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诡镜 5

  死亡,意味着再也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摸不着以及,发不出声。
  这是一件会让人很悲伤的事,死去的人无法感受,所以这份悲伤便落在了生者的头上。
  黄远行驾车行驶在郊区,公路两旁是栽满了大白菜的农田。
  虽然按着时间划分,此刻已然是秋天,不过天空中的烈日却是看着丝毫不减暑意
  此行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死人,更确切的说是去见一个死人的墓碑。
  死者叫和泽,死了有五年了。
  天锋公司拆迁谋杀案,这件案子是经由他手操办的,至少对外的宣称是如此,但是事实上,对于这件案子,他只做了两件事,第一开案,第二结案,至于调查过程以及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是通过上头了结这件事后递过来的档案得知,档案上所写的不过是一场预先谋划好的杀人案。
  原本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上头在掩盖些什么,他不想去探究,毕竟那时的他刚刚莫名其妙的坐上警厅一把手的位置不久,而他也隐隐知道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原因。
  可人都是会变的,或好或坏,没有谁能始终如一。
  对于这场“镜子吃人事件,”他终究是没能把控好自己的心态。
  距离那次去现场探查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陆九机没有再联系过他,他打电话过去想要询问所谓要交给自己去做的事是什么,手机里则是传来无人接听的通知。
  驾车驱行了四十多个公里,穿过种满大白菜的农田,已经可以看见远方的墓园了。
  黄远行将车停靠在路边锁好后,踏上了大理石铺就的小道。
  他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栽种满松树的四周,青绿色的针状树叶下,隐隐可见红褐色的松果。
  石道两边的杂草长的又长又乱,显然墓园内已经有些时间没人来打扫了。
  黄远行缓缓踏过小道,来到了墓园的正中间,这座占地近千亩的墓园内唯一的一块墓碑前。
  来之前,他动用了警厅的所有权限,对和泽这个人做了很多调查,从出生到死亡,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关于这个人的一生平淡无奇,出生于普通家庭,九年义务教育后考上了普通本科大学,后在工作中与天锋拆迁公司的老板张洪文发生冲突被谋杀,家人将其埋葬在了这里。
  出生于普通家庭的一个人,何以独享占地千亩的豪华墓园?
  黄远行没有想明白,就如他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会花两个小时开车来到这里。
  墓地是死人沉眠的地方,死人不会说话,所以这次出行显得毫无意义。
  其实对于他来说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比方说一个人要怎样才可以做到平静的杀人分尸的;又比方说人之初,到底是善还是恶;再比方说,眼前的两瓶红星二锅头。
  墓碑上有厚厚的细灰,二锅头看上去很新,是不久前刚摆放在这里的。
  有人来过。
  黄远行蹲下身子,仔细地查看了瓶子,多年的刑事经验告诉他,这个人刚走不久,他提起酒瓶,发现瓶子底下赫然压着一张纸条。
  他拾起纸条,纸条背面留了四个字——“小心镜子。”
  “小心镜子。”黄远行呢喃重复了一遍,随后猛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这次的凶杀案的凶手真的离奇到是那面镜子所为而现在,那面镜子正安稳地躺在警厅里的化验室里。
  黄远行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不再敢停留,转身跑出墓园。
  在其离开后不久,松林深处走出一名头戴黑色高帽、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也不知天气这么热,那人如何能够穿的这般严实。
  黑衣人走到墓碑前,拿起其中一瓶二锅头打开,喝了一大口后,开口说道:“即便亲眼见到事情已经开始了,你也依旧不愿意起来吗?”
  黑衣人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如石磨转动。
  没能得到回答,黑衣人转身离去。
  在黑衣人转身刹那,墓碑后的石砖上,悄然开裂
  天空中万里无云,月明星稀。
  陆九机通过消防通道,翻到了楼栋的顶层,坐在做安全防范作用的围墙上,整只右腿悬在二十多层高的半空中,来回晃动。
  有晚风吹起,像一只手将陆九机的一头黑发托起,发丝在空中飞舞,对于这阵风,不知该称呼其为夏风还是秋风。
  围墙上青绿色的箱子很是显眼,左上角印着红色的“青岛啤酒”四个字,箱子内空了大半,左侧墙内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变了形的铝罐。
  还好正常通往楼顶的楼道几年前就被封锁了,原因是曾有人在这自杀未遂,不然或许会惊掉很多上来吹风的人的下巴。
  不过即便是楼道正常开放,她估计也不会有丝毫的收敛。
  形象这种东西,对于活得够久见到了够多事物的人来说,确实不值几个钱。
  陆九机从箱子再度取出一瓶啤酒,这是第八瓶还是第九瓶?记不得了,啤酒这东西对她来说就和水一样淡。
  陆九机饮了一口啤酒,心中很是烦躁。
  苏珊没有告诉她那天催眠后自己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从沙发上惊醒过来后可以看到苏珊的脸变的刷白,自己说的东西应该触及到苏珊不愿意踏入的地界。
  前天晚上之后,陆九机在昨天晚上又去了一趟静酌,苏珊不在,店员不知老板行踪,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就像她不接黄远行的电话一般。
  不过两者大概是不一样的,她不接电话是因为自己实在想不起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了,事后她也再去了一次604室,但那就是一间普通的杂货间。
  而苏珊不见她,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她侧头眺望下方,身下是整座城市,灯红酒绿。
  一股子烦躁从心底升腾而起。
  自那场事之后,她已经没心没肺、无欲无求、浑浑噩噩的过了五年了。这五年来依靠着政府给的补贴,每天的日子便是吃、喝、玩以及睡觉,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世界末日,持续到自己终于可以像人一样死去,然后沉眠地底。
  然而,就在自己几乎彻底放弃的时候,那个失踪多年的人的名字再度出现了。
  陆九机烦闷的将罐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捏扁丢进里面。
  “叮。”
  手机响起接收到短息的提示音。
  陆九机扫了一眼放在箱子前边的手机屏,短信内容就一个称呼以及一句话。
  “陆姐,镜子不见了。”
  发信人,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