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兵不厌诈
一番话说在赤那心坎上,赤那遂打定主意,点了一支两千人的精兵,当晚趁着夜色,偷袭潞国的军营。
潞国国主鹿儿答当晚喝了酒,睡得正酣,突然听手下人来报说翟人来袭营,急忙召集起手下将士出战,一面发信号向廧咎如求援。
廧咎如国主盰如虽对鹿儿答不满,遭遇敌袭也不敢大意,急忙领兵赶至上谷救援。
赤那在营中一阵冲杀,四处寻找鹿儿答,希望凭此一战生擒国主,建立大功,不想潞国军队虽仓促应战,抵抗力却不弱,很快就集合起军队,与翟军对战。
赤那遍寻不着鹿儿答的踪影,那边盰如又率军赶到,赤那怕腹背受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只得率军匆匆撒退。
回到翟营,清点战果,虽杀了对方不少人,自己也战死几个士兵,伤了数十个,并无占到多大便宜。
这里重耳也得知赤那袭营的消息,虽感震怒,但大敌当前,也只得暂时隐忍下来。
第二日,重耳正听人汇报昨晚袭营的战况,忽听外面有吵闹声,便让手下出去查看,手下回来说,颠颉和太子手下的人在兵器库前起了争执,怕是要动起手来。
重耳赶到兵器库,见颠颉和怒穆各自带了几十个手下,正互相瞪圆了眼对峙,一副剑拔弩张之势,战事眼看一触即发。
重耳怒道:“敌人千军万马就候在外面,你们却在窝里先反起来了?”
颠颉道:“为了这次大战,公子和舅爷谋划了许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太子却违反军令,偷袭敌营,使咱们的计策功亏一篑,他竟然还有脸来要兵刃。”
“太子违反军令,我以后自会向国主禀报,如何惩治由国主定夺,大敌当前,怎容得你们私下计议。”
怒穆道:“公子不用动不动就搬出国主和军令来,这支军队本就是太子麾下的,什么军规军令,还不是太子说了算。”
颠颉火起,拿起铜锤就要上前开打,“别以为你有太子撑腰,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谁才是军中的主帅!”
赵衰忙拉住颠颉,重耳喝道,“这里是军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们若敢违反军规,我今日一律严刑论处!”
颠颉和怒穆见重耳动了怒,不敢再妄为,带了手下各自退下。旁边已有人向重耳禀明了来龙去脉。
原来赤那昨晚找寻鹿儿答不着,便想劫了潞国人的武器和粮草,不想对方拼死抵抗,不仅武器和粮草没有劫着,反而自已折损了不少兵刃,赤那便命怒穆今日来库房领兵器。
看守兵器库的正是颠颉,颠颉因赤那不顾重耳的命令,擅自出兵袭敌恼怒,见了怒穆等人来领兵器,自然是没有好脸色,两人一言不和,便要动起手来,幸得重耳来得及时,将两人喝退。
重耳回到营中,暗忖两军还未分出胜负,赤那又刚愎自用,不服军令,这往下的仗怕是不好打。
此时有手下送了一封急信过来。重耳打开来看,原来是留吁国主的求援信,信上称狄王来势汹汹,一路攻城掠地,已迫近留吁的大都,请求翟国火速派兵救援。
重耳一筹莫展,只得将赵衰,狐毛和魏犨一齐叫来,商量对策。四人商议了半日,也不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重耳叹道:“可惜先轸不在,否则以他的才干,于危困之中出奇计,克敌制胜应难不倒他。”
这里正说着,只听军营外有擂鼓之声,一兵士进来报说:“狄军已经摆下阵营,正在阵前叫战呢!”
重耳走出大帐来看,见潞国的骑兵已列好了阵势,打着赤狄的火红旗,在几十丈开外昂首以待。一名敌领站在队伍前面,正隔着堑壕在那里叫骂。
重耳令全军也摆下阵势,竖起翟国的水形旗,擂起战鼓,全军一齐呐喊助威。
怒穆率先骑马冲了出去,这里士兵放下吊桥,怒穆直冲到战场中间,听那敌将骂道:“无耻小儿,竟敢言而无信,夜袭我营寨,看你可敢正大光明的与我一战?”
