云道:“怎么发誓,用我教你吗”!
燕风道:“苍天在上,我燕风燕俊彪从今以后脱胎换骨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如果仍就死不改悔就——”。
燕云犀利的目光如两道闪电怒视着燕风,逼迫道:“就怎么样”?
燕风道:“就——就被群狼分尸”。
副都头王显带着几个军卒举着火把已到了营房前,燕风笑脸相迎。王显面色铁青道:“燕风,你可真叫我省心!神武队死了大半,你到在这躲清闲”。
燕风奴颜婢膝道:“都头,都头!在这个节骨眼儿小的就是长了十个头也不敢呀!听到队里出事我行步如风到伙房查明原为,原来伙夫老倪伙夫老倪监守自盗贪赃枉法克扣军粮,李代桃僵用发霉变质的糟糠替代军粮从中牟利致使军卒食物中毒死亡,队副燕云义愤填膺忍无可忍一剑杀了他”。
王显横目燕云:“是这样吗燕队副”?
燕风屏气敛息瞄视着燕云,瞅着燕云嘴唇。燕云的脸如死水一般默然无语。
王显呵斥道:“燕队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是胆大妄为,不把凶手老倪交给上司审问就擅自做主,你读的圣贤书都进狗肚子里了!来人把燕云捆了带到都里”。两个军卒听到吩咐立刻将燕云绑起来随王显回厢军五都。厢军五都都头不敢敷衍,连夜将燕云送到六营,燕云在六营关了一夜。六营指挥使感到事关重大,次日早晨亲自把燕云押解到晋州厢军都指挥司衙门交与厢军主将都指挥司钤辖田钦处理。
田钦思量着,六营五都神武队一日死了大半军卒,若不从快处理传将出去上司知道必将牵连到自己,若真的拿燕云开刀如何给老上级肃亭侯郭进交待,它日肃亭侯东山再起官复原职自己岂不要失去一座靠山,在官场上失去靠山就将失去前程。吩咐狱卒给燕云准备一顿丰盛的饭菜。经过两日折腾,燕云精疲力尽看到眼前的酒肉觉得自己的大限就到了,半年前背井离乡壮志凌云谋取功名没想到落到如此境地,也罢不管怎样总算不致燕家灭门绝后,燕风经过这场生死考验一定会痛改前非肩负起振兴家门为父报仇的重任,也算死得其所,娘您保重;眼泪拌着酒肉塞进嘴里。燕云吃完发现桌上一张纸条,打开仔细观看原来这样,牢房门没上锁,牢房通道看不到狱卒的影子,按照纸条上写的走出牢房拐弯抹角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只有钤辖田钦坐在屋里。
田钦见燕云进来关紧房门。
燕云倒身就拜:“田大人,燕云身犯军法,甘愿伏法”。
田钦道:“先不说这个。你是肃亭侯举荐的人,本官一心要抬举你,放你到行伍历练,没想到如此莽撞,对毒死十八位厢军的凶手擅作处置,别说你小小的队副就是六营指挥使也没没权处理,你的胆子太大了。这样肆意对得起君侯郭进吗”。
燕云道:“君侯对小的有天高地厚之恩,小的只有来世再报。望大人行刑前全小的一个心愿,叫我见见胞弟燕风一眼”。
田钦道:“不急。你知道君侯怎么说你的吗?‘燕云文武全才,年少寡闻,稍加磨练必为朝廷栋梁之才’。田某追随君侯二十多载,还从未听过君侯如此评价一个人的,你真叫本官羡慕”。
燕云泣不成声:“君侯!都是小的不肖,辜负了君侯的希望,大恩大德小的来世再报”!
田钦道:“君侯能为国举贤,本官如何不能为国保贤”指指桌子上的包袱还有燕云的碧月青龙剑“为你准备的衣物、干肉、干粮、五十两纹银都在里面。游龙须大海,猛虎须深山。你自投他出去吧,久后定能得个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