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围曹救宋
先轸起身道:“依小臣看,这次楚国攻宋,正是天赐良机,借此一战,主公报恩、救患、立威、定霸,全在此举。”
重耳问:“哦,这是何意?”
“当年宋兹甫在主公贫贱之时礼遇主公,主公若能解救宋国的危困,一来报了当年的恩情,二来也可解了宋国的忧患。放眼天下,如今的楚国一国独大,骄横不可一世,主公若能将其打败,便可建立赫赫威名,称霸于诸候,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吗?”
先轸的话正合重耳的意,但重耳也有顾虑,道:“楚国的实力远胜于我晋国,此番又带了陈、蔡、郑、许四个国家一同前来,这四国实力亦是不弱,仅凭我晋国一国之力,如何与他们抗衡?”
狐偃道:“这一仗也不是不可以打,咱们只要避免与楚国联军正面交锋,避其锋芒,用迂回之术使其奔波劳顿,折其锐气,只要他们退兵而去,解了宋国的围,咱们就算是胜利了。”
“舅父难道已经有了退敌之策?”
“曹国和卫国新近投靠了楚国,咱们先攻打这两个国家,楚王必不会袖手旁观,楚军远道而来,军队疲惫,咱们到时再用迂回久拖之术,楚军只能无功而返。”
“这到是个好计策,只是楚王若不救曹卫呢?”
“楚王若不救曹卫,必定令依附于楚国的盟国寒心,咱们正可以逐个击破,瓦解楚国的同盟圈。”
“舅父所说有理,即刻派人打探楚国联军的动向,并告之宋固,我晋国会全力救助宋国,请他回去转告宋君,务必要坚守城池,静待我晋国援军到来。”
重耳下朝后,又将赵衰和狐偃叫到上书房,单独商议。
重耳道:“寡人有一事要与你们商议,当初先君为了应付日益频繁的战争,将晋国一军扩容到了两军,寡人想着,如今咱们要与楚国抗衡,也必须调整军队,将两军扩为三军才好。”
赵衰道:“主公所说极是,据小臣所知,楚王有三军,中军为全军主力,是楚王的嫡系部队,战斗力最强,轻易不出战,上军为若敖部族,兵士训练有素,装备齐整,是作战时的前锋,下军由县邑的地方军队充任,灵活机动,视战场形势随时调度。如果要与楚军对抗,咱们也需建立相当的三军兵制。”
“这三军的将领,你们看该由谁担任合适?”
三军将领之职非同一般,位列六卿,通常由国君的心腹担任,若是打了胜仗,回来后封爵赏地,自是不在话下,子孙后世从此世袭爵禄,衣食无忧,尤其是负责统率全军的中军元帅,除了需要德才兼备,文治武功俱全外,更要深得国君信任之人,赵衰和狐偃都明白,因此一时默然不语。
赵衰思忖后道:“依小臣看,中军元帅不如让卻縠来担当。”
重耳中意之人其实是赵衰和狐偃,听赵衰这么说,皱眉道:“这中军之职非同一般,位高任重,卻縠虽在朝中德高望重,但毕竟是卻氏族人,寡人当初诛杀卻芮,没有牵连到卻縠和卻溱,反而将两人委了重任,也是为了表示宽大之意,如今对楚一战,事关重大,这两人能堪此任吗?”
赵衰道:“卻縠不仅喜欢礼乐,也爱好诗书,古语有云:礼乐,德之准绳,诗书,义之库藏,唯有两者兼备之人,才能行大事,卻縠其人敦厚谦恭,素有长者之风,必定能担此重任。”
重耳看向狐偃,狐偃自然明白赵衰的用心,赵衰当上了重耳的女婿后,已然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赵衰有意推托,不愿独揽军权,而自己作为重耳的舅父,若接手了中军元帅,恐怕也会让重耳背上任人唯亲之嫌,因此狐偃也点头赞同赵衰的意见。
重耳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寡人就让卻縠为中军元帅,卻溱为中军佐,希望他们不要让寡人失望。”
两人都道,“主公英明,如此任命最为妥当不过。”
重耳又道:“至于上军将,就由舅父来担任吧。”
狐偃推脱道:“论武功和才能,兄长都要胜我一筹,还是请主公让兄长为上军将吧。”
“狐毛为上军将也使得,那就请舅父屈当上军佐吧。至于下军将么,赵兄弟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赵衰行礼道:“小臣不才,小臣推荐栾枝和先轸为下军统帅。”
重耳皱眉道:“先轸和栾枝只是一个下大夫,从未立过军功,将他俩冒然提为六卿之一的下军统帅,恐怕不妥吧?”
