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上飞石

  犀牛带着怒穆朝林中奔去,怒穆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伸出一只手去拔腰后的匕首。匕首刚刚拔出,一枝凌厉的羽箭贴着耳边擦过,正中犀牛的下颔,直插进咽喉深处,那庞然大物又趔趄跑了十几步,才颓然倒地,轰然一声,扬起无数尘土。
  怒穆刚刚在地上站稳,听翟兵发出一阵山呼叫好之声,回头看时,见众人拥着赵衰走到戈日重华面前,戈日重华满脸赞赏之意,笑道:“赵将军不亏为晋国的神箭手,关键时候猎杀了此兽,此兽皮质坚韧,一般的弓箭根本难以伤其皮肉,唯有它的下颔才是要害,但常人根本难以看准时机,赵将军刚才那一箭正是将时机和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才将它一箭毙命,恐怕整个翟国都难找出能与赵将军匹敌之人。”
  戈日重华将怒穆叫到跟前道:“若非这位赵将军,你今日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你需得好好谢过赵将军才是。”
  怒穆正为赵衰抢了他的功劳而愤愤不平,听了戈日重华的话,冷然道:“赵将军箭法虽好,只是没有他的出手帮助,凭在下一人之力,也可将此兽斩于刀下。”
  戈日重华道:“我知道你勇武过人,只是当时那兕兽已颠狂之至,眼见你命在旦夕,情急之下赵将军才出手相助,你难道不该敬他一杯酒吗?”
  怒穆却并不领情,丝毫没有要上去敬酒之意,戈日重华命人取来二十镒黄金,赏给赵衰,赵衰却将功劳推给怒穆和围追犀牛的众翟兵,坚决不肯收下。戈日重华命人将犀牛皮剥下赐给赵衰,赵衰见戈日重华态度坚决,只得再三谢过,勉强收了。
  这一日下来,翟兵收获颇丰,推木香今日也打到了两日松鸡,十分得意,在戈日重华跟前炫耀武艺不迭。戈日重华心情大好,让太子清点猎物,记录有功兵士,大行赏赐,直到近卯时,才宣布全军回城。
  路上因推木香骑的白马在过乱石滩时崴了蹄,戈日重华便把自已的黑栗马让给推木香,自己换了一匹青骒马骑着。重耳等依旧走在太子和推木香的后面,出乎重耳意外的是,推木香一反先前的倨傲骄横,竟主动跑来招呼重耳,还一口一个表哥,把重耳弄得摸不着头脑。
  走了不多时,推木香骑着马跑到重耳跟前,道:“表哥以前说赵将军是晋国的神箭手,我先前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不知赵将军是怎么知道犀牛的弱点是在颔下?”
  “这个你应该去问赵兄弟本人才是,赵兄弟学识渊博,定会不吝赐教。”
  推木香却一勒马跑开了。
  过不多时,推木香又过来向重耳道:“表哥,听说赵将军射兕的那把弓,是周天子所赐的彤弓,听说这彤弓耗时两年才能制成,制作精良,威力非同一般,非臂力过人之人不能拉开,小妹见识粗浅,还没见过这等物事,能不能请表哥向赵将军开个口,把弓借我看看?”
  重耳笑道:“不是我不肯借,这弓是用纯阳之木制成,只有在阳日时,用纯元之法才能制做而成,所以任何阴物都碰它不得。”
  重耳说完自去找戈日重华说话了,推木香一脸不解,拉住旁边的狐偃问:“敢问舅爷,刚才表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狐偃道:“公子的意思是这弓不是寻常之物,只有男的才能使得,女的是碰不得的!”
  推木香更为不解,“这又是为何?”
  狐偃笑道:“老夫也并不完全知情,要说对这把弓的了解,当然是非使用者莫属,公主怎么不亲自去问赵将军呢?”
