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花阴涧 10

  清澈的湖水倒流至山丘凉亭里的青井,红色的彼岸花不要命的相互簇拥着。
  琉璃世界,如梦似幻。
  陆九机扣右手下食指,枪身细微震动,一颗比脚下花朵颜色更是鲜艳的子弹刺破空气而出。
  身穿嫁衣的女子扶动衣袖,脚边的一朵彼岸花花瓣由卷入舒,倒拔而起化作一根细针,飞向子弹。
  针尖对麦芒。
  两者相触瞬间便都淫灭成粉。
  陆九机站定姿势,举起双枪疯狂扫射。
  嫁衣女子两袖轻扶,周身花瓣飞起悬于周身,如视野拉远观看到的缩小版三千飞剑,每有子弹出膛,便有一剑刺出。
  看着这一幕,李云溪下意识地揪紧一角,她能感觉到怀里的黑猫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苏珊脸色凝重,有些担心。
  洛河想要踏前去打断这场争斗,可是却发现身体诡异的无法动弹分毫,连说话也做不到。
  以血做弹,对于陆九机的身体恢复机能来说,子弹约等于无限,但同样,以花瓣做剑,这方圆千万里的曼殊沙华,剑一样约等于无限。
  两个人相当默契的收手。
  散乱的花瓣回归原处,再度变回了供人欣赏的娇艳花朵。
  其实对她们来说,要杀死对方这件事本身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半亡人的一切均来自于血液,因此除去瞬间爆发使其连渣都不剩的轰杀手段外,就只有通过用更高阶的血来侵蚀掉对方身体这一条路可走。以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八位诺亚为首,按血脉浓度向下划分九级,这一套所谓的阶层制度就是这样来的,因为低阶人杀不死高阶人,只好唯命是从、做牛做马当犬。
  两个人都是接受授血于那个人,虽说不一样,但浓度差不多,两者相杀只能以量取胜,区区数滴血进到对方身体也只会是碎石入海,连浪花都激不起多少。
  陆九机问道:“你叫什么?”
  穿嫁衣的女子这次没有甩出尖酸刻薄之话,认真答道:“夏千花,我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人。”
  陆九机沉默了会,说道:“你知道他不是他的。”
  夏千花看了一眼身后的和泽,也沉默了会,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中飞快画动。
  陆九机记下了横竖撇捺弯勾的顺序。
  不存在的符画完,整个空间震了三震,湖水逆流而上所形成的小河静止在原地,抱猫的李云溪和满脸忧心的苏珊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反倒是先前如同魔愣般的洛河身躯一颤,大口喘起了气。
  夏千花说道:“这片天地是他用方舟的一个小角做出来的零界,所以这里面的时间相较外界静止,他取的名,叫花阴涧,满地的花是他亲手种的。”
  她食指划动,视线出现稍纵即逝的模糊感。
  三个人已经置身亭内。
  近距离下才发觉亭子竟然是罕见的三角状建筑,三根红漆木柱上雕刻有彼岸花图,本来挺好的工艺和这个世界搭配起来,看起来却显得相当的单调。
  夏千花拉过洛河,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端详许久,松开。
  恢复自由的洛河不知该做点什么。
  夏千花开口说道:“坐吧,正好三条边。”
  三足鼎立。
  陆九机侧头问道:“讲故事?”
  夏千花反问道:“可以不讲吗?”
  陆九机点点头。
  伤心事能不提就不提,谁还没点过去,日子从来过的都是当下。
  夏千花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讲一讲吧,不从头到尾的话有些东西就说不清楚。”
  “我本名张芊婳,我爸是当朝的大司马,我是家里受宠年纪最小的女儿”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公象和母象相约咳咳。
  常言道江南好风景,尤值春光最无双。
  台阶上布满绿色青苔的石拱桥横跨青瓦白房,台下时有乌篷船划过,站在桥头撑杆的船夫多半穿着蓑衣,但天空只是灰蒙,没有雨,也许是为了有备无患。
  小河两岸栽种着杨柳,碧玉如妆,绿丝万条。
  江南水乡,重在水字,水的姿态会根据地域的不同而不同,诗人们所喜欢的便是这股细雨柔风,与身材纤细、容颜姣好的女子一般,与身躯雄壮、汹涌崩腾的骏马想去甚远。秀气和英气,总的来说还是大部分人更喜欢秀气。
  拱桥弯弯,水花转转。
  有绝世佳人跑上桥头,脚步轻灵,轻纱抹酥胸,笑声如银铃。
  “小姐小姐,等等我。”丫鬟抱着把古筝,吃力的跟在后头。
  “翠花你再不跟上,我可就把你扔在那里了。”女子脚踝上系了颗白铃,随着女子的跳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老爷说过一个时辰后就要动身回京,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丫鬟终于追上了双手按压在桥头青石毫无形象可言的小姐,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
  “没事,爹爹走了我就能在江南多玩会了,反正王叔叔会送我回家。”姓张名芊婳,当朝一把手大司马最疼爱的小女儿在桥头蹦蹦跳跳,开心的像只小鸟。
  忽然河上有笛声悠扬飘来,轻松明快,典雅舒泰。
  “翠花,琴。”
  名为翠花的丫鬟动作轻快,脱下背着的包裹,里面是绿色的碎花布,在石板上铺好,最后放上古筝,退到边上安静站好。
  张芊婳盘腿坐下,右手按下琴弦,轻轻一拨。
  琴声完美融进笛声里。
  曲名《姑苏行》,恰好能够描绘出江南美景的水墨丹青。
  前半段,两者按着谱子中规中矩,到后半段,琴声突快,变换风格,笛声略微一停,很快反应过来,以和鸣者的身份重新进入演奏。
  一曲罢,张芊婳开心的抬起脸,正好对上站在船上的人。
  公子一身白衣,腰悬玉佩,正从嘴边放下笛子。
  公子生的还算英俊。
  女子长的倾国倾城。
  两人对上了视线。
  这一眼天翻地覆。
  但不是所有故事里才子佳人就会成为佳话,也不是所有对眼都是对眼……
  童话故事固然美好,残酷才是世间的现实。
  喜欢和不喜欢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