“先轸武艺过人,精于兵法,担任统率是十分妥当的,栾枝为人刚正,对主公忠心耿耿,主公流亡在外时,栾枝在国内想方设法相助主公回国,主公若让他为下军将,必能不辱使命。”
“这……”重耳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狐偃道:“赵兄弟所说有理,自古王公君候都只用人为亲,以致于上壅下塞,各种流弊,难以禁绝,帝舜用人为贤,将王位禅让给大禹,才创造了上古的康明治世,为后世万代所崇仰,如今主公若能任用栾枝,也必得朝中人等拥护。”
重耳点头道:“既如此,就让栾枝为下军将,先轸为下军佐吧。”
安排妥当后,重耳传下令去,将上下两军改编为上中下三军,以中军为主力,上下军为辅,又积极操练军队,整顿军备,半月过后,军队在被庐集结完毕,重耳率众臣到被庐检阅军队,只见兵车威武,军容齐整,卻縠指挥三军,车马进退有序,无不奉其号令,让众臣工心悦臣服。
重耳将卻縠召来,向其询问作战方案。
重耳道:“咱们此番攻打曹卫两国,师出无名,元帅看如何是好?”
“这个不难,末将已经想好了,曹君近年来在国中任用奸侫,昏庸无道,而且一心投靠楚国,不再向天子进贡,咱们就以此为借口,攻打曹国。至于卫国,咱们不如向卫国提出借道攻打曹国,卫国和曹国为同盟国,必然不肯借道,到时咱们就以此为由,攻打卫国。”
“卫国若是同意借道又该如何?”
“咱们就趁热打铁,请求卫国一同出兵攻打楚国,他若同意便罢,若是不同意,岂不又是落个把柄在咱们手中?”
“此计甚好。”重耳遂让人修书一封,送到卫国,请求向卫国借道。
此时卫国国君—卫毁刚刚去世,谥号卫文公,其子卫郑继任国君,接到重耳的书信,召来大臣商议。大臣们各执一词,有说楚卫既已同盟,就不能背弃盟约的,也有说晋卫同为姬姓,理应借道的。
大夫元咺道:“楚为荆蛮,虽然与卫国结为同盟,但终究鞭长莫及,晋国与卫国同为手足之国,又互为邻国,虽然目前实力不敌楚国,但难保有意外发生,万一晋国战胜楚国,他日必会问罪于卫国,想当年晋重耳路经卫国,卫文公不曾对他礼遇,晋重耳必定心怀怨忿,如今咱们若再得罪了他,恐怕将来有朝一日兵戎加身,到时只怕主公后悔不及。”
卫郑不以为然:“虽说晋重耳上次侥幸平定了王室动乱,博了个好名声在外,论实力,哪里是楚国的对手,晋国若要攻打咱们,咱们大可请楚国来救援,何必惧怕于他。想当年郑国夹在齐楚之间,朝三暮四,首鼠两端,反遭两国连连问罪,落得个两头不是的下场,咱们既然已经投靠了楚国,还是一心尊奉楚国为好。”
卫郑便让人回信给重耳,拒绝借道,重耳也并不意外,待晋国大军集结后,在太庙祭了祖,为众将士置酒饯行,三军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晋军沿着黄河,往东绕过卫国,直奔曹国。
曹国本是一个小国,此番又毫无防备,被晋军打了个猝手不及,晋军一路攻城掠地,直入无人之境,曹襄知道自己难以抵御,忙将军队全部调至都城—陶丘,一面加固城防,一面派人向楚王求救。
楚王此时正在宋国围城,一时分不出多余的兵马,便让曹君先坚守都城。
卻縠见楚国没有回兵来救,便留下一部分军队驻守曹国,命先轸率领下军转攻卫国,以逼迫楚军来救,先轸指挥得当,晋军势如破竹,一连攻占了卫国数个城邑。
先轸想起当年在五鹿受过的侮辱,亲率一支兵马,往五鹿而来,所到之处,如疾风扫落叶一般,将驻城卫军打得落荒而逃。
拿下五鹿后,先轸将五鹿之民赶至楚丘,并向五鹿民众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国君,晋候当年多承卫候的恩赐,路过卫国时,食野草,尝土块,无日不敢或忘,今日晋君必将亲自来向卫候致谢。”
先轸正欲继续向卫国的都城楚丘行进,主帅卻縠却突然一病不起,请医用药,毫无起色,反而日渐沉重,晋军只得在卫地的敛盂先驻扎下来。
重耳得到消息,亲自赶到敛盂探望卻縠,卻縠见了重耳,勉强打起精神,道:“末将自知时日无多,可惜大业未成,就先主公而去,末将愧对主公啊。”
重耳只得用好言劝慰着,卻縠道:“末将正有话要对主公说,主公啊,此番对楚作战,是险中求胜,若有一步不慎,就可能功亏一篑,纵观目前的局势,楚国有四个盟国协同作战,在气势上已胜了晋国一筹,晋国也必须找到盟国,才能与楚国抗衡。”
“寡人也想过此事,但天下诸候大都投靠了楚国,没有投靠楚国的,也因惧怕楚国,而不敢加入晋国,这盟国恐怕不好找啊。”
“秦国与晋国素来交好,请秦君出兵相助应是不难,除了秦国外,主公还需将齐国拉拢过来,楚国此次出兵本是应了鲁国之邀,攻打宋国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与齐国一较高下,主公若将此事与齐候说明,相信齐候也不是冥顽不化之人。”
重耳点头,“元帅所说有理,若能得秦、齐的支持,咱们便又多了两分胜算。”
卻縠多说了几句话,一阵痰喘上来,双颊通红,几乎咳得说不出话来,待慢慢平息了,重耳不无忧虑道:“万一元帅有个不测,寡人应该让谁来接替元帅之职呢?”
