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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舜的目光投向边上一位青衣长袍的年轻人,温和地说:“至少我们不是满盘皆输,玉临天这边的棋局我们可是赢得十分漂亮。”
年轻人起身,谦逊地向着宁舜行礼,陈赞说都是宁先生的计谋用的好,能逼玉临天一心求死,我只是按照计划执行而已。
“敬之,那你认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呢?”宁舜温和地征求面前年轻人的意见。
被称呼为‘敬之’的年轻人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摊开了面前的地图,然后指着地图上铁黑色,长条状的一个交叉口,上面写着,蓝月潭。蓝月潭是曾经下河区一个很有名的地方,坐落在山顶,滚烫的潭水自底向上喷发,呈现出彩虹般的颜色。而在那里铁轨一分为二,一边朝着繁华的内陆进发,另一边则是朝着更为荒芜的平原地区。
“我想谢兰图绝非是那种霸王举鼎这样的人物,他不可能扛着这么重的东西就这么沿着山路消失,他只能靠着推车之类的东西继续沿着铁轨前进,那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了。”
……
“恕我多嘴,我觉得谢兰图没有想要逃跑。”房间内突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虽然嘴上说着‘恕我多嘴’之类的话语,但是对于礼仪文化极为看重的东域人来说,这仍然是极大的逾越。很显然,桌上的几位主事人都因此露出古怪的神色,这更是让身为主人的敬之脸上难堪,他本想出声呵斥,宁舜却热情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身后的侍从走了出来,他的面容在灯光之下逐渐清晰。黑色短发,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但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读书人的斯文气息,他的身体修长,简直就像是刚出鞘的利刃。
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喜欢以读书人自居,斯文,博学等等优秀品质都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气质。但是面前的年轻人却好像是为了可以提醒‘斯文’这种气质存在的可贵一样,镜片后的双瞳让人不寒而栗。
“安插人潜伏于下河区,不惜以玉临天来混淆我们的视线,时间恰巧是每二十年一度的龙门日,敌人想的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安安全全运送货物。我认为谢兰图想的不是逃走,而是想进入这里。”
宁舜挑眉,“很有趣的想法,但是我想知道的是,谢兰图要怎么进入这里呢?正如敬之所说的,谢兰图不可能扛着这么重的东西随意移动,更何况下河区从很多年前已经被封锁了。”
下河区有两道锁,第一道是守门人,第二道则是结界。守门人会阻止那些不符合资格的人进入下河区,而结界则会真真正正隔绝掉那些会威胁掉下河区的人。对于谢兰图这样的强者来说,即使是守门人拦不住他,结界也会把他隔绝于下河区外面。除非,设立结界的杨家人把他放进来。
侍从迟疑了一会儿,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瞥见了自家主人的不悦眼神,只得立马退去。
“通知下去,派人在蓝月潭设置拦截点。”宁舜没有在意,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当然我们也不能错过刚才那位学生提出的可能性,把姜月派出去。并且告诉宋家的守门人,以前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他必须给我们好好把下河区的门守着!”
“姜月?”有人开口问,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想要再确认一遍。
“是的,姜月!”
距离蓝月潭五公里,一个废弃的隧道处,只建设到一半的货运站台,金发年轻人注视这外面的大雨,黑色大氅随风震动,他试图从雨中找到某种痕迹,但是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场大雨有了逐渐减小的迹象……
纳特之前曾自嘲把隶属于火药工坊的他来到此次行动来,难不成是要把这里炸翻天吗?而现在看下来却不是这样,按照任务行动细节里所描述的,他需要把这里炸出一个窟窿。老实说,隶属于火药工坊的人骨子里都是追求纯粹破坏的暴力分子,即使纳特长的有点类似于东域人所说的‘文弱之风‘,但其实骨子里依旧是暴力狂这种神经质,让他炸出一个窟窿着实不符合他的做派,他觉得做这种事那你还不如随便去找个开山的工人来做。他从事的是’伟大的工作‘,让他把这座山炸穿才是他应该做的事。但现在却只让他把这里炸出了一个窟窿,更何况这里看上去曾经就要被打穿的样子,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搁置了下来。
纳特看了一眼腕表,开始做最后的检查工作……谢兰图修士将会在五分钟之后低档这里,任务书里面的东西。纳特从不怀疑,对于谢兰图这样的人而言,守时是最为基本的美德。
昏黄的煤油灯光从废弃的轨道尽头映射出来,纳特警觉地抬起头,随后他快速扫了一眼时间,松了一口气。谢兰图修士如约而至。
以前,他曾隔着人群摇摇看了谢兰图一眼,映象之中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还有他那层老旧的教派长袍。
谢兰图从推车上跳了下来,趁此纳特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位受人敬仰的修士。对于谢兰图的形容很简单,他是一位受人敬仰的修士,即使是异端也不得不对他称赞。他相较于几个月之前,瘦得更多。近距离下,纳特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到了头发发白的年龄,或者说是因为某种重担压住了他。不过脸上的皱纹依然掩盖不了他脸庞刀刻一般的坚硬,与其锐利的目光对视仿若盯着紧绷着弦的弓弩。
他穿着坚硬的黑色长袍,宽口领子,大长衣襟,绣着红色的边,老旧的长袍依旧是纳特曾经见过的那一件。异域的冷风吹过,他的目光穿过黑夜,眺望雨夜中的下河区。
“准备的怎么样?”谢兰图收回目光,问纳特。
“准备好了。”纳特有些拘谨,谢兰图向纳特投来审视的目光,没过一会儿,纳特便顶不住压力,老实说道:“我承认我做了点艺术加工。”
“艺术加工?”谢兰图有些疑惑,不是很能明白面前这孩子的修辞和幽默。
纳特露出兴奋的潮红色,他手舞足蹈地答道:“就是以我们火药工坊擅用的方式处理。”
“能炸开这里吗?”