怒穆也不答话,抡起长刀就与对方战在一起。两人武艺都不弱,你一刀我一枪,十几个回合下来,不分胜负。
怒穆忽然拔转马头,朝后逃去,狄将哪里肯放他走,在后面紧追不舍,怒穆取下藏在马鞍下的弓箭,以迅雷之势转身一箭,两人离得不远,那狄将不及闪避,被射中胸口,哇呀一声摔下马来。
怒穆洋洋自得,只见廧咎如部中纵马跃出一人,身穿一件黑纹黄豹皮,腰缠蟒带,脚踏鹿皮靴,手执一柄百斤重的连环刀,直奔怒穆而来。
狐毛向重耳道:“听说盰如手下有一名猛将,名叫孛古尔,有草原悍狼之称,大概就是此人了。”
那孛古尔果然勇武非常,与怒穆战了几个回合,怒穆便力不从心,调转马头又想故伎重演,孛古尔胯下的是一名千里马,哪里能容他逃开,挥舞砍刀,连崩带挑,将怒穆手中的大刀也震脱出去。
眼看怒穆就要毙命在刀下,魏犨飞骑驰到,一杆长戟架住孛古尔的连环刀,救下怒穆。
孛古尔接下魏犨,若论气力和武艺,魏犨并不输于孛古尔,只是魏犨习惯于车战,并不擅长马背上作战,而狄兵一人一骑,战斗力虽较逊一筹,但灵活机变,进退自如。
魏犨双手执戟,瞅着孛古尔转刃收势的时机,正欲将长戟横挑过去,胯下的坐骑蹄下一个颠踣,差点把魏犨摔下马来。
不待魏犨坐稳,这里孛古尔已收转过来,接连向魏犨砍来。魏犨连连后退之际,只听一声大喝:“魏兄弟,我来助你。”
说话的正是赵衰,赵衰执着一柄锐矛,与魏犨一左一右夹击孛古尔。
这两人虽然都是勇武的战将,但今日是第一次在马背上厮杀,两匹坐骑也生疏得很,全然不能合自己心意,因此十分力道只能使出三分,两人联手与孛古尔战了十几个回合,不过勉强打个平手。
重耳怕两人有失,喝令及早鸣金收兵。三人回到大帐中,颠颉过来嚷着要出战,重耳只是不许。
到了第二日,狄军又来叫战,赤那领着怒穆和手下另外几个将领应战,其中一人被孛古尔砍下马来,一命呜呼,重耳只得又下令收兵回营。
一连几日,双方互有伤亡,僵持不下,赤那向重耳道:“眼看留吁旦夕不保,咱们如此对峙下去,何时才能赶去留吁救援?不如双方痛快打上一场,拼个你死我活,也比在这里耗费时日强!”
重耳道:“咱们与对方实力相当,若硬拼起来,必定两败俱伤。国主将全国的精兵交给我,一兵一卒皆是我的兄弟,我怎可如此轻率地将他们置于险境?”
赤那与重耳商量无果,两军又对峙了一日,这日手下兵士进来道:“公子,大都让人送来急信。”
重耳接过信来,仔细看了,不禁大喜过望:“胥先生果真不负厚望,说动了君父,君父已让人领兵赶往翟国相救。”
赵衰问:“晋侯任命何人为领帅?”
“信上并未说明,只让咱们依计行事。”
重耳遂让人请来赤那,商议退敌的计划。赤那虽然对重耳的计策半信半疑,一时别无他法,只得同意下来。
当晚重耳便率军向后慢慢撤退,由赤那断后。
狄军见翟军无故撤兵,又正值夜间,看不真切,也不敢轻易进攻,一路尾随在翟军后面。
到了第二日天色大亮,狄军探子报说翟军就在前方二十里处,并没有发现异常,盰如见此地北面是山,东面则地势开阔,大片的干草地向远处绵延开去,正是作战的好地方。
盰如正欲下令全力追击翟军,有匹快马从后面赶上,一狄兵下马将一封信递上道:“这是狄王让人送来的急信,请国主过目。”
盰如接过信来看了,大惊道:“差点中了晋小子的奸计!”忙令全军停止追击,立刻撤退!