“主公可以让先轸担任元帅。”
“先轸尚且年轻,也不曾立过大的战功,朝中资历深厚之人比他多得多,此举只怕会引起朝臣的不满。”
“主公啊,这些日子以来,末将留心观察,先轸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主公若要赢得这场战役,必须不拘一格录用人才。”
“也罢,寡人就听元帅一回吧。”
卻縠交待完毕后,果真不出两日便去世了,重耳命人将卻縠的灵柩送回绛城安葬,又任命先轸为中军元帅。
此令一出,消息传到晋国,晋国震动不小,最不满的便是魏犨和颠颉。自从重耳回到晋国,对群臣大加封赏以来,魏犨和颠颉便有诸多腹诽,狐偃是国舅,得了封地和官爵也就罢了,赵衰和胥臣担任文职居多,在重耳跟前进言献策而已,却也加官进爵,赏赐无数,连在国中毫无功绩可言的卻氏兄弟都当上了上卿,相形之下,魏犨和颠颉的官职和赏赐就无足轻重了,因此重耳让两人出兵帮助秦国攻打鄀国,两人俱称病不出。
重耳知道两人心有怨恚,此次攻打曹国并没有叫上魏犨和颠颉,两人就有些惶惶不安,又听说先轸被任命为元帅,便再也坐不住了,上书给重耳,请求参战。
重耳回了书信,信中将两人一通臭骂,直说两人不思报效国家却嫉贤妒能,空有一身武艺,还不如上山砍柴。
魏犨和颠颉看过书信后,冷汗涔涔,两人商议后决定再次上书给重耳,请求重耳让自己戴罪立功,上阵杀敌。
重耳思忖这两人也是不可多得的虎将,放着不用也是可惜,便将两人召来,委了个车右的职务。两人虽心中不满,也只能忍耐着,看着先轸这个曾经微不足道的小弟,喝令三军,威风八面,暗中抱怨而已。
先轸做事十分果决,上任元帅之后,积极操练军队,严罚明赏,令出如山,士兵们没有不听从的。先轸依照卻縠的策略,一面积极打探楚军的动向,一面派谴使者往秦国和齐国,请求结为同盟。
此时的齐国也是动乱不止,齐昭当上齐国国君后,齐商人等几位公子对国君之位虎视眈眈,彼此明争暗斗,令齐昭惶惶不可终日,不过数年,就因病而亡,齐元、齐潘、齐商人和齐雍便一齐作乱,一番互相争斗后,卫开方杀了齐昭的儿子,扶立齐潘当上了国君。
齐雍逃到了楚国,向楚王一番哭诉,楚王正愁出师无名,有了齐雍这个借口,便和鲁国一齐出兵,攻占了齐国南部的谷地,扶立齐雍在谷地为君,与临淄的齐潘相抗衡。
齐潘甚为恼怒,又无力驱逐谷地的楚鲁联军,此时接到了重耳请求结盟的书信,便一口同意下来,亲自到敛盂来和重耳相会。盟会上,重耳和齐潘歃血盟誓,发誓齐心协力,一致抗楚。
晋齐联盟的消息惊动了卫郑,卫郑之前派兵与晋国交锋,连吃几个败仗,自知不是对手,率军退守到都城楚丘,一面发急信向楚王求救。楚王那里还没有回信,晋军却日益逼近,卫郑急得坐卧不宁,又听说晋齐两国举行会盟,卫郑开始心生悔意,后悔当初不该拒绝晋国借道。
卫郑犹豫了两日,决定先探探重耳的口气,看是否有和谈的可能,便坐了马车,也赶来敛盂,想向晋齐两国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