  推木香有些忸怩起来,偷眼看了眼赵衰,却站着不动。
  狐偃道:“我们这位赵将军,不仅箭术了得,人才出众,而且谦恭善诱,公主若去向他请教,他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推木香微微红了脸,一勒马儿就跑开了。
  军队走到半路,天色已暗了下来,行进到一条山中窄道时,戈日重华命怒穆点起火把,在前引路,全军放缓速度前行。
  重耳等见此处山势峻峭,一面是近乎垂直的山体,一面是向下直插入深谷的陡坡,也不敢大意,勒紧缰绳,控着马儿缓步行走。推木香却依旧跑前跑后,象只雀跃的鸟儿一般,不时过来向狐偃问这问那。
  走在前面的怒穆过来向戈日重华禀报,前面有几棵大树,正拦在路中间,需将大树清理掉才能过去,戈日重华命怒穆速速去办,让全军暂停前进。
  狐偃靠近重耳,轻声道:“这路边根本就草木不生,哪里来的大树,只怕其中有蹊跷,咱们要小心为妙。”
  这里正说着,怒穆来报说树木已被清理干净,戈日重华正欲率军出发,只听得四周传来隐隐的隆隆之声,又听一声大喝,“小心!”
  有人飞身而起,将推木香一把推开,霎那间,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砸中推木香骑的那匹黑栗马,可怜一匹千里马来不及嘶叫一声,就被砸得血肉模糊,那大石接着滚入山坡,一路轰隆隆地落到谷地去了。
  跌倒在地的推木香还没有回过神来,发现赵衰那张俊朗的面庞距离自己不过数寸,连呼吸都触面可及,正恍惚间,赵衰已经站起身来,向推木香行礼道:“在下无礼,让公主受惊了。”
  直到戈日重华上来查问推木香的情况,推木香才红着脸站起身,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戈日重华只道是爱女受了惊吓,又检查一番,见推木香确实无碍才放下心来。
  众人都因这场变故吃惊不小,太子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大石头从上面落下,只怕山上有人埋伏在此,想伺机暗算我们。待儿臣带人上去一探究竟,还请国父先找个安全之所暂避。”
  戈日重华冷冷道:“对方显然是冲着我来的,因香儿与我换了一匹马,贼人定是把香儿当成了我,若不是赵将军舍身相救,香儿如何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你现在带人上去必定一无所获,贼人见一击不中,早已逃之夭夭,岂会等着你去找他。”
  太子赤那只得点头称是。
  当晚戈日重华回到大都,就命赤那调查并追捕刺客。赤那立刻下令,在国中大肆搜捕可疑之人,不仅将当日路经此地的人抓捕起来,连居住在周围村庄的人都一齐抓来,严刑拷打,逼问其刺客的下落。
  赤那还命人四处贴出告示,若有知情不报,或藏匿刺客的,一律处以严刑。为了震慑国人,赤那又命人在街市口安放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有罪之人投入其中,任其挨饿受冻,饥馁而死,若有人偷着往牢笼里投食喂水,便认做是同犯,一同收入牢笼。数十日下来,牢笼内已是尸横满地,臭不可闻,即使还活着的,也是生不如死。一时大都内人人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受到牵连。
  重耳等人见此情景颇为不满,这日重耳将几人召来内室,一起议论。
  重耳道:“真如乌雅所说的,太子行事太过狠辣,将人性命视为草芥,与那荒唐的国师比起来,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衰道:“不如咱们去向国主求情,请他顾念民众苍生,不要累及无辜!”
  狐偃摇头道:“此事涉及国主的生死安危,即使再多杀些人,只怕国主也在所不惜,何况此事既交由太子处理,咱们外人更不好说话。”
  重耳道:“舅父不是常教导侄儿说君子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不问利害功过吗?见翟民如此受苦受难,难道咱们只能袖手旁观?”
  狐毛开口道:“我看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不如先去找公主,由她出面说动国主,赵兄弟救了公主一命,公主不会不念这个人情。国主又最宠这个女儿,由公主开口要好过咱们百倍。”
  狐偃点点头,道:“这到不妨一试,如此就有劳赵兄弟了。”
  赵衰连连摆手,“那公主刁蛮骄横,我是万万不愿去求她的。”
  狐偃笑道:“赵兄弟若不去,就没人求得动她了。赵兄弟就看在受难的翟民份上,勉为其难一回罢!”
  众人好说歹说,最后重耳答应和赵衰同去,赵衰才点头同意。