鹿儿答正率领潞国军队在前,接到盰如撤军的命令,正纳闷间,忽听一阵震天呐喊,从山后的小道间转出一支步兵来,但见个个手拿长戈,身穿革甲,旌旗上绣着腾云黑龙,一望便知是晋国的军队。
晋军率先冲向潞国军队,潞军侧面受敌,一时措手不及,来不及调整队形,被晋国打得阵形大乱。
鹿儿答向盰如求救,盰如知道潞军已然难保,此时自已若不撤退,只怕敌军来袭,更要腹背受敌,于是下令不理会晋军,率领廧咎如的军队继续后撤。
此时只听擂鼓阵阵,马蹄镳镳,从山背后驰出数十辆战车,巨大的车轮碾压而过,扬起无数的沙砾、尘土,地面也跟着颤动不止。
为首的一辆驷马战车上站着一人,身穿金丝战袍,脚踏牛皮厚底翻云靴,身背裂天长弓,双手擂着战鼓,指挥其余战车,如山洪之势,向狄军冲来。
盰如与汉军交手多次,知道战车的威力不容小觑,此处又是平地,自己的骑兵与战车交手,必定占不了上风,急命全军快马加鞭,绕到山后取小道而走。
廧咎如的军队刚驰到道口,又听一阵大喝:“盰如小儿终于来了,叫我颠爷爷好等。”
只见从山后转出一支步兵来,为首的正是颠颉,颠颉因前番重耳不许他出战,正憋了一肚子闷气,今日好不容易重耳许他当个前锋,迫不及待要一吐心中浊气,挥舞着一对铜锤,直向狄军冲来。
盰如究竟也是身经百战的人,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率领身边的精锐战士,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往西南的山林逃去。
鹿儿答率领的潞国军队则被晋军前后夹击,打得狼狈不堪,鹿儿答哪里还有斗志,由身边几个勇士护卫着,杀出重围,趁乱从小道逃走。
论脚力,晋军的战车究竟赶不上狄人的马匹,追杀一阵,看狄兵去得远了,便返回军营,重耳整顿兵马,清理战果,掳得狄俘数百人,马匹、兵刃无数,可谓大获全胜。
重耳回到大营,便过来拜见晋军将帅,一见之下,重耳立刻跪倒在地,原来这将帅正是重耳的太傅,贾佗。
贾佗扶起重耳,两人述了一番别后的感慨,重耳道:“我前番听说师傅因不孝弟子的缘故,被捕入狱,令弟子惶愧不安,今日见到师傅,可知师傅冤屈得雪,被君父重新委以重任,令弟子欣慰之至!”
贾佗道:“此事怪不得你,我听说晋候派伯鞮刺杀你,你才逃亡到翟国,你即能禀承为人臣子的大义,又不失斡旋变通之道,也不负为师平生的一番教导了。骊姬虽欲借着申生谋逆之事,想将数位公子的党羽全部清除,但她与奚齐毕竟根基尚浅,此举反惹得卿大夫们人人惶恐,朝局动荡,骊姬也自知独臂难支,待奚齐当了世子,便将往日抓获的公子的党羽尽数放了!此番晋候命我带兵前来救援翟国,也是有体恤公子之意!”
重耳闻言向南面绛城方向跪倒,郑重行礼道,“多谢君父成全!”
贾佗扶起重耳,叹口气道:“老臣私下说句不当说的话,晋侯他,只怕时日不多了!”
重耳惊问:“师傅这是何意?”
“晋侯久已不上早朝,缠绵病榻已有数月,朝中人等要见他一面也难,如今国事都由荀息和里克两人决断!”
重耳呆了一呆,怆然道:“君父病重,我这个为人子的却不能尽孝在床前!”
“现在恐怕不是愐怀伤情的时候,公子可知夷吾现在梁国?”
重耳心不在焉,“哦?”
“听说夷吾深得梁国国君的宠信,梁伯将公主嫁给夷吾,并支持他到处收揽门客,招兵买马。夷吾还数次前往秦国,拜访秦夫人。论实力和才干,国中能与公子相匹敌的也就是夷吾了……”
贾佗说了一半,便不再往下说,观看重耳的反应,见重耳兀自一脸戚然,沉浸于对晋候的缅怀中,难以自拔,只得转而言其他道:“这一仗潞国和廧咎如元气大伤,一时难以再有所动作,公子接下来做何打算?”
重耳道:“赤狄军队正攻打林方和留吁,两国已向我国数次求救,不如我立刻率军前去救援留吁,烦请师傅前去搭救林方。”
贾佗摇头道:“不妥,不妥!此地距离林方和留吁路途遥远,士兵长途奔波,疲累不堪,还未交战气势上已输了三分。何况我晋国兵车取道不便,数日内难以奔至林方,万一前方有变,也难以转圜周圆,不如我直取离此地百里开外的采桑,采桑是赤狄的重镇,狄王不得不前来救援,而公子可埋伏在狄兵必经的道路上,打它个措手不及,这样既可解了林方和留吁的危围,又可以逸待劳,免除我军四处奔波!”
重耳大喜道:“此计甚妙,师傅用兵如神,此战必能大破赤狄,振我晋国威名!”
两人遂商议定了,带兵分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