“何止!”纳特露出睥睨天下的气魄,随后他按照谢兰图的指示,摁下了爆破按钮。
在一阵地动山摇之中,谢兰图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冷风朝着这里袭来,宛如鲸吞般的气势。纳特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轰隆隆卸掉的山体说,“真是个杰作,不是吗?若是一般人就算是再给他一吨炸药,也没有这样的效果,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家伙才能根据应力集中理论炸掉这里。我给你说,我……”
谢兰图面部抽搐着,他曾经给上面的人提过,自己只需要一个懂得炸药知识的人就可以,但是他们却一再坚持因为任务的机密性,只能派出教派里的人。饶是以谢兰图的定力,也不得不摇了摇头。因为向来火药工坊的老家伙都是一群疯子,正所谓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在火药工坊的年轻人,脑子也不算是很正常的范畴。
他本来只是让对方借由以前半途作废的隧道,炸开一个缺口,然后能让自己快速来到山的另一面,没想到这家伙直接拦腰炸断。
‘艺术加工’真是个恰当的修辞。
但是事已至此,谢兰图也不打算说什么,当然更不可能夸奖面前的年轻人,生怕这年轻人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会因为这样的赞扬更加奋发所谓的火药工坊美学。他已经没时间思考这么大的声响会不会引起天玄塔的注意,赶紧动身前进。
望着谢兰图修士离去萧瑟的身影,纳特不由得站得笔直,然后敬礼,然后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由得自豪笑出声。
壁炉的火焰寥寥升起,修长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柳轻红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她提了提自己快垮掉的上衣,晃晃悠悠地走到窗边,心里咒骂着外面怎么这么吵,这些人不睡是赶着找屎嘛?
窗外忽然传来轰隆的声响,宛如惊雷,柳轻红愣住了。雨夜中,似乎又什么野兽撕裂雨幕冲了出来。黑色的影子在线缆上擦出密集的火花,穿梭于雨夜之中的黑色钢铁物体以极高的速度至高空滑下,宛如一条黑龙从云霄冲向凡间。
天玄塔内,宁舜看着最新的报告,扶额喃喃道:“蓝月潭没有拦截道谢兰图,杨家人也没有察觉道有人试图通过结界的反应。”
“不通过结界进入下河区,难不成这家伙还能从天而降。”有人惊言。
“从天而降?”那位戴着眼镜的侍从喃喃,朝着窗外望去……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立马望向中央的地图部分,不过他的目光并非是停留在蓝月谭,而是附近的一座名为佘山的山上。他立马走到自家主人耳边,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位被称之为敬之的读书人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你来说吧。”
侍从没有迟疑,他走到众人面前说:“他的确是从天而降的。”随后他的手指以佘山为起点,划到下河区,“这些线缆在结界打造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且从高度上来看,也很有可能超出结界的侦测范围。谢兰图很有可能是利用这些废弃的电缆从高空滑落至下河区。”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面前的年轻男人听起来就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是他的猜测却似乎存在那么一丝合理性。杨家人打造的结界是一个半球状,而这个半球的直径不可能是无限长。杨家的人为了巩固结界的力量,只会把结界设置到常规办法能达到的高度。谁有会想到,有人会直接从高空坠落进入下河区呢?闯入下河区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
宁舜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那张地图,没有任何异议。
“大胆的假设……”许久后,宁舜说道,随后他摆摆手,说现在猜测谢兰图如何绕过结界,进入下河区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他从下河区揪出来,不计任何代价,我可不相信谢兰图是来下河区度假的。
忽地,有一个男人推开了这间屋子的大门,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有人通过高空线缆,坠落进入了下河区!他的身份正在确认……但从穿着来看很有可能是谢兰图!”
报信的男人推开了这间屋门,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若是换做平时,他肯定会因为这样的‘厚爱’而受宠若惊,但现在他却只想着赶紧把身上的这份重担卸掉,背着这么重的消息压得死的人啊!
“几分钟前,我们失去了所有牧羊人的消息。”男人洪亮的声音传遍整间屋子,也许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但是紧缩的眉头表明他们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下河区禁止了外地人的到来,但也并非是完全禁止禁止,毕竟这世上总是少不了那么些手眼通天之人,为了一视同仁,所以下河区定制了相应的规矩,这些规矩烦其中一条,赫然就是:下河区会每隔二十年开启一次,届时只要符合资格的人都会可以进入下河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